《三世清晖》语璇玑

32、奉旨重逢

　　其实苏嬷嬷这么大年纪，宫里对她的后事早有准备，我谈不上十分悲伤，整天就是看着一众宫人有条不紊的打理，然后默默出我的神。

　　刚到清朝的时候，我以为这会是一场紫禁城历险记，各种吃喝玩乐，大开眼界，可到了今天我才意识到，这个地方迎接我的，将会是一场接一场残酷的死亡。

　　最后的结局很可能是我送走了所有的人，自己也活成了个古人，变得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三日后，康熙的旨意回来了，命十二阿哥胤祹先扶灵至昭西陵，我与他同行，其他京中皇子七日后启程前往昭西陵，等待圣驾到来。

　　这算是康熙正式免了我陪四爷的差事，改陪十二阿哥胤祹了。

　　四爷再没有理由留我了，心里舒了口气，找了个胤祉五贝勒都在的机会，当面谢了他，让他派人帮我把云镜送回园子里，四爷没说什么，只是客套几句。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奇怪，与胤礽虽然分别，日日夜夜的思念折磨只令我对他情根深种。而四爷，来到这里十一个月就有差不多四个月是与他单独相处的，只是和他这客气之间，我感觉我们的关系又回到了最初的点头之交。

　　把苏嬷嬷的灵柩停在昌瑞山下的暂安奉殿内，太皇太后身边，她们主仆一生，也算是有始有终，黄泉路上也可结伴而行。

　　暂安奉殿外五里，有一座离宫，并王府两座，公府一座，给前来守灵吊唁的帝王将相盘旋暂住。我和胤祹各自占了一间王府，每天只是供饭，诵经，一开始我还总在传膳前去找胤祹，结果发现是我自己想多了。

　　“锦颜姑娘，你可自便，并不需日日陪我用膳啊，生老病死，都是人生一站，无须见怪。”第一日我不请自来的时候他在抄经，第二日我又踩着饭点到了，他果然还在案上抄经。

　　我听了这话就知胤祹不需要我开导，他远比四爷比我通透超脱的多，算真实年龄比我还小着几岁，但是这个从小被苏嬷嬷言传身教的孩子，很可能也继承了她的人生智慧，日后无论悟性还是身份，没准真的能帮上我。

　　现在一切就等着康熙圣驾回銮，可那个朝思暮想的人，我究竟该怎么面对他？

　　十多天后，康熙终于到了。我和胤祹披麻戴孝，各自跪在灵台一边。苏嬷嬷一生未嫁，胤祹是他养子，按照儿女双全的说法，我在此充当养女也是合情合理。

　　康熙率一众皇子进入殿内，一番官面祭拜后，他挥手说道：“胤礽，带人都退出去吧，朕要自己在这待一会。”

　　“是，皇阿玛。”

　　我一直是深深低着头做悲痛之声，这就是我一直竖着耳朵在等的那个声音。

　　“锦颜留下来。”

　　胤礽话音刚落，康熙又跟了这么一句，我倒是一点都不意外，我猜胤礽也是。

　　“陪着朕经历幼年，少年，又到成年的人一个一个都去了。”康熙自己站起来，越过了灵台，慢慢的用手轻拂过太皇太后的梓宫，又走到苏嬷嬷灵柩边上轻轻用手抚摸，似乎是跟我交谈，但更像是与他自己对话。

　　我这时才有机会抬头看他，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日是灵堂相见，才两个月时间，康熙看起来苍老了许多，原本中年人白皙红润的脸上添了不少细纹，我仔细一看，他竟然新生了几根白发。

　　“苏嬷嬷走的安详宁静，皇上请节哀。嬷嬷把照顾皇上的职责交给我了，您这样，她怎么放心。”

　　“哦？”康熙这才看我一眼：“你劝得倒是大胆。”

　　“虽然跟苏嬷嬷只有两日的缘分，也算被她的超然智慧点化过。”我微笑着答道。

　　“苏嬷嬷可留了什么话给朕？”康熙听了我的话，点点头表示认可。

　　我这才意识到苏嬷嬷最后放不下心的嘱托，当时觉得是对我说的，其实还是留给康熙的话，她和孝庄守护了他一辈子，临去前还是在为他打算。

　　只是现在，似乎不是告诉他的时候。

　　“皇上，苏嬷嬷让我告诉您，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这不是离别。”

　　三日后，圣驾启程回京。

　　只是这段时间我都没有见到胤礽，胤祉已经提前回京，胤祹还要在昭西陵守灵百日，一时间我如同聋子瞎子一般被圈在了康熙身边，又不能直接跑去问他—我的胤礽被你支到哪去了！

　　“姑娘，外边有位苏公公求见。”我现在身边伺候的人都是临时从皇上身边过来的，除了姓名，别的一概不知，伺候的倒也周到，只是不可能叫他们去帮我打听消息。

　　“叫进来吧。”我怎么忘了还有四爷！

　　“小人苏培盛给姑娘请安了。”果然是笑吟吟的苏公公来了。

　　“你们爷有事吗？”

　　“四爷吩咐小的来跟姑娘说一声，太子爷祭拜完当天未歇就领了旨回程去接太后銮驾了。”

　　原来是这样，心总算放下一半，这理由倒也充分，不能算是康熙刻意隔开我们。

　　“回去跟你们四爷说，谢谢他了。”看着眼前苏公公又想起来：“苏公公这是养好了？”

　　苏培盛一听，赶忙又跪下：“四爷当日教训的是，是小的该死。”

　　“苏公公起来吧，我这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带，等回去了再赏你吧。”

　　苏培盛告了不敢，这才去了。

　　四爷这是要学胤祉了吗？只是我和胤祉随意嬉笑怒骂，说到底还是因为我俩心底无私才放得开，他这样做我也只能记着还他的人情而已。

　　这次北巡提前结束，暑气还未全消，康熙又带着人回到了畅春园，我又回到了熟悉的云涯馆妆台前，云镜云衣，徐敬谦，一切如常。

　　连弘晳都回来了，两个月不见，他个子长了，也晒黑了一点，大男孩已是隐隐有了少年之风。

　　他还带了一个略小两岁的孩子来，是弘晋。这次不知道是谁的意思，但是终究，这些他生命中重要的人还是都会一一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每日除了陪着两个孩子读书写字，就是拼命折腾御厨房的杨开泰给他们弄吃的，这宫里有些规矩真是奇怪的很，公主格格们不大出门活动吃东西怕不克化也就算了，弘晳弘晋他们天天还骑马射箭摔跤又是在长身体，不多吃牛肉不补充蛋白质怎么行呢？

　　一连等了七天，终于有天听到外边的鼓乐声，太后老人家，您可算回来了！

　　我在屋子里来来回回晃了一个时辰，想了之前的约定，权衡了康熙之前的态度，琢磨了半天苏嬷嬷的话，又考虑了点我能想到的朝局大势。榻上，桌边，妆台前，屋里所有能坐的地方都被我坐过来了一个遍，这期待了两个月的重逢就在眼前，我却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姑娘，魏公公来了。”云镜面带担心进来说。

　　“快，快有请。”一听是魏珠来了，吓得我魂儿都差点飞了，难道康熙又打算在这见面前夕把我塞到别处？

　　“皇上吩咐老奴带姑娘见个人，姑娘请。”魏珠还是那么恭谨，一点听不出喜怒。

　　“好，劳烦公公带路了。”我知道问他也是白问，跟着走吧。

　　魏珠弯着腰走在我前边半步，引着我到了清溪书屋。刚进清溪书屋有一段很长的回廊，一眼望去是层层叠叠的满月门，这会日光正好，透过树影斑斑驳驳的洒下来，如同摇动的金子一般，漂亮极了，已入八月，空气中到处都是桂花的香味浮动。

　　突然听到书屋正门方向有话音传来，听着人数还不少，回廊一转，就看到最前边的正是身着朝服的胤礽！

　　我日思夜想的人！

　　忍不住停下脚步，心跳的快的腿脚都有点发虚。

　　对面的人显然也看到了我，也停了脚步，看样子，他也是完全不知情。

　　“皇上让姑娘见的人老奴已经带到，姑娘请自便不必见驾。”魏珠的声音传来，鞠了一躬，他就退到了一旁。

　　我深吸了一口气，提步朝他走过去，结果他居然没动。走到他面前，谁都没有说话，中间隔着半步，看着对方，眼睛里已是你来我往，不知道打了几个回合，满心满眼都是相思之火在烧，却谁都不肯相让。

　　半晌，还是他败下阵来，嘴上却不肯服输，挑了挑眉：“想爷了吗？”

　　“之前想，现在不想了！”我咬着下唇绷住笑跟他对视。

　　“哦？”他得意的眼睛熠熠发光。

　　“现在想揍你。”

　　他把手一背：“来啊，爷绝不还手。”

　　“胤礽！”我咬牙切齿的喊他名字，还是忍不住笑了。

　　“若是舍不得，就回去慢慢打。”他突然上前一步，把我拦腰抱起。

　　我视线瞬间跃过他，看到后边胤祉挤眉弄眼的笑脸，一副弟弟快替你们羞死了的表情，赶紧环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脖颈间深吸了一口气：

　　“我们回去吧。”

　　他看着怀中的我笑了，从容洒脱的直接抱我离开。

　　君命难违，全不由我，可不管身在何方，分离多久，与谁相伴，我心心念念的只有你，正所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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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29/11/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