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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无退路 ...

  •   小容子痛归痛,但是更怕,便也顾不得许多,把茶盘扔到一旁,跪下来连磕了几个响头,声音颤抖如雨中残叶:“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刘芳看着他,慢条斯理地道:“杂家又没烫着,怪罪你做什么呢。”
      小容子愕然抬头,不敢相信他会这样好说话。分明是黄门大总管,永寿殿的常客,皇上的心腹,这样的人会这样好说话?
      刘芳脸上依旧是温和无比的笑容,他站起身来,亲自把跪倒在地的小容子扶了起来,口气还是那样不温不火:“杂家没烫着,你烫着了吗?”
      小容子自然不敢点头,只轻轻地摇了几下头,心里还有些感怀他的宽厚,谁知刘芳的下一句话却教他心神俱裂,差点没吓破胆。
      “杂家看你裤子都湿了,必定是烫着了。脱下来看看吧。”
      小容子全身僵硬,脸上热辣辣的,感觉好像有人把他的五脏六腑放到火上去烤,然后用一盆冷水将他整个人从头浇到尾。他狼狈地、湿漉漉地站在黑暗中,身后一匹野狼眼冒绿光,眼前的路却一寸寸消失。
      他心中有个声音在痛苦地呼喊。荒唐!
      “脱下来看看,大人叫你脱,你傻站着做什么!”小春子骂完以后呼出一口气,随即轻佻一笑,眼底流露出一种饱经世故的风情。这种风情带着可悲的味道,而卖弄之人明知这点却仍怡然自得,便为这样的风情添了三分风雨飘摇的凄异。
      为什么这个人完全不在乎?
      小容子死死盯着小春子看了一会儿,心里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不,我不要像他一样!可这样的念头饶是再强烈,也无法支撑他从刘芳身边逃走。他害怕、颤栗、屈辱、排斥,却无法动弹!
      刘芳耐心极好,便是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用强,反而好整以暇,面带微笑地望着他。
      小容子单薄身子如风中落叶,止不住地颤抖。他因家里穷被送进宫来,家中老父虽得了一笔钱,到底还是不忍心的,送别之时,父子俩抱头痛哭了好长时间。现在他身在宫中,身世背景全被刘芳掌握着,要是他一个忤逆,自己断送了性命是一回事,连累到一家老小,那、那教他如何担当!
      “宫中有位大人最喜欢形容俊美的小太监,你,要当心!”早在他在清和殿做事时,就有个资历较深的宫女偷偷告诉他。
      他不知道那位大人究竟是谁,但宫女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对方名字,久而久之他也就当没这回事了。谁知天有不测风云,那一日他端着茶盘走在清和殿外,与锦服加身的刘芳打了个照面。刘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问他叫什么,又在哪里做事,口气甚是亲和。他如实回答,刘芳也没难为他。直到他当晚回想起来,微妙地察觉到了宫女口中的“那位大人”或许就是刘芳,心中一阵惊疑。后来他因手脚麻利,聪明机灵,破格调到永寿殿去做事,服侍太后是远不够格的,但能在永寿殿打杂,怎么也会更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他还在喜滋滋地做着黄粱美梦,没想到二度再见刘芳时,他竟开口向太后讨人,把他弄到自己身边。而现在、现在又……小容子的脸色一阵青白,他可是太监阿,而他、他不也是……那么,难道……他不敢往下想。刘芳仔细地观察着他的神色,笑容慢慢收敛,细细的眉渐渐拢了起来,已有不悦神色。小春子跟在刘芳身边好几年了,深谙刘芳脸上的细微变动意味着什么,他虽恨这个小容子生得一张好脸,恐怕会威胁自己的地位,但又怕小容子一个犯傻,把自己搭上去不说,还要连累他这个无辜人跟着受罪。想到这,他立刻笑得谄媚,贴向刘芳:“大人不要生气,这个小家伙是新来的,不懂规矩。待奴才跟他讲些道理,他就明白了。”
      刘芳不置可否,小春子见状便上前一步,一双细白的手死死抓着小容子的手臂,同时附在他耳边咬牙切齿道:“宫中冤魂无数,是多一条还是少一条,全看大人心情。你当你是太后那边的就高枕无忧啦?哼,我告诉你,大人若是把话挑明,太后绑也要把你绑过来!”
      小容子面无血色,手臂被小春子报复式地掐着,痛得要命,身上被烫伤的地方开始发痒。他心中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双目无神地呆看着地板。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百年或是一万年,沧海桑田,一潭活水渐渐冷寂,一颗跳动的心终于沉入深深潭底,了无踪迹。
      他双手僵直,慢慢移到裤边,就要解开。
      灯火幽幽的屋子外头,一阵狂风扫过,枝桠乱颤。只闻雨声的黑夜里,渡鸟声忽起,其声高亢,接连叫了四声。
      刘芳转头望向屋外,眼睛微微眯起,摆手冷淡道:“你们都退下。”
      小春子应了一声“是”,路过小容子时,猛拍了一下他呆若木鸡的身子:“蠢货,大人的话没听到吗!”
      小容子面无表情,脑子里空空一片,只知道抬脚走出去,却不知要走向何方。直到出了刘芳的屋子,他猛地一抬头,望见一片雨幕,冰冷雨丝打在脸上,他才恢复知觉。普普通通的夜,却好像到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他摸上自己的心口,忽地凄然一笑。早已走了出来,他却没有半点重获新生的喜悦,相反的,那颗沉入潭底的心,完全消失不见了。他知道,从此他走的路,再也不一样了。
      寂静的屋子里,刘芳走到窗边打开了窗子,风扑进来时夹杂着三两冷雨,灯火跳跃了几下,倏然一条黑影站在了刘芳身边。黑影旁的烛火,顷刻间灭了好几盏。
      昏暗之中,刘芳不慌不忙地转过身去盯住来人一双黑白分明的冷眼,舒然笑道:“三怪之一的‘影人’何醉,一个大活人,弄得像个摸不着的影子,厉害呀。”
      来人身姿挺拔,一身黑色劲装,零碎短发因沾了雨水而半贴着脸颊,一双黑眸死气沉沉。而他站在那里,身边的灯灭得极为微妙,昏暗光线里,他好像融入了夜,几乎看不见人,也寻不到任何气息。他也不说话,也不出招,但任谁看了都感觉得出,这是个强劲的对手——如果察觉得到他的存在的话。
      “楼主要我带来一样东西与两句话。”何醉的声音沉如深海。
      “说吧。”
      “那块玉佩断成两半,”何醉说这话时,把一半的玉放在了桌上,同时道,“另一半在‘鹿手侠’江踏白与花府手中。”
      刘芳目光一紧,凌厉逼人,一个箭步上前把玉佩死死抓在手中,同时挑眉冷冷道:“戚楼主这是要出尔反尔?杂家说的不惜代价拿到这东西,不是要等你们这句话的!另一半?哼,我只认一块,不认一半!”
      “取玉失败,代价太大,七玄楼做不了这桩买卖。大人付的钱已十倍退回,请大人另寻高明。”何醉面无表情地转告着楼主原话,毫不意外地看到刘芳阴冷的表情。他猛地一拍身边的桌子,拍得烛火又是一跳,狭长而浑浊的眼里冷光幽幽,口气阴测测:“七玄楼既然无能,就别揽这种买命的活儿!你们楼主派你前来,也就是要你来以死谢罪了。大内皇宫,你以为你跑得了?”
      何醉不动声色,像是完全没听到他的话一般,轻轻往后一飘没入更深的黑暗之中。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沉,又有些远。
      “楼主的命令里,没有这一条。”
      四周窗子皆是合上的,雨势变大,啪啪地拍打着木窗。刘芳手如闪电,抓向黑暗中何醉的方向。手法之迅猛熟练,俨然是内家功夫七十二式擒拿手。谁要是被这样变幻莫测的手给抓住,那定然是逃不掉的。平地忽地生风,屋内唯一的烛光摇曳了一下,有什么东西极快地划过,终于这最后的光也灭了。黑暗中,“影人”何醉仿佛全然消失,连一点动静也没有。
      刘芳停了下来,目光锁住几步之外的两点白光。那白光,忽明忽暗,一动也不动。刘芳冷笑一声,施展身形手作爪状抓了过去。
      影人影人,唯独黑白分明的眼珠藏不住。
      这是唯一的空门,最大的死穴。
      在他抓向白光的同时,极轻的一阵风从他身后扫过。刘芳猛地停下身来,回头望去,只见窗子不知何时开了个缝,冷雨打进屋来,晦暗的月光洒了大半。
      他走回原来的位置点了烛火,朝白光的方向看去,只见傅家送来的两个黑箱子中的其中一只已被人打开。两颗人眼大小的夜明珠蒙在薄纱之中,幽幽发亮。
      刘芳脸色阴沉:“好个七玄楼,办事不周,逃命功夫倒是一流!”事已至此,既然七玄楼做不来,那就让他亲自动手!

  • 作者有话要说:  江踏白:夜观天象,掐指一算,感觉有点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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