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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大寿宴 ...

  •   才刚入夜,陆府早已张灯结彩,大红灯笼沿着偌大府宅挂了一圈,喜庆又热闹。
      江踏白从胡炜那里支了银两,在江陵最大的珠宝铺子里选了一串一百零八颗的紫檀佛珠手链作为贺礼,这才慢悠悠地踱步到陆府。
      陆府门口,年轻公子身着烫金边藏青衣袍,落落大方地迎着四方来客。江踏白走上前时,对方眼前一亮:“鹿手侠?”
      江踏白哈哈一笑,将手中装有佛珠的锦盒递给他:“说好要还陆兄一个人情的。择日不如撞日,偶然得知陆老爷大寿,我就厚着脸皮不请自来了,只有薄礼一份,还请笑纳,笑纳。”
      江踏白这话是说得客气了。
      全江湖最炙手可热的少侠,除非瞎了眼,否则谁会怪他不请自来?
      果然陆睢比他还客气:“哪里的话。能见到你我高兴都来不及,快快请进。等会儿闲下来时,一定要与你好好畅谈一番。”
      由于陆睢的特别嘱咐,下人引他入座时,特意安排在上宾的位置。江踏白才刚坐下,他一身醒目的衣装就将在场众人的视线吸引了过来。没一会儿,就有人从座位上起身向他走来,大有结交之意。结果此举一出,引得各路英雄纷纷模仿。分明是陆家家主的大寿,此时众人却围着江踏白围成了一个大圈,好像他才是宴会的主角。
      江踏白站起来回应,一开始还能客气寒暄,到后来脸都僵了。
      各种李兄、林兄、庄兄、赵兄齐上阵,几乎能拼成一本百家姓。
      江踏白脑袋一片混沌,最后直接演变成新介绍一个就忘记前一个是谁的地步。
      他内心哀嚎了一声。谁说鹿手侠是来去随心的!这根本就是身不由己!
      “江兄终于来了,我等了好久。”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穿过众人声浪,清清楚楚钻进他耳朵里。
      “阿,萧兄!”救星!江踏白激动地大喊一声。
      众人听得一愣,扭头看去,就见身形颀长的青年一身上好的锦缎白衣,面带微笑地站着那里。青年刘海柔和地贴着额头,长发梳成一辫垂着身后,金丝交织成的发束十分惹眼。他的身边跟着一位圆脸少年,同样白衣,双眸炯炯有神。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他,惊呼了一声:“逍遥门的大弟子!”
      萧从之面色从容不见波澜,向江踏白走一步,众人心照不宣,自动让出了一条道。
      萧远之四下环顾,面露嘲讽:“陆家家主大寿,各位都是出自名门,竟不知礼。这样喧宾夺主,不怕惹主人不快吗?”
      众人这才惊觉失礼,连忙趁宴会尚未开始讪讪离开。
      江踏白呼吸到新鲜空气万分感动:“得救了。”
      萧远之揶揄道:“不要脸,没想到你的名声还真响亮。”
      “是阿,但再怎么响亮也亮不过你们二位不是吗?他们肯卖你们逍遥门面子,却不肯卖我面子,”江踏白无奈拱手,“不说这个了。你们不是比我先走一步吗,怎么比我还晚到?”
      “这个阿,”萧从之微笑了一下,“我看时候尚早,就先去拜访了江陵城中最负盛名的琴师。听说是师家人。”
      “然后呢?愉快地切磋琴艺?青梅煮酒论英雄?结为莫逆之交?”
      萧远之白了他一眼:“你只猜对半个。”
      “半个?”
      “切磋琴艺。”
      江踏白愣了一下。只对半个,切磋琴艺?那就是不怎么愉快了。江踏白好奇心大盛,连忙追问:“所以切磋完琴艺之后呢?”
      “那位琴师已经发誓此生再也不碰琴了。”
      呃?
      江踏白看向萧从之,后者点点头,无不惋惜:“弹琴本为清心养性,今人却多执于琴艺高低,弹得好便沾沾自喜,若比不过别人,则徒增怨气。这师家弟子,虽算不得落俗,却也未曾脱出。切磋之后,说绝弦就绝弦,若不是为琴,我本该赞叹他的果敢。可他身为琴师,这一绝弦,不就把琴给辜负了?可叹从此世间又要多一把孤琴了。”
      江踏白听到前头还不住点头同意,听到最后一句才觉得不对。
      喂,这根本不是重点吧!
      竟不可惜人,而是可惜琴?
      人家一代琴师,名声享誉江陵,忽然被你这么一个练武功的外行人轻易比下去了,这不羞愤而亡已经是内心素质超强了吧!
      江踏白本想替那可怜的琴师说两句话,却见陆睢已迎完最后一批客人,也来到了宴会上。他拱手施礼:“各位兄台,宴会马上开始,还请入座。”江踏白听了便将二人赶回自己的座位,这才坐下。
      陆家家主陆庸拄着拐杖慢慢走来,向四面八方来客致敬后便落座主人座上。他一把胡子花白,白发梳得一丝不苟,神色泰然,颇有仙翁气质。可江踏白却想,那一身喜庆红袍穿在身上,真是像极了过年时贴的灶神像。
      宴席开始,一道道精致菜肴轮番登场,乐师奏乐,舞女起舞,众人吃得过瘾,看得过瘾,谈笑也过瘾。江踏白在长老的五两酒之后,还是第一回喝到这么甘醇的美酒,喜不自胜,一杯接着一杯,连逍遥门那两师兄弟什么时候到了场上都没注意。
      “为贺您大寿,师傅特谱一曲《逍遥天荒》,令弟子与小师弟前来演绎。”
      陆庸一看到二人就眉开眼笑,捋着花白胡子笑道:“好好好!久闻逍遥门的弟子个个不同凡响,今天就老夫听听看是何等妙曲吧!”
      萧从之盘坐,置琴于膝;萧远之站在他身后,持箫待命。两人心有灵犀,几乎是萧从之一拨琴弦,萧远之就开始吹奏第一个音。
      江踏白夹一口菜,撑着脸欣赏,心道原来萧远之认真起来也算是人模人样嘛。

      琴声浑厚,箫声悠扬。
      一曲《逍遥天荒》,曲调畅快明晰,如身处茂林,风是清风,月是明月,溪是清溪。身在此间,心游物外。人世千年、地老天荒只为一场逍遥游。
      连江踏白这个音痴也要为之动容。
      二度听萧从之弹琴,却依旧被深深吸引,菜夹在手中都忘了吃。
      他呆了又呆,想起了很多事,左手隐隐颤抖。竟有一个念想,桎梏一生,真的有机会从心所欲吗?
      一曲毕,宾客中有人如梦初醒,激动地站起来:“真是天籁!真是天籁!乐师可有记谱?”
      陆府乐师面露难色,只恨自己学艺不精:“此曲手法繁复,曲调多变,小人实在无法记全。”
      于是众人纷纷将渴望的目光投向了萧从之。
      萧从之淡然微笑:“何必记谱?师傅曾说,《逍遥天荒》不可久闻,久闻之则移情志。众生不比逍遥门人,人间百业,还需众生来浇注,若因此曲误了心神,逍遥门将罪孽深重。师傅写成此曲,教会我二人后便将谱子烧毁。而今日之后,我与远之将不再重奏此曲,久而久之也必将遗忘。”
      喝过琼浆玉液,叹其天下无双,因而想要这等佳酿流传世间。如真的流传开来,人人得享美酒,世间就再无人愿去尝烧刀子、女儿红的醇美了。所谓琼浆玉液,本就该是昙花一现,只在午夜梦回才偶然记起,然后在梦中就着人世的种种悲欢下酒痛饮三百杯。
      陆庸闻言点头称赞,却也长长一叹:“萧遥也呀,萧遥也,既得此曲,又来毁它!有道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此曲之后,怕是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欣赏其他的曲子了。”
      宾客中也是一阵唏嘘。
      “虽是如此,孩儿却也觉得萧兄的话很有道理,”坐在陆庸身边的陆睢忽然开口,微笑举杯隔空敬了萧从之一杯酒,“我们乃是芸芸众生,不比逍遥门人。人世间要背负的事情太多,若抛下一切逍遥自在,乃是避世之举。”
      宾客中有人闻言叹道:“陆老爷真是有福了,陆家公子勇于担当,将来必是栋梁之才。”
      江踏白翻一个白眼,这马屁拍得真是时候。不过他心里也有些奇怪,当初陆睢在客栈听到他的名字时,明明是很激动的。如果打心底欣赏他这个象征着逍遥自在的鹿手侠,此时又怎么会……
      但或许人心本来就易变吧。他侧头想了想,不愿再深究。说到底,这说不定也只是陆睢的场面话罢了。
      陆庸抚掌而笑:“哈哈哈,承李世侄吉言!其实今日请各位来,也是希望各位见证我陆府的另一大事:老夫年岁已高,不宜再居高位。陆家家主的位置,该是年轻人来坐的时候了。后天同一时刻,还望各位赏光,前来见证犬子的继位仪式。”
      此消息一放出来,立即引起了一阵轰动。在众人热切的眼神里,陆睢自座位上站起,接过身边人递来的木制剑匣,示意众宾客:“陆家自古以来,麒麟剑代代相承,有麒麟剑才有资格继承家主之位。在下不才,幸得宝剑,后天继位之时,愿作剑舞,答谢各位光临。”稍稍停顿片刻,他又道:“陆府已准备了厢房。远道而来的朋友不妨就此住下,省去后天再度前来的舟车劳顿。”
      “那就多谢了!”萧远之第一个应下。
      江踏白本想住金莲客栈,毕竟那是花家的地盘,但他想到留在此处,一来陆睢也算半个熟人,二来可与逍遥门两师兄弟作伴,日子应该会过得更有趣些,便也一同留下了。

      江踏白在陆家下人指引下入住一间上好的客房。他一边摸着柔软的凤穿牡丹双面绣红绡床帐,一边回想起在京城时花家为他准备的茅草屋,两种待遇差别之大叫他无限感慨。夜已深,他伸伸懒腰,吹灭了房中的灯,准备扑向大床美美睡上一觉,敲门声却在此时响起。
      江踏白提起三分警惕,紧紧盯着房门口的黑影,声音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冷厉:“谁?”
      门口的黑影从容站定,徐徐道:“是我,陆睢。”

  • 作者有话要说:  萧远之:平时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江踏白:远之师弟,你太了解我了,我真就是亏心事做多了,不经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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