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手侠》伍命

37、第三十七章 夜半客

　　江踏白听到对方自报家门，无奈地叹了口气。住人屋檐下，难道还能不让主人进来吗？于是他重新点上烛火，走到门边给陆睢开门。
　　才一开门，陆睢见他脸色略有不悦，立即歉意道：“深夜打扰，不便之处还请谅解。鹿……江兄，在下实在是有一重要之事，唯有你能帮忙。”
　　江踏白耸耸肩，让了路：“进来吧。”

　　两人在桌前对坐，江踏白倒了杯水推给他。
　　“陆兄有事就开门见山吧，也不必兜圈子了，毕竟后天是你的大日子，这几天还是要好好休息才有精神，”江踏白才打半个哈欠就赶忙停下，不愿暴露其实是他想好好休息的事实，他继续道，“我呢，既然答应要还你人情了，这个忙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地方，一定义不容辞。”
　　陆睢露出感激的笑容，可这笑才刚展露，立马又消失了。他摇头叹息，眼神凝重：“此事悬而未决，我怕是无法好好休息。江兄……麒麟剑被偷了。”
　　江踏白一下子站起来，难以置信：“什么？今晚你不是才拿出来给大家看，怎么会……”江踏白说到这里忽然停了，想到今晚看到的只是剑匣而非剑本身，立刻明白，“麒麟剑在此之前就被偷了！”
　　陆睢点点头：“今晚拿出匣子只为掩人耳目，真正的剑根本不在里面。”
　　江踏白敲着脑袋大呼头痛：“亏你还能在寿宴上那么镇定，一点都看不出端倪。要我大概就不出席，跑去找剑了。欸，既然丢剑了，干嘛还把继位仪式放在后天，那不是自寻死路吗，还是说你有自信后天前找得回来？”
　　“后天是早已定好的日子，都写上族谱了，岂能轻易更改？不过最重要的是……其他人并不知道此事，没有改的理由。江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世上除了你、我还有那个盗剑贼，再无人知。”
　　江踏白一双眉慢慢拧了起来，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陆睢瞒了父亲，瞒了亲朋好友，却独独对他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鹿手侠求助？
　　陆睢见他面色有异，连忙道：“江兄不必生疑。我之所以找你，很大的原因是因为你的名声。江湖传你乐善好施，虽然平时随性自由，但只要朋友有难绝不会坐视不管。”
　　江踏白脸一抽。这谣言真多事。
　　“有麒麟剑才能继承家主之位，这是规定。在这种时刻，我若跟家中的人说麒麟剑已丢这事，家中长辈很可能不承认我的家主资格。所以说这种时候，反而是越亲近的人越不能依靠。”
　　无论是多亲近的人，只要一与权力沾边，就不能去依靠。这种时候亲人朋友越多，就越无法倾诉，越孤立无援，越痛苦。陆睢年纪轻轻就将走上家主之位，这背后该有多少觊觎的眼睛？他找鹿手侠求助，也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吧？
　　江踏白有些同情他：“好，这个忙我帮。不过话我先说在前头，我可没有江湖传闻中那么神乎其神，不能保证一定能及时找回，只能尽力而为罢了。陆兄，麒麟剑很特别，但凡见过的人肯定不会忘记，如果盗贼打算出手，黑市就一定会有动静。噢，对了，盗贼是什么样的，你有线索吗？”
　　陆睢望着他，缓缓道：“易容高手。”
　　江踏白挑眉。
　　“对方扮成我的样子，盗剑之时不费吹灰之力。”
　　江踏白忽然想起了明月楼的那个晚上。与陆睢第一次见面的晚上，那个陆睢似乎比眼前的这个热情一些，还手持麒麟剑，难道就是假扮的？可他才刚想到这点，立马拍拍自己的脑袋，骂自己太傻，这怎么可能呢！眼前这个陆睢明明记得那时的事，况且如果没有那天，他两压根就不会认识。
　　但如果是易容高手，他又该怎么认定眼前的陆睢是真是假呢。
　　江踏白面容中流露的一丝戒备很快就被陆睢捕捉，他无奈道：“江兄怀疑我也有道理。你不妨动手一试。”
　　江踏白也不客气，伸手探向陆睢额角，慢慢地，自额角一路摸到下巴。
　　没有面具的痕迹。
　　陆睢始终面不改色，摇曳烛火中，他目光沉沉，注视着眼前的少年，随即目光一瞥。
　　“你的手比一般人细。”他说。
　　江踏白淡笑地撤回手：“你直接说像女孩子好了。”
　　陆睢目光半敛，似有三分沉痛：“我没有笑话你的意思。”
　　“噢，那是什么意思？”
　　“江兄身形偏瘦，个头比不上普通男子，练武时一定遇到过诸多困难。然而今日的你身手不凡，义薄云天，年纪轻轻就已享誉江湖。我虽为陆家独子，自幼习武，如今却连传家宝麒麟剑都保不住，实在是太惭愧。”
　　“陆兄也不必妄自菲薄。京城那晚，你连对方来头都不知道，就肯冒险进屋帮我，此等肝胆心肠，试问又有多少人能做到？”江踏白给自己倒了杯水，向他举杯，“踏白以水代酒，敬你这一杯！”
　　陆睢深深动容，亦举杯与他相碰，方才痛快地一饮而尽。

　　江踏白在金莲客栈的密室里已经坐了半天了。
　　花家的办事效率依旧出神入化，不到半天功夫，就搜集来最近出没江陵一带的有嫌疑的江湖人信息。姓名、年龄、武功、身形面面俱到，全都写进一卷小竹筒里，胡炜将竹筒藏在一盘蒸鱼中，亲自送到了密室。
　　江踏白取出竹筒后，将里头的纸抽出来摊开。字很小，接近蝇头，却是端正的楷书，看得不费力。根据陆睢的描述，能扮成他的样子盗走麒麟剑，除了易容手段高超以外，那人的身形应该也与陆睢相近。
　　江踏白一边回忆陆睢的体型，一边用手指慢慢滑过一个个名字。不对，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他一个个否决，手指最终停留在“江城”二字。
　　江城，南京人士，生于医药世家，十七岁拜“千面菩萨”伍子滟为师，二十岁入京考武状元，不得，返回南京继承家中医馆，去年开始出游各地、四处行医。今已四十有余，然而面容却与二十岁时无异。
　　伍子滟是谁，江踏白并不清楚，但凭她“千面菩萨”的称号不难猜出此人乃是易容术的个中高手。江城师承此人，而且驻颜有术，想必易容功夫了得。曾入京考武状元，说明有一定武功底子。综合这两点来看，倒与盗剑贼接近。
　　再看对其外形的描述，江踏白越看越觉得可疑，但为保险起见，他还是把纸上所列的人全都看了一遍。这一看，又揪出了另一个会易容术的人来，不过此人不久前却因酒后闹事被收押进衙门了。连衙门都能逮住的人，又怎能偷得来麒麟宝剑？不是他。
　　于是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人。
　　“江城。”江踏白轻轻地念道，用手指重重敲了敲这个名字，他得去会会他。
　　在江踏白吩咐之后，胡炜派出去打听江城下落的人在下午便回来了。
　　“江城几日前收到其表兄来信，昨夜乘马车急急赶往其表兄所在的华容城，”胡炜一边说一边打量着江踏白的神情，见他眉头紧锁，便道，“江公子，如果现在备快马，兴许能追上。可否需要？”
　　做贼心虚，连夜潜逃，越看越可疑！江踏白一拍桌子：“需要，当然需要！不过不是我要，是你。”
　　“嗯？”
　　“你派人快马追上，想办法在路上拖住江城。我得回陆家跟陆睢说这件事，然后才能去追去。”
　　“陆家那边我可以派人过去……”
　　江踏白摇头：“不。胡掌柜，要知道，鹿手侠在江陵没有势力。”
　　胡炜一愣，方才道：“还是江公子心思缜密。事不宜迟，公子一回去，我立马就派人去追江城。”
　　“谁说我要现在回去了？”江踏白又是摇头，这回还多了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他又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鹿手侠在江陵没有势力，试问一天不到，是怎么追查出江城这个人的？胡掌柜，动作太快了，就会让人生疑。”
　　“那公子的意思是？”
　　江踏白伸了一个懒腰：“今晚我在你这住下，明天一早再回陆家。鹿手侠一夜无眠，苦苦查访，终于在经过一天一夜后找到重要线索。啧，这个说辞好多了吧？所以胡掌柜，江城那边，就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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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胡炜：江公子果真是演技了得，在下佩服。
江踏白：这话听着，怎么不太像在夸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