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手侠》伍命

4、第四章 为哪般

　　“花折葵，这件事要是传出去，我的名誉可就全毁了。”江踏白整个身子浸在温热的池水中，只露出一个头，长发早已散了下来，一部分垂在水面上，一部分在水中张牙舞爪。
　　花折葵和他同泡在一个池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难道不是我这个未出阁的姑娘名誉毁了吗？”
　　“这不一样，”江踏白懒懒道，“你是花家三小姐，我是鹿手侠。你毁了，顶多是你那两个哥哥疯了而已。我毁了，整个江湖，上至德高望重的前辈高手，下至对我憧憬不断的少侠们，全都会崩溃。”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果此事真的传出去，大概会被那些心有不甘的少侠们说成是放荡不羁爱风流吧。
　　花折葵侧着头想了一会儿，微微笑道：“踏白，鹿手侠这三个字真厉害。”她不知何时已经游到了他的身边，在水中紧紧抓住他的左手。
　　没戴鹿皮手套的左手。
　　他淡淡一笑，与她相握，声音轻若不闻：“是你花家厉害。”
　　花折葵明白他的意思，紧握的手兀自松开了。她一把抱住他，以极细极小的声音说道：“踏白，我从没见过我爹娘。一直以来，陪在我身边的只有两个哥哥。我生在花家，身边从没有能说话的女孩子。所以遇到你之后，我就一直把你当成了我的……姐姐。”
　　江踏白闭上了眼，没有说话。
　　“踏白，大哥的朋友曾送来一坛美酒，我一直收在这里，没舍得喝。现在你来了，我们一起喝好吗？”
　　酒一直都是他的最爱，他总是来者不拒。美酒也好，劣酒也罢，有时他只是想醉上一醉而已，并不在乎那味道。
　　花折葵见他默认便出了浴池，随手披了一件鹅黄浴衣，脚步湿哒哒地走回里屋，很快就抱着酒回来了。她又一次下水，推着酒坛和两个浅浅的酒碗游向他。江踏白接过时看了一眼，只见酒坛上清楚地刻着“为哪般”三个字。
　　“好名字。”他笑了一声。
　　“好在哪里？”花折葵抿抿唇像是有些困惑，“这名字好憋屈，折葵不喜欢。”
　　江踏白看了她一眼，摇头晃脑慢悠悠道：“它好。好在没有‘花’这个字。”
　　花折葵又是一嘟嘴，没再理他。
　　江踏白径自倒酒，递给她半碗酒，再给自己斟了满满一碗。然后一转身子，半趴在浴池边缘，有一口没一口地喝了起来。
　　花折葵一边喝一边认真地观察他。他的肩头极白，背脊线条柔和无比，毫无男子的刚毅。但他面相宜男宜女，一双浓密的眉生得漂亮，只是眉梢微微扬起，迫人气势比之英勇少年有过之而无不及。再加上他已经扮男装很久很久了，举手投足间真就像个风姿潇洒的少年郎。
　　没有人会怀疑他其实是个女人。
　　花折葵喝得有些郁闷，看他喝得自在，不禁开口道：“踏白，你要是能一直留下来陪我就好了。”
　　江踏白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有朝一日你不再是鹿手侠了，那就到花府来陪陪折葵吧。折葵有好多话想说，有好多东西想问，折葵想听你讲讲江湖的故事。”
　　江踏白又喝了一口，这一次他终于说话了。
　　“有朝一日我不再是鹿手侠，那个时候，来去自由，我就会离开。”
　　花折葵眸光一暗，她显然也了解江踏白的脾性：“真没有什么能留下你吗……”她低声喃喃，忽然像是想到了好主意似的眼前一亮，便兴致勃勃地一拍浴池边，“踏白，到时候你嫁给我哥哥吧！反正我有两个哥哥，你看不上大哥，还有二哥。不喜欢二哥，还有大哥！你如果是我嫂嫂，那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花府了。”
　　江踏白闻言眼睛瞪大，一口美酒差点让他呛死当场。他把碗摔到一旁，稍稍直身子，想说点什么，忽然脚下一滑，手边没有可以抓的东西，就这样直接滑进了水中。
　　水面上气泡不断，花折葵有些慌张，使了一招“镜花水月”想将江踏白落水处的池水拍到一边。谁知这招才刚使出来，江踏白就从池水的另一边冒了一来。他满面水痕，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脸上，剧烈地咳了几声。
　　“咳！咳！折葵，你，在你学会控制力气之前，不要对人，尤其是对我出招。想我鹿手侠一世英名，最后竟死在一个小姑娘手上，说出去太丢脸了。太丢脸了。”
　　花折葵面有愧色，眼看池水被她那一招舀去了三分一，澡是泡不成了，只好上岸。

　　“折葵，以后嫁给你哥的事千万别提了。对我不能提，对你哥哥们更不准提！”江踏白说出这话时面目狰狞。
　　“为什么？”
　　江踏白翻了个白眼。谁知道花家这两个哥哥会不会因为太关爱妹妹而真的采纳了她的意见。到时候……江踏白想到花不魄的万年冷脸，又想到花闻人的笑里藏刀，心头一阵发凉，浑身都不自在。要是真有那么一天，他会考虑一死以成就自己的百世英名的。
　　“踏白，正好。趁你还没换男装，我替你打扮打扮。折葵提过好多次了，你总是推辞。哼哼，这次你有求于折葵，就得答应折葵。”花折葵兴致勃勃地从衣柜拖出一条大红裙来，比之她今天所穿华丽上百倍。红裙黑袍，上绣含苞睡莲，流水纹路由领口蔓延至袖口，飘逸无比。
　　江踏白无奈耸肩，花折葵看他默认，立即欢呼。
　　“古语说得真好……在人屋檐下，哪能不低头？”花折葵替他换上时，他哀叹了一声。
　　花折葵很有耐心，从头到尾都替他摆弄好，就连脸上的妆容都要细细描摹。江踏白哼笑一声，调笑道：“折葵呀，以后花家落魄了，你可以去别人府上当专门替小姐们打扮的丫鬟。这么好的手艺，应该会有很多小姐抢着要你。”
　　“我才不要她们，”花折葵拿着描眉笔在他漂亮的眉上落完最后一笔，才嘻嘻笑道，“我只给踏白打扮。因为我喜欢踏白。”
　　江踏白完全没有因为她这一声“喜欢”而动容。第一次听到时，他深深感动；第二次听到时，他心中坚冰消融如沐春风。当他第三次第四次以至于第一百次听到的时候，他便已完全麻木。
　　“好了吗？”江踏白无聊得已经快要睡去了，问了一声却没听到花折葵的回答，不禁张开眼看了她一眼，却看到花折葵正眼冒金光，痴痴地盯着她看。
　　江踏白好心地将长到地上的衣袖一角递给她：“擦擦口水。”
　　“踏白，折葵发誓，哥哥们如果看到这样的你，一定会娶了你。”花折葵语不惊人死不休，这话一出立刻让江踏白脸抽了起来。这哪成？那就绝对不要让他们看到了。
　　“折葵长这么大，再没看到比踏白你更好看的人了。”
　　“那是因为你除了花家的地盘，几乎没去过其他地方。”江踏白伸了个懒腰，撑着下巴索然无味地盯着铜镜里的自己。这副女装，已经好几年没扮过了，现在看镜子，就像在看陌生人，完全没有花折葵所言的惊艳。
　　他慢慢悠悠地戴起鹿皮手套，而花折葵在旁边继续磨他：“踏白，难得扮这样好看，换个声音嘛。”
　　江踏白拗不过她，叹了一口气，把那清朗张扬的少年嗓音藏了起来，换回自己原本的声音。为了让花折葵满意，他还特意起身，眼神、动作一步到位，声音娇滴滴的：“折葵，我好看吗？”
　　“不好看，”花折葵虽然欣赏他此时的装扮，看到这一幕却还是深深地蹙起眉，“像个青楼里卖唱的。我们踏白就算换回女装，也是英姿飒爽的一代侠女，实在不适合这个调子。踏白，再换个口气嘛。”
　　要求这么多，你自己演好了！江踏白耐心丧尽，黑着脸就要扯下外袍换衣服，忽然听得一阵细微动静。他双眼微眯，看了一眼花折葵。花折葵也察觉到了异样之处，一个飞身想要出去：“不速之客，我去会他！”
　　谁知江踏白比她更快，几步掠到了她身后，一把抓住她的后衣领把她丢了回去。
　　“花家三小姐的武功是个秘密，你不能出手。让鹿手侠来。”
　　花折葵急得跳脚：“但你现在是女装阿！”
　　江踏白扯扯嘴角，哈哈一笑：“那更好，没了身份，那我就可以肆无忌惮了！”说完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几重帘帐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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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花折葵：大哥二哥，我喜欢踏白留在身边。你们谁娶了她吧，好不好嘛？
花不魄：既然是小妹的请求，不如我们……
花闻人：剪刀石头布？
江踏白：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