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手侠》伍命

40、第四十章 掌门人

　　公子下回绕道江陵吧。
　　这话说得含蓄，表达的意思却很清楚：你下回别再来了，我吃不消。然而这话的深层含义才叫江踏白高兴：尽管麻烦，这回还是可以办到的。
　　江踏白一高兴就爱拍人肩膀。于是他语重心长地拍着胡炜的肩膀，道：“胡掌柜，下次见到大公子，一定替你多说几句好话。”
　　事实证明礼尚往来这一方式古来就有效。因为胡炜露出了笑容，精明而世故的微笑：“那就有劳公子了。”

　　是夜，江踏白依照与陆睢的约定，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有出席宴会。事实上，他早已躲进一旁的大树上，隐蔽气息观察宴会的形势。等得太久，他还一度差点睡着。
　　关于此次陆庸大寿来的人物，胡炜早就替他调查过了。
　　陆庸不喜太过高调，除却陆家各路亲戚之外，与陆庸同辈的只有六名掌门级的人物，而其中两人在前天大寿之后便回去了。其余与陆睢平辈的宾客，有的是陆家世交，有的是门派代表，陆睢本人的朋友来得并不多。胡炜给出的那些年轻人的名单中，匆匆扫去一眼，并无值得忌讳的。
　　江踏白还在思索，忽然听到底下一片恭维声，原来是四位前辈同时出场了。
　　最左边的老头黑衣肃杀，不苟言笑，左手拄着的那根一看便很有分量的龙头白玉拐杖正是他身份的象征——龙门老大龙为天。龙门历经百年，门规严苛，向来收男不收女，一个门派里全是汉子。再加上龙门追求力量，主张强者称王，老大之位由最有本事的人来继承，因而百年来总是纷争不断。少年龙为天性情暴戾是出了名的，为夺到龙门老大之位不择手段，暗中不知处理了掉多少碍事人物。都说相由心生，龙为天满面凶相，普通人对上眼都得心悸多时。他手中的龙头白玉杖重达百斤，雕琢精良，乃是三十六个一流工匠花三天三夜一点点手打造出来的。其身本是通体雪白，在日光或月光下却通透如碧水，令人见之不忘。此人最大的本事，也就在于此。龙为天要同人动手时，最先的动作就是将那白玉杖往地上重重一敲，登时就可震得四方功力不够深厚之人耳鸣半天。待他真正出手，那拐杖在他手中挥动自如，如小儿玩物，虽为玉质，却坚硬无比，若被它拍到身上，那非得断骨不可。分明是老人家拄来走路用的玩意儿，龙为天却有本事将它变成了这般霸道的武器，实在教人骇然。一般的刀枪剑棍，走实打实招式的，哪里会是他的对手？因着这般霸道，江湖人称“白龙王”。
　　再看第二个，却是个笑眯眯的中年人，一身大红大紫的衣袍总给人一种烟花炸错地方的感觉。这样花哨之人，很难让人相信会是掌门级的人物，但他的的确确就是百花楼楼主白想花。这名字起得像个女人，幸而这人也不是什么铁血阳刚的大汉，倒与此名很配。他曾当众坦言自己最大的兴趣就是穿花衣服以及看美娇娘，对这两样东西来者不拒。小道消息曾传言，此人家中专门有一间房来收放他花红柳绿的各式新衣。他每三五天必去青楼会会他的宝贝姑娘们，而怪也就怪在这里——他从来只是去饱眼福的，从不夜宿青楼，看来还是个君子哩。江湖于是有这样一句话：昔有柳下惠，今朝白想花。人送别名“百花娘娘”，细究下去颇有深意。他虽有这些怪癖，又是个有几分女气的男人，在武功方面却是无人不服的。百花楼独门暗器百花针，细若发丝，每次出手总是十五支连发，出不见针身，入不见针眼，钻入体内便像游鱼一般游向心脏，不及时逼出的人只有当初毙命的份。只这一招，就不知教多少江湖好手饮恨。
　　第三个人手持墨竹折扇，温文儒雅，一眼看去分明是个翩翩公子。其出众风采，便是花不魄入江湖也不过如此吧。第一次见到他的人都不敢相信，这样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雪门门主魏翩鸿。自他少年时代起，雪门就流传着这样一句称赞他的八个字：貌若惊鸿，功不可测。他二十岁那年继承了门主之位，一继位就破解了雪门秘籍里头向来无人可懂的华容不老之术，从此名扬天下。华容不老，即是天下女子皆渴望的驻颜术。而后过了几十年，而今他年过四十，容貌果然还维持着二十岁的样子，不知羡煞了多少女子。大概是福祸相依的道理，上天赐予他如此容颜，同时夺走了他一生情缘：想想也是，有哪个女人愿意陪在一个永远不老的男人身边，让他看着自己一点点变成老太婆呢？曾有一些懵懂少女迷恋过他，但只要经人稍稍点拨，提示一下日后可能的悲惨结局，便全都花容失色，退避三舍了。因这层关系，魏翩鸿又被人叫作“绝情公子”。绝情二字，不同于人们常说的冷酷无情，在此专指他与情无缘。因而这个名号读来，也是有几分凄凉之意了。雪门武功独树一帜，每一招一式都取雪字为名，招式也异常漂亮。传言魏翩鸿曾在林间作剑舞，不一会儿功夫便引得鸟雀云集，奇怪的是这些野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一副看痴了的模样。剑舞罢，魏翩鸿负剑飘然离去，林中鸟雀盘旋三日方散。就是这样漂亮的功夫，却绝不是虚有其表的花哨玩意儿，单单是其独门轻功踏雪无痕便已独绝天下，江湖各路均奉其为轻功之首。
　　最后一人乃是个身披霞衣，神色冷淡的女人。江湖风霜刀剑总无情，女子欲闯荡江湖，可比男人艰难得多，能成为为人称颂的女侠已是不易，更何况走到掌门之位？话又说回来，若是峨眉一般的门派，里头全是女子，掌门为女性也不足为奇。可这位，却是玄武派里五十年来第一位女掌门——李落霞。因名字之故以及她爱穿霞衣，江湖人也称她为“霞姑娘”。李落霞年轻时是个传奇人物，因一场情殇而大病三日，几乎垂死。幸亏当时一名云游高僧偶然路过，在她病榻旁静坐一日，为半昏半醒的她施了一场解心之梦。高僧走后，她神智回笼，大病也神奇地不治而愈。曾有人问起她梦中看到了什么，她只笑不语。在这之后，她为人渐渐冷淡起来，对人世间的情爱也看淡了，独身至今，大有此生不嫁的意思，唯有一个妹妹尚与她相依为命。玄武派以掌法闻名，到了李落霞这代，更是将其绝妙发挥到极致。其掌法细腻之处非其他门派可企及，千盏烛火中随手指一盏，李落霞都能准确地一掌扑灭，而其他烛火丝毫不动。若以此掌拍竹，竹叶日落一叶，直至最后一片叶子掉落之际，整根竹子随之劈作两半。
　　这四个都是了不得的江湖前辈，江踏白之所以敢承应陆睢的要求，算的就是这四个人不会轻易出手。毕竟是掌门人物，脸面何等重要，若为一个盗剑贼大打出手，传到江湖上必会被人笑是欺了后辈。但如果他们真的出手了……江踏白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白龙王的那根大拐杖再灵活也快不过两手空空的鹿手侠。百花娘娘的百花针走诡谲路线，不曾听说有多快。绝情公子的剑呢，他用软鞭仍可对付上一段时间。霞姑娘的掌嘛，只要不对上就没有性命之虞。说到底，速度就是他唯一的优势。
　　陆睢的委托，真是个危险的活。也不知道胡炜找来的那个人能不能应付得来。
　　仪式正式开始了，江踏白不再胡思乱想，只凝神注意着场上的风吹草动。
　　装有麒麟剑的匣子送到了场地中央的木桌上，陆睢在四方宾客的注视下走到了桌前。正当他伸手要打开剑匣，一计冷镖打了过来。众人讶然之余，便见一个蒙面人不知从何处冒出，身法极快地逼近木桌，伸手将剑匣揽到怀中。
　　陆睢眉头一挑，很快便拔剑相迎，跟那人斗了起来，几乎是难舍难分。
　　江踏白紧盯着场中的形势变化，眉头越皱越紧，越看越觉得那名蒙面人的衣着与自己很像。而陆睢呢，虽是做戏，但也没有必要缠得这么紧吧，早点出个纰漏放人才是上策不是吗？真奇怪，陆睢这样子纠缠，反倒像在等什么时机似的。
　　江踏白一颗心扑通狂跳，忽然场中的陆睢一个斜剑扬起，竟挑掉了蒙面人的蒙面布。
　　全场哗然。
　　江踏白全身发冷，如坠冰窖。
　　他中计了。
　　那蒙面人的脸，分明就是江踏白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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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白想花：最讨厌和雪门那小白脸一起出场，总抢我风头。
魏翩鸿：好说好说。白楼主下回见到在下，马上打道回府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