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手侠》伍命

54、第五十四章 桃源路

　　这掌柜话里有话。
　　江踏白挑起眉毛，好整以暇地看着李落烟，看她想作出何等解释。
　　谁知她眼睛眯起来，笑若桃花：“白掌柜危言耸听，不怕吓坏我的客人？”
　　掌柜大笑起身：“烟姑娘这话才叫危言耸听哩。能在英雄榜排名前百，还会怕我这一两句风凉话？”他行至江踏白面前，一双精明的眼睛打量了他一圈，然后才施施然行了个礼：“在下蓬莱楼掌柜白月。早就听闻鹿手侠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英雄少年，气度不凡阿。”
　　“白掌柜，客套话不必多言，”江踏白笑眯眯地指着李落烟，“耽误了烟姑娘的正事，踏白可是要被怪罪的。”
　　“好，鹿手侠快人快语，那我就直说了。要进这桃花源，这个东西你非吃不可。”掌柜说着，从身后的柜子里取来一小方锦盒来。锦盒一开，原来是一颗可疑的黑色丹药，“桃花源气候潮湿，服此丹药者，一个时辰内进入桃花源，湿气入体与此丹药相撞，便会被制住一身内力。”
　　江踏白略一沉吟：“何时能恢复？”
　　“一出桃花源，湿气撤离，内力自然也就回来了。”
　　“当真？”
　　“江大侠大可放心，白某人开门做生意，若无诚信，何以立足至今？”
　　“既然如此，那事不宜迟，药给我吧。”
　　这话一出，那白掌柜和李落烟反而都呆了呆。制住一身内力，单枪匹马进桃花源取稀桃，还得面对一群奇人异士，眼前这小子却毫不在意。李落烟赶紧给掌柜使个眼色，暗示他送上药去，生怕白掌柜晚个一时半刻，江踏白就后悔了。
　　这几个月她也送过几个英雄榜百名的侠客来此，一听到条件全都打了退堂鼓，全都是爱惜自己的一身本事，不肯屈尊来趟这趟浑水。能像江踏白这样一口答应的，绝对没有！这样的傻子还不赶紧把握住了？
　　二人其实不知，江踏白心里早已打好了算盘。吴忧早年就曾给过他一瓶苦得要命的药丸，在危急时刻可保住他内力不受外物干扰。实在太苦了，他第一次吃到时候几乎要吐出来，当下差点就想把药给扔了，幸好理智战胜冲动，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留在身边，尽量不到山穷水尽不会去吃它。虽不知能抵抗得了几分，但至少不至于内力全失，毫无缚鸡之力。再则，他向来就不是靠内力闯的江湖，“快”与“变”二字，相信就算到了桃花源依旧受用吧。最重要的是，齐笑此时就在桃花源里，如不能追他而去，将是后患无穷。
　　江踏白在二人复杂的目光中吞下那颗来历不明的药丸，同时也趁他们不注意，服用了一颗吴忧的药，被久违的苦味折磨到面容扭曲，暗中捶胸顿足。幸好那两人没在看他，不然一准露馅。李落烟眼见事成，便打发霞儿回马车等待，三人自另一侧的小门下了楼。
　　“看你吃药吃得这般爽快，难道就不问个缘由？”在掌柜去调船的时候，李落烟忍不住与江踏白搭话。
　　江踏白看了她一眼：“踏白今天才知，烟姑娘原来还有免费赠情报的好心肠。”
　　“啐，是你孤陋寡闻。桃花源的规矩早就流传开了。说来也怪，封闭了好几世代，如今也不知桃花源主人怎么改了主意，每个月都愿意通过蓬莱楼送一个没有内力的人入内，且这人只能到访一次，第二次决不允许再入。说起来，连制住内力的药都是他们送来的。”
　　江踏白闻言纳闷。莫非是这隐世隔绝之地也到了青黄不接的地步，桃源主人为了生财，才与蓬莱楼做起了生意。又怕进去的人过多，才限制了人数。
　　“二位，上船吧。”说话间，掌柜已将船撑来。江踏白与李落烟上船之后，他本以为掌柜会直接驶向桃花源，不想走了半刻，前面却出现了一个山洞。那山洞一片漆黑，只有不远处几点光，像是萤火虫，勉强指引着小船方向。三人靠近了，江踏白这才看清，的确是萤火虫的光，但玄妙的是，虫子们飞作一团灯笼的形状，怎么飞都不散开，像是被点穴定身一般。他蓦然想起在金莲客栈余掌柜告诉他的传言：桃花源里是一帮会巫术的人。他心中存疑，刚想张口与李落烟打探这事，突然听到一阵铃声。原来掌柜是停了船，踩着水中大石块上岸，摇动了萤火虫灯旁的银铃。
　　这边的银铃刚息不久，只听得另一阵更悠远的银铃狂作了起来，面前看似绝路的山壁底下，忽地飞出一片萤火虫。
　　江踏白定睛看去，原来前方不是什么绝路，萤火虫飞出来的地方，仍有一方水路，只是山壁压得极低，把路掩盖住了。那一小片地方，怕是人要躺着才能通过。正寻思着，铃声更近了，有一方小船自山壁底下悠悠晃出，船上慢慢站起一人。萤火虫绕着那个人飞，照亮他一身行头。一身黑衣将全身笼罩，只露出一双看不出悲喜的眼睛。在这漆黑洞里，萤火之下看此人，耳中又是一片尖锐铃声，真叫人毛骨悚然。
　　“先生，正是此人。”掌柜指了指江踏白。
　　铃声骤止，对方一只手突然探向江踏白面门。江踏白一惊，才要发作，却被李落烟死死扣住了下一步动作。
　　“不过是探你内力，怕什么。”
　　那只手停在他面前不过须臾功夫便撤回了。
　　“先生放心，我亲眼见他服下了药。”掌柜连忙道。
　　黑衣人一语不发，只是径直退了几步，站到岸上去。此时萤火虫们飞到江踏白身边，将他围了起来。他只觉得仿佛有一股推力，将他往那船上送。他不作犹豫，爽快地上了船。黑衣人示意他躺下，他也乖乖照做了。紧接着，船就顺着来时的方向，慢慢往山壁里头漂去。明明无人撑船，水亦不曾流动，船能动，怕就是巫术缘故了。
　　在他的视线即将进入狭窄的山壁内之前，他听到李落烟轻声说道。
　　“江大侠，我在紫烟阁等你归来。”
　　紧接着眼前彻底漆黑，萤火骤然消失，万物又归平静，来历不明的药物此时似乎起了作用，他感觉一身内力正一点点被封住。他动了动手指，尽管是躺着，山壁却仍离得太近，仿佛稍微抬个头就要撞上了，十足的压迫感。
　　他索性闭上了眼睛，却发现自己心跳得厉害。
　　如果，如果桃花源主人每月只通过蓬莱楼送一个人进去，那齐笑是怎么进去的呢？
　　齐笑。
　　他默念出他的名字，有些咬牙切齿。
　　此人浑身是谜，真让人不舒服。
　　大半夜的，一身病气地出现在码头，明明轻功了得却说自己不过一介书生，发现了江踏白是女儿身却立马离开，就连李落烟都不知他的底细。如今只能仰仗花家的情报了，在花家摸透这个男人之前，他必须紧紧地、牢牢地跟着他。
　　就在江踏白一腔热血，心里筹划着进了桃花源之后如何如何找人时，船身忽然剧烈晃动，面前迫人的山壁已然到了尽头，视野突然开阔，然而也只看得到一片萤火虫的光，似乎只是到了另一处开阔的山洞里。他试探性地坐起了身子，四下探看，可还没等他看清，就觉得船底忽地一空，再无水承载，连人带船就这样直直往下坠去！
　　千钧一发之际，他大喊一声，试图运气却发现内力已全然丧失，吴忧的药此时还未起作用！他手脚狂乱挥舞，然而除了船身，竟再无东西可抓。心头是巨大的空落与惊惶，有种似曾相识的绝望如洪水一般席卷而来，将他覆顶，他大口大口喘气，紧闭双目，双手死死抓住船身边缘。
　　底下会是什么样的深渊在等他？
　　可恶可恶可恶！难道就要命丧在这不明之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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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黑衣人：欢迎来到“桃源探险”项目，请自备雨衣、防水袋，体验完到前面交一下钱。
江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