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手侠》伍命

55、第五十五章 又重逢

　　只听得扑通一声，江踏白一头扎进了水里，手在慌乱中松开了船身。冰冷的水从嘴里灌进来，呛得难受，隐约间，他隔着水面见到萤火虫的光化作一片朦胧光影，这片光影似乎扑面而来要将他吞没。也就在此时，鹿皮手套差点被水冲走，刺痛自手上传来，他这才在意识即将涣散之前，挣扎地出了水面，手忙脚乱地攀住船身，艰难地翻身上去，倒在船上大口喘气。幸好他一身行囊牢牢地系在身上，否则早就被水冲走了。
　　真是怪了。他就是来找人的，怎么弄得像在探险？齐笑那家伙，也是这样进的桃花源？那家伙会有像他这么狼狈的时候？
　　突然一阵声响传来，江踏白一个鲤鱼打挺从船上翻身起来，警惕地四下张望，生怕又来什么奇奇怪怪的机关。半晌，眼前有一扇石门徐徐打开，阳光冷不防地照进来，他眯起了眼，看到眼前有个黑色人影，好像就是在等他。那人影纤瘦，一看就不是齐笑，应该是个女孩子。
　　等船自石门处完全出了山洞，江踏白适应了光线，这才好好打量了一番岸上之人。果然是个娇俏的女孩子，十四五岁的年纪，一身蓝衣显得神采奕奕。但这衣服样式他以前从没见过，那蓝色上衣极贴身，上头还落了好几处白色桃花图案。上衣偏短，底下甚至还露出了一截纤腰，女子小巧的肚脐尽收眼底。下身则是一件略显宽大的裤子，只在脚踝处束紧，露出两只洁白脚踝，脚踝上是一双银铃，走起路来，该是银铃阵阵，十分悦耳的吧。这样的打扮，若不是在桃花源，就算是江湖儿女，必定也是惊世骇俗的。
　　那女孩一看到他就笑了，那笑容烂漫，如春风拂面。
　　“你是在等我吗？”
　　“是呀！我二伯父不是去接你了吗？你还愣着干什么，快上来呀。”女孩见他迟迟不上岸，便将手轻轻一抬，载着他的那一叶小船竟就这样自水中凭空浮到了空中，再缓缓挪向岸边。
　　江踏白目瞪口呆的样子让女孩子很满意。
　　她笑道：“再不跟来我就不管你了。”说完便大摇大摆地走在了前头。
　　江踏白赶紧跟上，一边跟着一边懊悔，这种隔空取物，阿不，隔空取船的能耐，一般的江湖功夫哪里能对付？不过是一个小女孩就有这样的本事了，更何况其他人？吴忧的药这个时候才开始见效，他一入桃花源，一身内力就一点点开始凝聚起来了。但江踏白又想，在这帮人面前，内力又算得了什么？
　　“真是的……都跟阿爹说了要把通道修一修。大人们也太懒了吧！非要让客人落了水，这样难堪，”那女孩走在前头喃喃自语，突然又转到他身边好奇地打量他，“对啦，我叫杨恕，是族长的女儿。他们都爱管我叫小恕。你叫什么？”
　　“江踏白。”
　　“踏平一切的踏？”
　　“……对。”
　　“白吃白住的白？”
　　“……嗯。”
　　“真是个好名字，我喜欢！”
　　江踏白干笑两声，这话听着怎么有种含沙射影的味道呢。他清了清喉咙，趁此机会探听：“小恕呀，我想跟你打听一下，最近除了我，还有外人进桃花源吗？”
　　杨恕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有呀。你说的是颜大夫吧！是二伯父特意请回来的呢。他来的时候，可比你隆重多了！”
　　“颜大夫？你说的这个人，是不是一个小白脸……我是说，是不是一个白净的男人？气色不是很好，说话客客气气的，像个读书人。”
　　“原来你也认识他呀！我们还笑他呢，自己是大夫，脸色还这么差。”
　　那就是齐笑无疑了！江踏白没料到自己能这么快就找到齐笑，更让他困惑的是，齐笑为何到了这桃花源还需改名换姓。又或许，他在桃花源用的才是本名，之前的名字实为虚构。但……若两个名字都不是真的呢？
　　“能带我去见他吗？”
　　杨恕满口答应：“可以阿。不过……你确定要这样一身湿漉漉地去找颜大夫？”
　　最后江踏白换上一身蓝色的桃花源服饰，走到杨恕跟前时，她眼中微亮，围着他转了一圈，毫不吝啬地啧啧称赞：“我们这里能把衣服穿得你们这样好看的真没几个。”
　　“你们？”
　　“对呀，你和颜大夫穿着都很好看。”她笑眯眯道。
　　江踏白心下揣测，这里的衣服裁剪都偏窄，说起来，最适合单薄身形。他自不必说。齐笑虽是男子，但看衣着就是出身好人家，从小便精细地伺候着，加上身子病弱，身形不比刘起龙那种五大三粗的男人。
　　于是他道：“若是小恕换上男装，想必也能穿得好看。”
　　杨恕闻言开怀大笑：“好极了！我之前怎没想到，一会儿我就找三哥要一套穿着玩！”
　　“请带路吧。”
　　“走！”杨恕蹦蹦跳跳地前边带路，同时道，“颜大夫就住在碧云间，很快就到啦。他如果看到有朋友来找他，一定会很高兴！”
　　一路桃花柳色，鲜妍动人，确是不负“桃花源”三字的好风景。江踏白却无心看景，脚步愈发匆忙，几番都走到杨恕前面去了，害得杨恕一边抱怨一边追赶他。两人很快行至碧云间，杨恕推门而入，扬声道：“颜大夫，你朋友来看你啦！”
　　然而那碧云间空荡荡的，并无人回应。
　　“他去哪了？”
　　杨恕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出门一见天色，连忙拍了一下脑袋，恍然道：“都这个时辰了呀，想必颜大夫正在给我爹看病呢！走吧，我带你过去，反正你早晚也是要去见我爹的！”
　　她爹就是族长，必定也就是桃花源主人吧。那个不知为何突然将桃花源向外界开放，并只允许无内力者进入此地，还亲自准备了克内力药丸的人。也罢，既然是早晚要拜见，且说明来意的人，不妨一去。
　　族长居住于桃源间，离碧云间不远，两人没走几步路就到了。
　　虽是族长的居住之地，那门口却无人看守，杨恕领着他走进去之后，所见的也只有几个与杨恕同样衣着的年轻侍女，见到他们二人，不过点头微笑而已，似乎没什么忌惮与防备。然而江踏白一想到杨恕方才隔空取船的本领，就释然了。若真如传言所说，桃花源里是一帮会巫术的奇人异士，那么内力全无、武功相当于被封住大半的江湖人，对他们而言，又有何威胁呢？
　　“爹！族长爹爹！我带人来啦。”杨恕这个女孩子真是个大嗓门，就算进了族长的屋子也是大大咧咧的，扯着嗓子喊人。
　　“小恕，都多大了还这样毛躁。颜大夫正在给你爹看病呢，你轻声点！”屋内一女人轻喝她。那女人上了年纪，衣着倒不像杨恕这般大胆，而是多了几分端庄与风韵。
　　“知道啦，娘。”杨恕吐了吐舌头，随即拉了江踏白上前，“这位是江踏白，今日刚来的客人。踏白，这是我娘。”
　　江踏白连忙行礼，那女人温柔一笑：“客人不必拘礼，桃花源本就不兴你们这套江湖规矩。”
　　“夫人唤我踏白就好。踏白前来叨扰，礼数自然不能少。还劳烦杨小姐亲自去接我，踏白真是感激不尽。”
　　“小恕从小被宠坏了，举止随性，无法无天的，倒叫你见笑了。”
　　杨恕在旁边也是一脸讶异：“我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这么正儿八经地叫我杨小姐呢。”随即便笑了起来。
　　“族长正叫颜大夫诊治，请客人稍等。”杨夫人看了一眼白色幔帐里绰约的两个人影，示意江踏白先于一旁坐着等候，同时唤来侍女上茶。
　　“老夫没有这样矫情，客人都来了，哪有让人等的道理。”白色幔帐里，传来一个声音。与此同时，里面伺候的侍女，缓缓拉开了幔帐。
　　桃花源主人星眉剑目，瞧见他容颜便知，年轻时也是个英姿飒爽之人。虽一头白发，却不显老相，精神也还很好。
　　江踏白上前一步，低眉垂目，客气有加：“晚辈江踏白，拜见桃花源主人。”
　　随即他抬头，目光一刻不移地，对上幔帐里坐着的另一人的眼睛。那双熟悉的眼睛有一丝微讶，但转眼而逝。啧，这家伙一身蓝袍果然合身，比起灰白衣裳，更显几分气色，亦能映衬他修长身躯，无怪乎杨恕夸他穿得好看。
　　江踏白先发制人：“好久不见，颜大夫。”
　　“二位认识？”桃花源主人杨宽霎时看向了齐笑。
　　齐笑轻轻目光落在江踏白身上，微微笑道：“杨老，容在下介绍，这位乃是在下的……生死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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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杨恕：板凳搬好啦，西瓜备好啦，小恕坐好啦。踏白、颜大夫，请开始你们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