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手侠》伍命

56、第五十六章 男或女

　　“原来是故人相逢，”杨宽仔细打量着江踏白，“没想到江少侠年纪轻轻，就与颜大夫出生入死。不知此番前来我桃花源，是否也与颜大夫相关呢？”
　　江踏白瞥了一眼齐笑的神色，昧着良心开始信口开河：“晚辈在江湖游历之时，一直听闻桃花源的种种奇闻异事，总想着找机会一睹风采。恰逢……近日晚辈旧疾复发，此疾唯有颜大夫可解。得知颜大夫来此，便前脚后脚跟了过了。”
　　杨宽听得此话哈哈一笑：“这么说来，少侠跟老夫一样，都是来寻医问药的。”
　　“晚辈……自小体弱，叫杨老前辈见笑了。”
　　“噢？”杨宽听到这话，又多看了他两眼，“自小体弱，闯荡江湖想必辛苦吧。”
　　“虽然奔波劳碌，但比起江湖之中，人心叵测，这点奔波实在算不上是什么辛苦。”
　　“少侠这番体悟果真深刻，”杨宽微微颔首，随即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似有些疲倦，“今日来了客人，老夫着实高兴。只可惜老夫这身子骨大不如前，说几句话就疲乏了。颜大夫，今日辛苦你了，先回去歇着吧。”
　　齐笑徐徐站起：“杨老今日身体状况尚好，还请按时服药，在下晚些时候再来给杨老施针。”
　　两旁侍女待齐笑走后拉上了幔帐。
　　杨夫人这才对江踏白道：“少侠远道而来，想必也累了。你既与颜大夫是旧相识，不妨就在碧云间住下，正好颜大夫住的主屋旁边还有一间客房。小恕，你带少侠前去吧。”
　　江踏白眼见杨恕正打了一个大哈欠，连忙道：“不敢劳烦。杨小姐能来接踏白，踏白已是感激不尽。不过几步路程，我随颜大夫一同回去就好了。”
　　“也好，”杨夫人笑笑，“二位叙旧，小恕这只聒噪的小麻雀再跟去，也不合适。”
　　“娘！”杨恕娇嗔了一声，十足埋怨。
　　齐笑此时收拾了药箱，远远就唤他：“走吧，踏白。”
　　叫得这样亲热，还真当他是生死之交了？
　　两人并肩走回去的路上，一路无语，似乎都在等对方先开口，但谁都没有说话。
　　回到了碧云间的主屋，江踏白想都没想就跟了进去，还是齐笑先打破了这个僵局。
　　“江兄想必有一肚子话想对在下说吧。”他背对着江踏白，慢条斯理地把药箱里的东西翻出来，一件件整理。
　　江踏白见他丝毫不妨，一副料定了他失了内力毫无办法的样子，心思一动，便抓了手边的几支银针朝他发难而去。身形如风，直到他来到齐笑身后，齐笑都不曾有防备的动作。
　　他将银针抵在他背后几处大穴之上。
　　“寻常人物服了杨宽的药，入了桃花源必定内力全无，”齐笑背对着他，却还在笑，“踏白果然是我的生死之交，不是等闲之辈，来了此处还能保全一身内力。”他猜到他行动之快，若内力被封尽，绝无可能。
　　只是这口气真是可恶，好像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就连他提早服用了吴忧的药都料到了似的。
　　江踏白冷笑道：“我可不敢与你高攀这生死之交，毕竟我连怎么称呼你都不知道呢。齐笑？还是颜大夫？又或者，你还有第三、第四个名字供我挑选？”
　　“待人当以诚。在你问我之前，我是否能反问一句，又当如何称呼你呢？”齐笑说完忽地转身，目光清清冽冽，却牢牢地锁住眼前人。
　　江踏白不料他会突然转过身来，反而吓退了一步。
　　齐笑面上浮现一丝悠悠笑意：“江兄？亦或是……江姑娘？”
　　江踏白目光一冷，手中银针几乎要送出去了：“你就这么料定我在桃花源不敢对你下杀手？”
　　齐笑笑意更深：“你当然不敢。鹿手侠是聪明人，知道若是下手了，自己也离不开这个地方。更何况，我记得你说过，你只杀一种人。那就是想杀你的人。踏白……”他口气温柔，叫他心头一跳，“我可是救了你的人。”
　　江踏白定定地望着他，右手一松，银针尽数落地。
　　他说得对，他没有动手杀他的理由以及场合。
　　“坐吧。”齐笑走到一旁入座，轻车熟路地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到他对面的位置上，“虽是冷茶，但能解渴，亦可压惊。”
　　江踏白毫不客气地坐下一饮而尽。冰冷的茶水入口，凉至心肺，霎时让人清醒不少。
　　“踏白掩饰身份，或许有难言之隐。但在下却是从一开始就如实相告。我本名齐笑，乃是一介书生，”齐笑手握茶盏，微笑道，“别人也称我，颜回。”
　　江踏白听闻这话，惊诧得拍案而起：“你是‘书生’颜回？”
　　他目光流转，眼中带着笑意：“不像吗？”
　　七玄楼杀手中，站在顶点的是被称为“三怪”的三人，便是十二煞那么难对付的，也排在他们之后。为首的是“影人”何醉，其次是“傀儡”不居征，他曾与那个怪老头打过交道，一手无影金丝线与魇魅术配合天衣无缝，叫他一阵苦战。最后便是较少露面的“书生”颜回。
　　“不像，”江踏白站起来来，绕着齐笑转了半圈，神色狐疑，“颜回之所以被称为书生，便是因他常年一副书生打扮，极不起眼。传闻他善用毒，两袖中各豢养了两条剧毒青蛇，身上只携一种毒药‘断肠人’。你说你是颜回，那你的蛇呢？你的‘断肠人’呢？”
　　“大青与二青是我爱宠，只在行刺时随行，其余时候自在七玄楼里好吃好睡，逍遥自在。如今我为私事而来，当然不带它们。至于‘断肠人’……”齐笑笑了，“你早就见过了。”
　　“是你我初次相遇的那天晚上，你洒出的红色粉末？你说那是辣椒粉。”
　　“你信了？”
　　江踏白一时无语，但总觉得他这样大方承认实在可疑，便又道：“我可没听说颜回不仅善毒，还善医。你本事这么大，竟能让桃花源里的人请你进来？”
　　“你没听说，不代表我不会。善用毒者，本就是半个大夫。更何况，我也没听说名满江湖的鹿手侠……原是女儿身。”
　　三番五次戳他痛处，是可忍孰不可忍。
　　“把话说清楚了，你究竟想怎样！”他气得一掌拍向桌子，拍翻了齐笑的茶杯，冷茶洒了一桌，也洒到了齐笑身上。他另一只手顺势撑在齐笑身后的墙上，目光凛冽，居高临下地质问他。
　　一撮黑发自耳边散落，这样的距离下，黑发末梢似有似无地扫在了眼前人的脸上。
　　齐笑的眼神不明意味，他轻叹了一声，说道：“我不爱吃肥肉，唯独贪一口甜的东西。饭后易困，但子夜又常失眠。夏日惧热，冬日畏寒。”
　　“哈？你在说什么……”
　　齐笑微笑：“我不过是在……将自己的身家底细、饮食喜爱全盘告诉与你。我自认待你至诚，你受伤昏迷后，为你疗伤，带你避难，也没有乘机夺走你的麒麟剑。发现你的身份后，更未向第二个人说起。是你，从一开始就隐瞒身份，不曾对我袒露真心。就算来到此处，在杨老前辈面前，你也是句句针锋相对，意有所指。该问你想怎么样的人……应该是我。”
　　他拾起脸上扫得心痒的那一缕黑发，在江踏白呆滞的目光中，将它别至江踏白的耳后。动作如此温柔，目光中有夹杂三分幽怨，仿佛从一开始错的就是江踏白。
　　“踏白，你既是女子，靠我这样近，真不怕我误会吗？”
　　就是最后这句话叫江踏白一下子从他面前弹开。
　　而齐笑顺势起身，皱眉看了看自己被茶水打湿的衣服，突然动手解起了衣服。
　　“喂，你、你在做什么？”江踏白看到他的动作好似见了鬼，说话都开始打结。
　　“衣服湿了，自然是换身衣服。”他已然解开了左襟衣领，突然停了手，笑着看他，“还是说，踏白为表诚意，愿亲手替我换上？”
　　他说着，竟大步朝江踏白走来。
　　江踏白瞪着眼看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怔了好久，直到齐笑来到眼前，他无路可退之时，方才恍惚回神。
　　齐笑眸光锁着他，谈笑如常：“踏白，你可要想好了。若是你以女子身份对我，我自会称你一声‘江姑娘’，举止得当，无所逾越。若是你想以男子身份对我，那么你我乃是生死之交，无所忌讳，就算是为我换衣，也没什么好扭捏的。”
　　江踏白终于定住了神。行走江湖，他最讨厌无法掌控、身陷囹圄的情形。于是他目光回敬，七分挑衅，当下就做出了选择：“齐兄，为表情谊，我为你换衣，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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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齐笑：受不得激将，忍不了气，脾气又倔。踏白，若你面前不是我，定会吃亏。
江踏白：说得好像我现在没吃亏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