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手侠》伍命

59、第五十九章 桃花局

　　齐笑没有回答，只是一双幽幽黑眸盯着他，目光里似乎有些不明意味。
　　“拼酒？哈，多有意思呀，颜大夫可别推辞了，”一旁的杨恕看起来比江踏白还要兴奋，她兴致勃勃地说起了桃花源的待客之道，“在我们这儿。宴会上，客人饮酒越多，就表示他越喜欢这里，主人家也就越高兴。你二人如果真要拼上一拼，那便是对我们桃花源再好不过的肯定啦！”
　　同席的一众小辈们连连附和。
　　杨宽揉着太阳穴，却也颇有兴致：“老夫也是许久未见这桃花局了。”
　　就连向来沉稳的杨夫人也掩面而笑：“二位有所不知，桃花宴上拼酒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我们也称作桃花局。在桃花局中取胜之人，不仅可得神树稀桃所制香囊一枚，还可要求落败者答应一个条件。”
　　稀桃制成的香囊！江踏白闻言一阵狂喜。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只要他拼酒拼得过齐笑，李落烟嘱托之事不就成了？
　　然而接下来杨夫人的话却让他有些尴尬。
　　“所以啊，我们这里的桃花局，之前通常是在未婚的青年男女之间，”杨夫人笑得讳莫如深，“小伙子故意以桃花局为由，喝倒他心仪的姑娘。他一获胜，便可赠与姑娘香囊，再趁机求娶。”
　　齐笑闻言，随即展开一个相当和善的笑容来：“我与踏白虽非未婚青年男女……”说到男女二字时，还特意咬重了。
　　“但我二人乃是生死之交，关系本就亲密无间。若能以这一场桃花局助助兴，倒也是这良辰美景里的一件乐事。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江踏白听这一番话真想揍人，接受就接受了吧，怎么着，还得添油加醋铺垫一下，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关系好阿？
　　他自打成为鹿手侠之后，所到之处，必要有酒相伴。喝酒于他而言，简直就是日常生活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跟这个看起来就很养生的病秧子拼酒，胜算还用说吗？想到这里，他二话不说便举头畅饮了一杯，同时将酒樽倒扣，示意给齐笑：“颜兄，我已先干为敬。到你了。”
　　齐笑难得爽快地豪饮了一杯，赢得一片叫好。
　　两人对饮了四五轮，江踏白见齐笑每次都喝得干脆利落、举止潇洒，这架势分明就是个中老手。他心中生疑，甚至难得有些慌了起来，该不会这家伙其实很能喝吧。就这样忧虑着，江踏白一边用余光偷偷观察齐笑，一边举杯饮下第七樽酒。
　　齐笑也举起了第七樽酒，只是才喝了两口，面色忽地变得绯红一片，随即连咳数声，最后竟口吐鲜血。众人皆是惊疑，杨歆更是第一时间递上了帕子给他。江踏白诧异地望着他，他之前猜想这家伙没什么酒量，竟差到如此地步？
　　“颜大夫还好吗？”杨夫人关切闻道，眼睛却和族长一道看向了江踏白，眼神里还有些莫名其妙的热切？
　　不是吧，他们难道怀疑是他使了什么阴招？或者觉得是他与齐笑拼酒害了他？
　　“各位放心，我没什么大碍，”齐笑吐血之后面色恢复如常，只是有些更苍白了，他将嘴角血渍擦净，“诚如夫人所言，此酒是神树之花所造的十年佳酿，想必灵力充沛，普通人承受不住。我平日少饮酒，如今一连喝了好几杯，的确是不胜酒力，身体也有些受不住了。这场桃花局，是我输了。请容我先行离席，回屋休养。”
　　齐笑说完便起身施礼告退。可他刚转过身，脚步就踉跄起来，差点一头撞到神树。
　　杨夫人见状忙道：“江少侠，颜大夫状态不佳，是否需要派人送他回去？”
　　“不敢劳烦，我送他回去就好。”江踏白看齐笑的确是醉得不轻，自己又是挑事的那个，便跟着告退离席，上前扶住齐笑，往二人所住的碧云间走去。
　　一路上，齐笑也不说话，只任由他扶着，甚至相当放心地把半个身子的重量交给他来支撑。江踏白一边咒骂齐笑吃得太多，身子竟这么重，一边后悔自己提出拼酒这个馊主意。不过福祸相依，他赢了桃花局，之后可得向杨氏一族讨要他应得的那个香囊才行。

　　入夜的桃花源，不知何时起了雾。
　　两人在迷雾中穿行，不知走了多久，江踏白忽然停下：“不对，我记得碧云间明明离得很近，不该走这么久的。”
　　齐笑从始至终都半眯着的漆黑的眼，闻言终于睁开了。他原本将半个身子的重量交给他，此时终于良心发现，稍微站直了些。江踏白刚舒一口气，没想到齐笑忽然发难。那醉酒的男人大手一揽，直接扣住他的后脑勺，竟就将一双薄唇贴向他的耳畔。
　　“踏白。”
　　他的声音带了三分笑意和七分散漫，这么近地喊他，低沉嗓音几乎要钻到心底去。他耳畔发痒，身上随之起了一阵疙瘩。齐笑却不饶人，漫不经心的笑声再起：“你的耳朵红了。”那唇贴得太近，是不是快碰着了？江踏白紧绷的神经终于断了，猛地一脚踹过去，却被齐笑躲开。两人的距离这才拉开。
　　江踏白一边揉着自己酸胀的手臂，一边瞪他：“他娘的，你这人酒品也太差了。平时勉强还算个人模人样，怎么着，喝醉了就直接化作衣冠禽兽了？”
　　齐笑不回答，只是目光幽深，不可见底。
　　江踏白试探道：“难不成，你把我当成你要找的那个女人了吗？”
　　“女人？”齐笑却迷惑地反问了一声。
　　“李落烟说你是为了一个女人而来，难道不是吗？”
　　齐笑却飘忽微笑：“可我记得，你并不想被当成女人。”
　　江踏白闻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方才冷笑道：“原来你没醉阿。”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然后说道：“踏白，你发现了吗，从起雾后开始，我们走了这么久都还没到。这片迷雾……必有蹊跷。”
　　“别拐弯抹角，你就说你发现了什么？”
　　齐笑眼底一片清明：“桃花源从来不对外开放，如今突然为之，是何缘故？虽然开放，却只让无内力之人进入，又是为何？我们来了之后，族长一家十分热情，招待周到，甚至还为我们举办桃花宴。你真的只觉得这是民风淳朴？真当这里是琅嬛福地，世外仙岛了？”
　　江踏白直勾勾地看着他，忽地展露一个相当灿烂的笑容来：“齐兄，你可别搞错了。”
　　齐笑眉头一挑。
　　“这里的人是好是坏，只要他们不对我动手，我便无所谓。我之所以到此，全是为你。你故意引我到此，又……意欲何为呢？”
　　“我意欲何为……”他故意把尾音拉得很长。
　　话音未落，江踏白眼神骤变，捂住胸口跪倒下来。
　　齐笑走上前去，目光低垂。顺着江踏白的姿势，他半跪下来，毫不在意地捧起他的脸：“踏白，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
　　江踏白因胸口忽然的痛苦而面容扭曲，见齐笑像没事人一样靠近他，江踏白便死死拽住他的衣领：“颜回，你对我下毒？”
　　齐笑微笑：“不是我，是你口中‘无所谓’的桃花源人。我说了，这迷雾有问题。”
　　“你为何没事？”
　　“我为何没事？”齐笑望着他的目光似有三分怜惜，“这就是我的‘意欲何为’了。”
　　他从袖中取出一瓶药，也不经江踏白同意，便强行喂了下去。
　　江踏白干咳了好几声，心疼自己此时如砧板上的鱼肉一般，就算齐笑要喂他“断肠人”，他恐怕也只能乖乖服毒等死吧。
　　“别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这是护你心肺的良药，”齐笑瞥了他一眼，“这药性大，服用之后应该会立即见效。”
　　谁曾想齐笑话音刚落，江踏白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晕倒前的一刻，他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庸医”。
　　齐笑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淡笑道：“此药凶狠，迷雾又乱神，桃花酿喝多了灵力乱涌，加之你本身内力相冲。也是该睡上一觉了。”
　　江踏白虽然昏迷，但眼睫颤动得厉害。齐笑望着他，伸手碰了碰他发凉的额头：“可惜……大概不会是什么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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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江踏白：防火防盗防庸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