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手侠》伍命

60、第六十章 梦里花

　　几重红色幔帐里走出一个绰约人影来。真是个让人一眼难忘的女人，眉眼端正，走路生风，一身正气，连眼神都比旁人傲气三分。
　　“讨厌鬼又来了。”身边的小师姐悄悄地嘀咕了一声，感受到那女人的看过来的目光，连忙把头埋得更低，专心打扫起来。
　　而她看了看小师姐，又看了看那个女人，有些不解其意。这样的人怎么会是讨厌鬼？难道不是个遥不可及的太阳吗？她懒，平日里最喜欢晒太阳。她们这位大师姐远远观之，还是赏心悦目的。
　　可能是她“赏”得太久了，大师姐林馥梅终于注意到她了。
　　“你盯着我看做什么？”林馥梅走近她，瞥了一眼她手中的竹扫帚，心下了然，原来是刚入门的小师妹，还在做杂扫工。
　　身边小师姐听到了，赶紧要她低头离开。
　　可她伫着不动，就这样对着林馥梅傻笑着：“大师姐好看。”
　　林馥梅挑了挑细长的眉，露出半是得意、半是嘲讽的笑容来。但她口气十分温和，垂眼看她的样子就像是在施舍什么：“小师妹，我瞧你眼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江白。”
　　林馥梅点点头，正欲说点什么，突然有个人匆匆来报：“大师姐，掌门正在找您呢。”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林馥梅临走前，又扭头看了看她，笑道，“小师妹，好好打扫，基本功练好了，一年之后方才有资格习武。届时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是，大师姐！”她笑容灿烂，十分有礼地目送这位掌门手下的红人，师门里权势最盛的大师姐远去。
　　一年后，当她顺利通过习武资格测试，并且开始展露出不凡的习武天赋，被掌门一眼看中时，这位大师姐又问了一次她的名字。
　　“我叫江白。”她又回答了一次。
　　而林馥梅像第一次听到似的，微微点头，同时笑道：“江师妹，根骨虽好，还需勤练，方能不辜负掌门寄予你的厚望。”
　　而她果然不负众望，再过一年，她已是最晚入师门的一批弟子中，最出类拔萃的那个。
　　“大师姐十四岁那年才有资格学本门至高掌法‘一夜春风’，江白才十二岁，掌门就开始传授与她了。可真厉害！”
　　这样的话既然能传到她耳朵里，自然也就能传到林馥梅耳朵里。
　　她没放在心上，直至一次两人皆以“一夜春风”过招时，本该是点到为止的比试，林馥梅却动了真格，险些废了她的左手。她的左手整整修养了一个月才恢复，期间自然无法再学习掌法。掌门私下传唤她时，只对她说了一句话：“早慧的通常早夭。”她恍惚间明白大半，才知道是自己锋芒太过，威胁到了那位大师姐的地位。
　　一个月后再学掌法，她开始屡屡犯错，再不显山露水，对外只说是那一场比试伤及根本，妨碍练功，私下练习时却比谁都认真勤快，不敢松懈。
　　没有谁会猜到，本门至高掌法“一夜春风”的最后一式“万树梨花”，掌门谁也没有传授，最后唯独悄悄传给了她。
　　师门里的红色幔帐总是被风吹得高高扬起，林馥梅求而不得的东西，掌门却给了她。
　　这也就不能怪林馥梅最后送来的，是那样一碗姜汤了。

　　“师姐。”江踏白口中呢喃着，眉头紧紧拧作一团。
　　齐笑正为他施针，刚在手臂处落了针，就听到他又梦呓出这两个字来。
　　“你究竟还有多少秘密呢？”齐笑又落一针。
　　“秘密……”他像是能听到似的，顺着他的话走。
　　齐笑望着他，慢条斯理地试探道：“你内力虽有不足，但底子深厚纯正，多半是江湖那几个大门派出来的。你可还记得你师傅姓甚名谁，是否……雪门门主，魏翩鸿？”
　　“魏翩鸿。”江踏白只是顺着他的话重复了一次。
　　“玄武派的李落霞？”
　　“李落霞。”江踏白又重复了一次。
　　齐笑挑了江湖中那些最负盛名的大门派说了五六个，江踏白每次都只是重复念叨一遍，并无什么特别的反应。直到他最后漫不经心地说道：“未央宫前任宫主，李梨花。”
　　江踏白没有接话。
　　齐笑施针的手停了下来，他看到江踏白似乎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他等着他做出点什么不同的反应来，绝没有想到江踏白会说：“这名字真好笑。”
　　齐笑眉眼一跳，却不死心，又重复了一遍：“李梨花。”
　　江踏白在梦魇中再度浮现笑容，这一次的笑容悲悯而温柔。
　　“梨花……真美阿。”
　　齐笑淡笑一声，摇了摇头，最后一针落下。江踏白宛如溺水之人忽然浮出水面，猛地吸了一口气，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
　　“你醒了。”
　　江踏白刚从梦中回神，转眼看到迷雾里齐笑的侧脸，竟有点不适应，觉得仿佛他才是梦里人，梦中一切，才是当下。
　　“迷雾之障，我已找到破解方法，”齐笑道，“在桃花源里，内力就如同他们的灵力一般，有时候是可以互通的。这片迷雾要破它，就要用内力来破。”
　　“如果真的这么简单，你这庸医怎么不趁我昏迷时候破了迷雾，带我出去？”江踏白瞥了他一眼，动手把身上银针拔起来扔给他。
　　齐笑叹了一口气：“踏白，我是杀手，亦是大夫，除了用毒，最擅长的就是用轻功逃命。论内力，我不及你。更何况他们在请我进桃花源的时候，也喂我吃了药，压住了我仅有的那一点内力。但你不同，一身内力尚在，不用岂不可惜？”
　　“若是用了，总觉得正中你下怀。”江踏白摸摸下巴，还在犹豫。齐笑这人两面三刀，虽说是救了他，他能在这片迷雾中全然无事，绝对有猫腻。
　　“若是不用……”齐笑挑眉看来，轻笑出声，“迷雾不散，最终你我二人都会再次中毒，同归于尽。怎么，踏白很想与我同生共死吗？”
　　“我呸，谁要跟你这个白面书生一起死。你的阴谋算计，等破了迷雾我再跟你算账！”江踏白撂下一句话便站起身来，拍落身上的灰尘。
　　迷雾无所不在，桃花源人的灵力无所不在，想要以内力破这铺天盖地的雾气，唯有一招可试。但是这一招……他转身去看齐笑，齐笑亦用一双无波无澜的黑眸与他对视。
　　江踏白心下已然打定了主意，猛地三步上前，一把抱住了齐笑，他那一瞬间错愕的眼神与略微僵直的身体，他权当视而不见。
　　男性的清冽气息就这样扑面而来，带着些许桃花酿的味道，这般近在咫尺。
　　江踏白面不改色，右手环住他，戴着鹿皮手套的左手一鼓作气地运气，在齐笑看不见的背后，化掌而出。
　　风清云止的一刹那间，浓浓迷雾被这股不知名的力量吞噬殆尽。
　　绚烂之至，千树万树梨花开。
　　这就是“一夜春风”的最后一式：“万树梨花”。但凡见过一次之人，绝不会忘。这是未央宫前任宫主李梨花所创的绝妙掌法，一掌散尽世间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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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齐笑：原来踏白你对我……
江踏白：只是出招不想让你看到，别多想！
齐笑：你可以让我闭目，也可以蒙住我的眼睛，但你偏偏……果然你还是对我……
江踏白：……我要求这一段抱戏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