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刀不是小灯》头发微干

6、十五1

　　回国前，楼正亭开车去加拿大的疗养院看望母亲。由于母亲这个角色在他成长过程中的缺席，楼正亭和母亲的关系并没有十分亲密，和父亲更是可以用水火不容来形容，以至于成年后他和任何人的相处都保持着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模式，他厌恶和任何人的肢体接触，害怕和任何人的亲密关系。
　　所以每次探望，他也只是蜻蜓点水般的完成任务，屁股还没坐热就要离开。那天临走前，母亲拉着他前言不搭后语地唠了半天，其中重复频率最高的一句话就是，“你回去一定要听你爸的话，以后森阳就靠你了。”
　　见他点头，母亲朝他伸出小指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他附和着和母亲勾了勾小指，原以为只是哄哄老小孩的把戏，没想到出了疗养院楼易天就打电话叫他回家谈事情。
　　他叹了口气，简直怀疑是不是两人编排好的，但既然答应了就不得不回去了。
　　从高中经济独立以后，他就很少踏进家门了，因为回家就要不可避免的面对和父亲、继母共处一室的尴尬，为了避免这种尬尴，每次回国他都住自己的公寓，时间一久连回家的必经之路都记不清该在哪条道拐入，这次回家他就差点开错道儿。
　　车驶入前庭，他刚刚把车钥匙交给管家，一个娇小的身影就从二楼窜了下来，边跑边喊，“大哥！是大哥回来啦！”
　　楼明君像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一下子就蹦进了楼正亭的怀中。
　　“我老远就认出你的车了！”她爽朗地笑着，春天的小熊在地上翻滚般肆无忌惮，“爸说今年你毕业回国会来家里住，是真的吗？”
　　“是假的。爸的话你得打折了听。”楼正亭拍拍楼明君的背，示意妹妹从他身上下来，转身从车的后备箱里取出两个大袋子交给楼明君，“给，你和正来的。”
　　两个袋子分别装着两台上周刚刚在美国发布的新版iPhone手机和两台最高配置的Alienware电脑。
　　“外星人电脑！太棒了！Macbook（苹果电脑）打游戏不顺手，我早就想换外星人电脑了！还是大哥你懂我，么么哒！”楼明君激动地喊道。
　　楼正亭轻轻敲了个栗子在她脑门上，“买给不是给你打游戏的知道吗？”
　　“知道，知道！和二哥比起来，我简直就是三好学生好嘛！”礼物带来的兴奋使她蹦得更高更快，一溜烟就上了二楼，回房前还不忘把楼正来的房门敲开，“二哥！快出来！大哥回来啦，还给你带礼物了呢！”
　　等楼明君放好礼物又回来挂在楼正亭身上，楼正来才姗姗从房间走出，低着头叫了声大哥。
　　楼正亭看了眼睡眼惺忪的弟弟，“刚起床昨晚又上哪通宵去了”
　　“还能去哪儿？”楼明君做了个空手弹吉他的动作，“大歌星去地下酒吧玩音乐去了呀。”
　　“还在玩”楼正亭略略有些吃惊。
　　楼正来比他小三岁，和喜欢户外运动和科学研究的他不同，从小到大就是个死宅，只喜欢窝在卧室里打游戏看动漫，若非必要从不主动出门。但进入青春期后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疯狂地迷上了各种重金属摇滚，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闹着辍学、组乐队、出歌单，谁拦都没用。那时候楼正亭已经去美国读大学，楼正来没少因为和父亲吵架而离家出走住他的公寓，他觉得人不轻狂枉少年，所以在资金和人脉上，没少帮这个看起来只是一时头脑发热的弟弟，倒确实没想到楼正来能坚持到现在了。
　　楼正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恩。不过我好像没什么天赋，混了几年也没什么名气，所以现在又回去读书了，偶尔去酒吧自娱自乐一下而已。”
　　楼正亭起身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只差他小半个头了，“你小子这回终于身高和脑子一起长了，好好把文化课赶上去，要不然被老头子烦死的人还得是我。”
　　说完他就朝父亲的书房走去。
　　书房的门虚掩着，似是在等待他的到来。推门而入，还是原来的装潢，进门的休息区是一排褐色的真皮沙发，搭配明清风格的黄花梨插屏倒也并不违和，墙上展示着价值连城的名人书画，用真空玻璃罩隔开，他随意瞧了一眼，与几年前追求气势恢宏、尺幅巨大的山水画的风格不同，父亲的口味又换了，这批展示的以小而精的工笔画和书法居多。
　　插屏后面隐约露出父亲伏案的身影，他犹豫了下还是没有走近，喊了声爸。
　　楼易天两鬓斑白、面孔瘦削，仍旧挺拔的身影从插屏后面的阴影中显出，精神矍铄。父子俩有着同款的高鼻梁深邃眼，气质却迥然不同，父亲带着惯有的威严，不苟言笑行峻言厉，而儿子则有着和年龄不符的阴沉，唯一尚显年轻的是从眉眼间透出来的那股子桀骜不驯，是如何伪装都藏不住的。
　　“坐。”楼易天指了指皮沙发，见楼正亭落座了才在他对面坐下，跟着问道，“你在美国的研究怎么样了？”
　　楼正亭答道：“这次是和DPS医疗合作，通过ＣＲＩＳＰＲ基因编辑技术可以精准有效地改变生物的DNA序列，从而达到瞄准变异基因而不影响健康基因的目的。在和DPS合作前，我们已经开发出用于疾病研究和药物测试的模型系统，也在类人猿上取得了很好的成绩，但一直没有进行人体试验。去年这项技术正式在活体人类上实验成功，我们可以说是世界首家有能力利用ＣＲＩＳＰＲ技术进行人类癌症治疗的机构。目前我们的技术已经非常成熟，产品的开发阶段也进行得很顺利，正在进入测试阶段。”
　　“恩。”楼易天点头，紧接着问道：“那这个项目是谁出的钱？”
　　滔滔不绝了大半天，父亲突兀的提问让楼正亭停下来，思索着他的用意，片刻，才不缓不急地答道：“为了保证知识产权的专有性，我们一直没有接受DPS的资助协议，研究初期的天使资金全是实验室和我个人自行筹措的，哦对了，还有小部分政府补助，直到后来进入开发阶段我们才找了风投。”
　　“红杉资本。”楼易天补充道。
　　“不错，我们和红杉资本合作得很愉快，他们不但资金雄厚更重要的还为我们带来了不少有用的社会关系和政府合约，第一阶段的合约已经在洽谈，顺利的话下周就可以签。”
　　“那你知不知道红衫资本的背后控股是超新集团，而超新集团在医疗板块的业务即将和我们森阳完成战略上的合并。”
　　楼正亭顿了顿，眼中闪过寒光，警惕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其实在接受红杉资本的投资之前，楼正亭也不是没有调查过他们的背景，超新集团是红杉最大的控股方他知道，超新的老总王宇锋和楼易天向来交往匪浅，但毕竟投资金额巨大，在事业上一直和楼易天泾渭分明的他怎么也没想到老头子会在这个时候出手。
　　“你的事情就是森阳的事情，你是我儿子，创业上需要资金和人脉的支持，找别人帮忙不如自己人出手，同样你也要记得森阳才是你的根。我老了，这两年精力渐渐不济，以后森阳的很多业务需要你搭把手。”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楼正亭愤怒起身，“还有我大学专业不对口，搭不上手。要找帮手，你可以让小来以后学工商管理和经济。”
　　楼易天不为所动，“你弟弟还小不懂事，你既然已经毕业了就先干起来。下周中秋节，我请了超新集团的王宇锋一家人吃饭，你也来吧。王总有个女儿正在上高中，你们年龄相仿，到时候你好好照顾下人家。”
　　楼正亭挑眉冷笑：“要说年龄相仿，小来和王小姐都在读高中，那才比较有共同语言吧，或者明君和王小姐都是女孩子，交流起来肯定比和我这个男人更容易。”
　　他又道：“要说照顾，以王小姐的身价，上有父母长辈宠爱下有佣人保镖伺候，怎么也轮不到我吧。或者，爸你说的‘照顾’不是我理解意义上的那种？而是当年你对我妈用的那种‘照顾’？”
　　“楼正亭！”楼易天的声音裹着愠怒，强压情绪道：“你要是不想接受红杉的投资，明天我就可以撤回资金，但是那算你们违约，两千万的违约金可能你七拼八凑地还能拿的出来，但是对于这个项目来说可能就是灭顶的打击，那么好的资源再难找到不说，重新找投资耗时耗力恐怕你们也拖不起吧？你这个项目前景非常不错，要是从此一蹶不振，乃至夭折，我也会觉得非常可惜的。”
　　楼正亭拳头紧握，指骨由于太过用力而泛出青白之色，“这点爸你还真是多虑了，我的钱全扔在这个项目上了，现在别说两千万，两百万也拿不出来，要是违约就只好彻底歇菜了。”
　　突然他嘴角抽动了一下，抬高的音色带着不屑和轻蔑，“所以能得到那么好的投资我们开心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违约反水呢？”
　　“既然你明白就好办了。”楼易天敛容正色道，“别喝了几年洋墨水，连规矩两个字都不会写了！这次森阳和超新的合作很重要，下周当着客人的面你最好不要给楼家丢脸，哼，翅膀还没长硬就忘记自己姓什么了！”
　　楼正亭的目光穿过父亲，落到了不远处的条案上摆放的全家福之上。照片居中楼易天正襟危坐，两边各是留着娃娃头的楼正来和怀抱小女儿的稽美莱，四人笑得温馨而刺眼。其实拍照的那天，小楼正亭也被带去了摄影棚，但是整个拍摄过程他不是故意闭眼就是刻意乱晃，最后索性趁大人补妆的时候独自溜了。
　　每每这一家四口要强拉他假装是五好家庭时，他就胃里翻腾直犯恶心，可是童年的他太弱小了，能做的抵抗只有逃避，而现在他的能力仍不足以反击，却不甘心继续逃避。
　　楼正亭不自然地笑道：“楼家的规矩从来都是上行下效，您放心，下周我一定给您惊喜。”
　　出了家门，楼正亭驱车赶往复亘大学，因为去年暑假在复亘大学做过课题的缘由，他就此认识了里面的教务部主任，又通过对方的牵线，回国后便在复亘大学校园里租了一个实验室兼办公室，今天下午他和赵小灯就约在复亘大学门口碰头。
　　一年不见，赵小灯已经出落成大姑娘的模样了，圆圆的小鹿眼变成了大杏眼，原来平坦得一览无遗的胸部也有了起伏。她今天穿着一身海军蓝的马甲裙校服，下面配着长及膝盖的黑色短袜，还有那双已经旧得看不清本来颜色的帆布鞋。
　　楼正亭在十几米外就认出了赵小灯，上下打量小姑娘后习惯性地皱起了眉头：“我每个月给你的钱也不少了吧？你都花哪了？怎么还穿着这双破鞋？”
　　赵小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低头看向鞋面道：“这不还能穿吗？钱给我了就是我的了，怎么用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
　　做了一年的网友，俩人在心理上已经非常熟络，他自然地揉了揉赵小灯的发心，“小丫头片子怎么跟你老板讲话的？”
　　赵小灯学着老板皱眉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干嘛老这么叫我！”说完她从背包里拿出两本蓝色烫银字的证书递给楼正亭，“诺，这一年的作业。”
　　先入眼的是钢琴八级证书，楼正亭没有发声只是点点头，等到打开第二本十级证书的时候，神色明显不悦，眉头就又蹙了起来：“老实回答，你这一年的文化课是不是全翘了？”
　　“读那些有什么用？”赵小灯满不在乎道，“我可是超额完成任务了，老板没有奖金吗？”
　　楼正亭收回证书，“不但不奖还要罚钱。”
　　“为什么？！”赵小灯握拳抗议道。
　　“记住，你只需要完成我交代的任务，其他多余的一概不要做，如果因为你的自以为是而坏了我的事情，我一定罚你到记住为止。”
　　赵小灯跟在后面，打焉的茄子般一肚子委屈又不敢发作，只好喃喃自语道，“什么嘛！叫我听命令，可你的命令只有学琴，我那么拼命地学琴倒成罪过了，真是不讲道理的法西斯！”
　　走在前面的楼正亭突然停住了脚步，赵小灯一个刹车不及时就撞上了一堵硬邦邦的肉墙。
　　楼正亭回过头，单手拨开和赵小灯的距离，“刚刚是语言顶撞老板，现在索性肢体冲撞，这个月的钱全部扣光！”
　　“凭什么啊！”赵小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板扣工资，再要争辩，楼正亭清冷的声音再次在头顶飘过，“不听警告还要狡辩，下个月也扣掉。”
　　赵小灯这下想死的心都有了，气得直跺脚。
　　到了实验室，赵小灯赌气不肯进去，小脸往右边一扭假装看风景。
　　“怎么不进去？”楼正亭问。
　　赵小灯把小嘴噘得可以挂上油瓶了：“不管你满不满意，既然功课交了就没我事儿了吧，您老要是再有什么吩咐给我打电话就行。”
　　实验室的玻璃门反射出赵小灯那张气得圆鼓鼓的脸蛋儿，楼正亭笑道，“这点事儿就沉不住气了，看来你演技不行啊。”
　　赵小灯朝他翻了个白眼，她没听明白，也不想明白，她正心疼那四万块钱呢。
　　“下个礼拜中秋节，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表现得好钱就照发。”楼正亭接着说道。
　　赵小灯听到还有迂回的余地豁然开朗，“什么样的机会您老尽管说，这次我一定百分之百完成您老的任务，决不多一分也决不少一分！”
　　听着信誓旦旦的保证，楼正亭的嘴角挂起意味不明的笑，“第一，我是老板但不老，以后不准用油腔滑调地方式称呼我。第二，还有一周的时间，你需要回去好好练习演技。第三，以后别什么事情都挂在脸上，一下子底牌就全让人看透了。”
　　“是，老板！”赵小灯认真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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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不小心，这一章写多了，还是难掩我话痨本性啊（掩面）
所以明天不更了，后天凌晨继续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