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2、霁天欲晓未明间 ...

  •   锦州府衙问案过后,已是正午。殷元昭婉拒了王宪留客意图,率领众人出了府衙。

      他一路在前,总觉方才忽略了一些线索,不禁锁眉沉思。走至闹市时,孩童打闹闯进他们一行人中,听着叽叽喳喳的童言童语,殷元昭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问道:“昨夜是谁去曲莹儿养父母家中?”

      张迟连忙应道:“是卑职。”

      “当时他们家中可有其他人?”

      张迟道:“并无,只有他们夫妻两人。”

      这就对了,殷元昭立即吩咐:“你派几人去打听张家新婚的儿子儿媳的去处。”

      张迟恍然大悟,即刻招呼了几人吩咐,让他们依言而行。

      殷元昭领着众人,本欲在酒馆茶楼打探民情,然而背后的尾巴盯得紧,众人不想打草惊蛇,故而解决了口腹之欲便离去。

      殷元昭根据楚成打听的路线,领人来到一座宅院门前。昨夜王宪否认周济则为府衙中人,也许能从他家中找出一些线索。宅院从外看去并不算大,大门紧锁,匾额上刻着周府两个大字。大门不得进,亲兵得到示意动作飞快地翻墙而入,从内里打开府门。

      宅院内静悄悄的,透着一股死寂。再往深处走去,游廊下摆着许多花盆,内中栽种的花草都已枯败,偶尔吸引了一两只蜂蝶停在上面,没多久就觉无趣飞走了。

      殷元昭在石桌上轻轻揩拭,食指沾上厚厚的一层灰,显然许久未得到清扫。他拍掉手中的灰尘,示意众人分散查探,自己则进了旁边的房间。

      这是一间书房,纸笔俱在,收拾的干干净净,整齐地摆放在案桌上。书架上几层放满了书,他踱过去,发现不过是《论语》、《春秋》之类。他随意取过一本,略微翻了翻,书中并无笔记留存,他又照着原样放回去。身后传来“噔噔”的叩墙声,张迟正忙着东敲西打,查看是否有暗格。

      殷元昭将房中可疑之处仔细检查,然而并无痕迹。此时,张迟小声“咦”了一句,又敲了几下,发现声响与别处不同。他在墙上摸来摸去,碰到一处凸起,用力按下去便有些活动。他掰开青砖,正是一处暗格。

      “王爷,”张迟从暗格里摸出一个锦盒,殷元昭连忙走过来瞧个分明。锦盒并未上锁,两人打开一看,内中空无一物,“奇怪,为什么要放个空盒子?”

      “我们来晚了。”若是周济则已经遇害,周府可能已经被清理过。殷元昭环视左右,智者千虑也必有一失,他仍抱着希望,想再找出些线索。

      “王爷,卧房里有些不对。”一人急匆匆地跑来禀告,殷元昭眼中一亮,跟着他大步经过三折游廊。卧房处于宅院中间位置,妆台上既有女子配饰,又放着男子常用的发簪,该是周济则子媳所居。房中几个亲兵正在挪动雕花大床,唤他们过来的亲兵解释道:“王爷可觉得帐幔和被衾有些古怪?”

      殷元昭举目看去,松绿被衾上挂着粉色罗帐,新旧不一,看上去极不相配。然房中衣物,都是些冷淡色调,依次叠放整齐。据此来看,主人必定对用色极为讲究,怎会床上之物如此布置?

      “王爷您看,”雕花大床移开后,一人突然道。

      其他人立即围了上去,只见床底下几团褐色污迹,斑斑点点,像豆大的雨点,溅在地上散射开来。张迟蹲下用手一擦,痕迹有些时日:“应该是血迹,你们把床翻过来。”

      其余人听令,雕花大床被翻个四脚朝天,床板下赫然也是大片血迹。殷元昭灵光一闪,吩咐道:“你们再去其他的卧房找,看是否都是如此?”

      “王爷莫非是认为……”张迟隐下字句,迟疑着问道。

      殷元昭冷静地朝他看去,略一颔首。他盯着忙碌的众人,负手站在院中,任亲兵将卧房恢复原状。脑中有个念头呼之欲出。想起梁益说过,周济则一家不见踪影,今日发现正好印证了他的猜测,那就是周济则已经遇害。而且,不仅仅是周济则,他的子媳、孙女说不定也一同遭劫。

      倘若真是如此,吴乾所言□□是真。

      殷元昭眸中闪过一丝狠厉,当真是胆大包天,一家数条人命就此消失匿迹,而无一人敢吐露,只怕底下还藏着无数罪恶。

      也是周府不大,亲兵不过一会儿就将其余几件卧房搜查干净,回报说只有两间女子闺房床下无血迹。殷元昭了然,即刻叮嘱切勿走漏风声,又吩咐几人去探听周围人家,晚上是否听到动静,这才带着张迟离去。

      太阳开始偏西,街市上仍然是熙熙攘攘,行人神色匆匆,不敢耽搁毫厘时间。货郎沿途叫卖,鼓声叮咚,引来好奇的顽童。道旁多绸缎庄、茶楼,每行十余步便可见到一家,和锦州风土相宜。

      张迟凑在殷元昭耳边低语,两人齐齐往后看了一眼,默契地迈进面前的布庄。一番打扮后,两人换了布衣自后门悄悄溜走,总算甩掉了背后盯梢之人。行至茶楼前,楼上人声鼎沸,正是打听消息的绝佳场所。殷元昭却反其道而行之,转身在道边的茶摊坐下。

      茶摊的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只是在阴凉处搭了个凉棚,支了个摊子供路过的穷苦人家有碗水喝,摊前竖着块木板,用黑炭歪歪扭扭地写着“两文一碗”。这时候午后刚过,茶摊上也没人。

      “老人家,来两碗茶。”

      “来咯,”张老汉从火炉旁转过身,麻利地摆上两只碗,提壶倒水,动作一气呵成,“客官您慢用。”

      殷元昭正有些渴,端起碗喝了一大口,问道:“老人家生意可好?”

      张老汉用肩上搭的粗布擦了擦汗,叹了口气,道:“有什么好不好的,不就是混口饭吃。”

      殷元昭闻言,心下一动,又道:“老人家,我们兄弟初来乍到,人生路不熟,正缺个人和我们说道说道。”

      张老汉见摊上也没客,顺手推舟坐下,总有些客人喜欢听写奇人异事,他平日里也常讲,要是大方的客人,便会多付点茶钱。他佝偻着背,坐着比他们俩都矮些。张迟也给他倒了碗茶:“就当我们请您的。”

      张老汉笑呵呵地接了:“老汉今日有福了。说到锦州啊,是个好地方。锦州有三宝,要是到了锦州没见过、尝过这三样,那就是白来。”

      张迟憨笑道:“哦,还请老人家明言。”

      “一是咱们锦州的绸缎,每年到收丝的时候,家家户户纺织声,织出来的布光泽亮丽,若是染上色晾在外面,那就是华光齐发,比天上的彩霞还好看。这第二,就是山上的早春茶,这可是每年最先的茶,要上贡到宫里的。”殷元昭听了,这倒是实话。每年春时,各地都会敬献早茶,锦州的问春向来是独占鳌头,深得宫中贵人欢心。张老汉见他也是一脸赞同,与有荣焉,仿佛是他亲手采摘的一般。

      “那这第三呢?”

      “第三嘛,”张老汉嘿嘿笑道,“那可是个好东西。”

      张迟不明所以,笑道:“老人家打哑谜,我们可猜不出来。”

      张老汉咳嗽一声,道:“就是鹿血酒。锦州也有好多人家养着鹿呢。”

      张迟一口茶喷出,笑得惊天动地。不过见殷元昭默然,肯定是想起昨夜酒宴,他只好强忍了笑,继续打听。

      张老汉话头上来,又絮叨着说了些锦州的名胜传奇,前朝轶事,直说的口干舌燥。张迟见状又给他续上一碗茶,他笑着谢过,看两人怜老惜贫,转了话锋好言相道:“你们要是来探亲访友,那就还算好。要是常住,劝你们还是别动这个心思。”

      殷元昭和张迟对视一眼,同时问道:“为何?”

      张老汉眼皮耷拉下来,连连摆手闭嘴不谈,刹那间仿佛有人狎住他的下巴,让他口不能言。可是张迟殷勤的目光又让他不能就此罢休,正巧又有人来喝茶,他连忙借口起身去招呼客人。待忙碌了一阵,回过头收拾时,却发现方才的两人还坐在位子上,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

      他又叹了口气,伸出头往外瞧去,见无人注意这里,借着抹桌子的动作低声说道:“你们是外乡人,哪里知道地头蛇的厉害。劝你们一句,锦州上可谈天,下可说地,就是不能议论官府。”说完推着他们往外走,殷元昭两人没奈何,只得在桌上搁下银钱。

      街市上仍是一片繁华,人来人往脚步不曾停歇。热闹的动静听在殷元昭耳里,却觉得蒙上了一层雾,如海市蜃楼那般虚虚假假。方才张老汉的话,在平静的心湖中投下层层波澜。朝廷早有令,要求各地广开言路,以免冤假错案、上正下歪,还特许“风闻言事”。而锦州无人敢议论官府,岂非是闭耳塞听。

      张迟默不作声地跟在殷元昭后面。忽然感觉腰间一松,他伸手一摸,却是钱袋不翼而飞。他左右探望,正看见一个男童飞块地往巷子深处跑去。他大喝一声追过去,两人毕竟力量悬殊,张迟长得又高又壮,长腿一迈,不过几步就追上。他提溜着抓住男童,摆出一副龇牙咧嘴的架势,正要教训,却见孩童脸上脏兮兮的,破烂地衣裳堪堪遮住膝盖,脚上连草鞋也无,全是些细碎的伤口。孩童也不在意,只顾着狠狠地盯着他,圆亮的眼睛大大的,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这时候四周又闯过来几个小孩,抱着张迟的腰和腿或挠或咬,都是些不到十岁的孩童,他不好出手,一时竟挣脱不开,落在旁人眼里十分狼狈。

      而被他抓住的孩童狠狠咬了一口他的手腕,趁他松手一溜烟地跑了。其他小孩见任务完成,纷纷放开张迟,一哄而散。领头的小孩得意地回头做了个鬼脸,不妨肩膀被人拿捏住,他立刻大叫:“杀……”刚高声喊出一个字,殷元昭面无表情的脸就出现在眼前。他缩了缩头,见旁边的小伙伴也迫于压力后退,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努力将“人啦”咽了下去。

      张迟赶上来骂道:“小小年纪不学好,把钱袋还来。”

      孩童却不怕他,尤逞强道:“我从地上捡的,你说是你的,如何证明?”他眉眼一挑,装作恍然大悟,“哦,我知道啦,你看上去人模人样,竟然骗小孩,不要脸!”声音稚气十足,偏偏还要装作一副大人样。

      殷元昭手中略微用力,孩童立马闭嘴。张迟从他怀里掏出钱袋,指了指上面用丝线绣上的名字,威胁道:“你是哪家的小孩?等我找到你爹娘,看怎么教训你。”

      “那你只能去死了。”孩童毫不在乎地说道。

      张迟扬声一“嘿”,搓着双手作势要打。却听到旁边的小孩小心翼翼地说道:“他爹娘都死了。”

      殷元昭愣住,手中顿时一松,孩童抓住时机肩膀一沉,从他桎梏下逃出。

  •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吱一声么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