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9、番外·任是无情也动人(一) ...

  •   同尘亭内,等待的这些日子里,时烈每夜都会来此待上许久,今夜也不例外。

      自那日异变后,和光湖的水量又逐渐恢复过来,但她莫名有种感觉,湖中好似少了些什么。

      身子微微后倾,时烈靠在亭柱上,双手抱臂,闭目细思,良久后却是叹了口气。

      “何故叹气?”

      清泠微冷之声自后传来,时烈心跳骤停,而后又跳动如鼓,惊喜交加地回身看去,不禁上前几步,至来人身前。

      “你……你可还好?”

      南亦莲错身而过,立于亭边,只留给了她一个背影,许久方平静道:“好或不好,只在我一念之间。”

      心内的紧张、喜悦与担忧,诸多情绪皆在这略显疏离的话语中逐渐平复,时烈无声苦笑了下,迈步行至她旁侧。

      两人一如往常,隔着一臂之距,半晌后时烈笑叹道:“你我相识这许多年,你好像从未变过。”

      南亦莲静默无言,时烈也不在意,顾自说道:“我倒是变了不少,不过在你面前,似乎永远也还是那副样子。”

      眸光微动,南亦莲轻启红唇道:“只要你愿意,一切都还可如前,逝去的只是时光。”

      一如从前?将心动深藏,只当什么都未发生过吗?时烈自认做不到,她可以终生都远远看着,却无法否认自己的感情。

      “亦莲,我不愿欺你,也不想欺自己,我时烈就是倾慕于你,即使你不曾有过分毫心动,我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心意。”

      南亦莲未置可否,面色无一丝变动,薄唇吐出的话语却端是无情。

      “那是你的事情。”

      “的确只是我一人所念。”时烈苦笑着认下,双目看向湖中倒映的一轮明月,痴迷中又带着无可奈何的怅然。

      于她而言,南亦莲便是那轮远在天边,可望而不可即的寒月。

      察觉到她的目光,南亦莲亦看向了湖中月影,最后劝了句。

      “世间情爱,不过镜花水月,终不长久,何必沉湎其中?”

      言罢,一支并蒂莲自水中出,搅碎了那轮月影,紧接着,千万朵并蒂莲争相绽放,亦可见鱼游浅底,倏尔跃起,衬得此处宛如仙境。

      鼻翼是四散的莲花冷香,时烈恍然一怔,看着眼前这如梦似幻的一幕,神思不觉飘散,将记忆拉回了数年前。

      ——————————

      百越与渊州相接,亦与泽余比邻,边境经数代百越王经营,遍植彼岸,以绝外人出入。

      边民从来对这血海般的彼岸望而生畏,将之视为死地,不敢踏入分毫,然今日却有一队人马奔逃于此。

      随着后方追袭之人接连放出冷箭,奔逃队伍的人员在迅速缩减,惨叫坠马声不断自后传来,策马在前的女子始终不曾回头,身上红衣已□□涸的血液染作了半黑。

      “殿下先走,末将断后!”

      随她并辔而行的一名武将毅然调转马头,分率十余人前去拦截追兵。

      女子眉眼满是沉痛,匆匆回头一瞥间,便见部将身中数箭,被蜂拥而上的敌军淹没,顷刻已是身首异处。

      胸中悲愤几乎喷薄欲出,她收回视线,粗粝的缰绳几乎被攥入肉中,却愈发催着已经伤痕累累的马匹前行。

      她不能,不甘就这样死在小人之手。

      跟随者一个个死去,女子逐渐陷入绝望,此处与大安尚有百里之距,或许真是天要亡她……

      不多时,身下陪她征战多年马儿嘶鸣着倒下,她顾不得哀伤,就势一滚,避开了紧随而来的箭矢。

      仅剩的数名亲兵纷纷勒停马匹,护在她身侧,追兵见此,也都弃了马,手持兵刃大笑着一拥而上。

      眉梢一滴血珠滑入眼眶,女子眨了眨眼,勉力握紧手中血迹斑驳的长.枪,如果注定埋骨于此,她也要多杀几个才行。

      很快,她手中便多了十余条人命,吐出几口浓腥的血气,她拄枪半跪于地,粘稠的鲜血几乎让她握不住枪,昼夜奔逃数日,她已是强弩之末。

      一点寒光刺来,她闭了闭眼,想象中的剧痛却未落在身上,她睁开了疲累的眼,却见一名亲兵面朝着她挡在身前。

      士兵双手握住穿胸而出的枪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下,破碎的话语和着鲜血溢出。

      “殿下……走!”

      女子本就赤红的眼中流下两行血泪,极力撑起身子,她最后看了眼仍在苦苦支撑的几名亲兵,踉跄着牵了匹马独自逃去。

      不过十余息的功夫,追兵的马蹄声再次自后方传来,她侧头看了眼不远处诡异的花海,扯动缰绳改了方向。

      那是一个禁忌而又危险的国度,她以赴死的决心闯了进去,方一进入,周边便漫起一片血雾,将她吞没其中。

      眼前又浮现了逃离王都前的那幕,悬灯结彩的府邸之内,暗藏的是森寒杀机,母妃匆匆赶来,却死于乱箭之下……

      嘶吼一声,女子吐血落马,跌在一片血色中,她大张着眼,极力伸出手,似要抓住什么。

      耳畔隐约传来几声惨叫,眼皮越来越沉,视线也变得模糊,女子仍是张着手,眼中的光却逐渐黯下去。

      突然,指节似触着片冰凉,女子眼睫扇动,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了一角霜色裙摆。

      再醒来时,脑中昏沉得厉害,眼前仍是一片模糊,只轻动了下身子,便是一阵剧痛袭来。

      女子不敢再动,连呼吸都变得小心起来,鼻翼有苦涩的药味传来,又夹杂着浅淡的冷香。

      “既是醒了,便喝些药吧。”

      骤然响起的清冷之声,让她生生打了个寒噤,强烈的疼痛倒是让神思恢复了几分,眼前的光亮也总算明晰起来。

      然而下一刻,聚拢的那几分神思顷刻间又不知飘去了何处。

      即便身上的疼痛那样强烈,她的第一反应仍是,自己果然还是死了吧。

      “我以为你想活,难道是我看错了?”

      女子恍若未闻,只呆愣看着,那是怎样的一双眼,清如溪又深如潭,明如镜又晦如夜,她想了想,或许只有王宫中珍藏的中原琉璃才能媲美一二。

      至于那张脸,她想不出任何词汇,脑中唯余了片空白。

      白衣女子眸中掠过些许疑惑,片刻后将瓷碗置于一旁,起身行至了窗前,盘膝坐于坐榻,拿起身侧竹制案几上倒置的书卷,旁若无人地看了起来。

      女子愣了许久,此前逃命的种种才终于浮现脑海,袍泽惨死的痛苦和死里逃生的迷茫瞬间淹没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哑着嗓音道:“我姓时,名烈,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时烈屏息片刻,窗边传来简短两字。

      “亦莲。”

      易莲?时烈皱了皱眉,她既未死,眼下便是身处百越某地了,在她对百越只言片语的了解中,并没有“易”这个大氏族,心下不免有些失落。

      自她逃离王都的那一刻起,她就成了个一无所有的亡命之徒,更别说如今还身受重伤,那位易姑娘虽救了她,言行间却很是冷淡,往后又该何去何从?

      时烈满心的怨恨与痛苦,却是无形发泄。

      “既然还不想死,那便活着吧。”

      这实在算不上一句多和善的话,可时烈却慢慢将心定了下来,的确,她不想死,天既不亡她,她更该活下去。

      时烈侧了侧脑袋,入目便是床头的药碗,将视线上移,窗边的那人并未看来,白皙的指节翻了下泛黄的书页,她升至口边的话愣是说不出来。

      如今她行动不便,只怕还要劳烦这位易姑娘许多,可不知为何,只要一想到这人亲自照料自己,便会有种亵渎之感。

      大概是她生得实在不似凡尘中人吧,时烈默默想着。

      就在她陷入无穷尽的苦思之际,一名侍女行入屋中,手中捧着几套衣物,将衣物收拾妥当后,便动身前来给她喂药。

      时烈着实松了口气,道过谢后便默默喝着药,一碗药很快便见了底。

      耳畔传来几声轻微的脚步响,她下意识看过去,便见那易姑娘行了出去。

      心下盘算了几番,时烈旁敲侧击地询问了侍女些事情,奈何侍女始终不出一言,直让她怀疑此人有疾在身,不能言语。

      未过多久,服药后的困倦便席卷了她,容不得就当下处境多想,就这样沉沉睡去。

      接下来的十余日,时烈枯燥而又心事重重地养着伤,她的一应起居,侍女都照料得十分细致,可那位易姑娘再未出现过。

      这些时日她反复观察过这间竹屋,屋中并无珍贵什么珍贵摆件,墙上挂着几张琴,架上有不少书卷,书封字体古怪,至少有大半她连字都不识得。

      泽余素来是中原属国,又钦慕中原文化,还在大魏朝时便改用了中原文字,她是知道的,百越通用文字是古字,篆字她也认得些许,可那些书卷的文字似乎比篆字更要古老许多,她甚至还看到了几册竹简。

      此刻时烈只能确定两件事情,其一,那位易姑娘绝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其二,她大概忘了此地还有自己这么个人。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