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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番外·任是无情也动人(四) ...

  •   “嗯?”未等到黑子落下,语调与眉眼一同上扬,有种道不出的韵味。

      对上那眸子中的疑惑,时烈无端感到心虚,略显仓皇地垂下了头。

      “易姑娘真是……真是琴棋书画样样独绝。”她舔了舔发干的唇,极力忽视胸腔内过快的心跳,“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

      南亦莲姿势未变,摩挲着指尖的白玉棋子,目中带着些许打量。

      时烈有些承受不住这样的目光,还不及说些什么缓解情绪,面上便开始发起烫来。

      “我很可怕么?你似乎很紧张。”

      面对她的主动问询,时烈不知为何愈发慌乱,竟是吐不出半个字来。

      南亦莲笑了笑,将棋子落回盒中,“弈棋耗神,你伤既未愈,便好生养着吧。”

      时烈闻言,赶忙抬头看去,便见她已起身,张了张嘴,也只憋出个“好”字。

      目视着那远去的身影,时烈懊恼不已,她往日素来大方,本不是个扭捏之人,可面对南亦莲,总无法保持镇定。

      接下来的时日,她伤势恢复得很好,却再没见过南亦莲,问过侍女后,闲来无事时,便去书房翻看她能够阅览的书籍。

      此地书屋足有三间,内里置满了各种珍贵典籍,量多而杂,刨去那些她无法辨认的字体,着重捡了些史籍与有关百越的风物志来看。

      就这样,在她伤愈之际,对百越也多少有了几分了解。

      十五之夜,清辉洒落,留下斑驳的影,时烈独坐庭中,丛竹时而传来窸窣声响,虫鸣也此起彼伏,扰得她心生燥意。

      她已有去意,眼前的形势也不容她在此久留,可她很想与南亦莲道个别,奈何一直不得机会。

      长叹一声,时烈手撑石桌起了身,正要回屋留封信,耳畔却骤然传来丝缕埙声。

      似想到了什么,她双目中迸出亮光,当即离开了此地竹屋。

      一如上回,时烈欲循着埙声去寻,她心中有个声音一直在喊,必须在离开前见上一面。

      怀着激荡的心绪,时烈疾步如飞,加之伤势痊愈,不时运起轻功,没过多久便行了数里路。

      待她意识到不对停下步子时,已入了一片广大的水泽中,埙声依旧如丝似缕般传来,她却找不到方向,往东行百丈便觉在东方,往南行百丈又觉在南方,分明迷失在了这埙声中。

      时烈慌乱地追寻着埙声,靴子上溅满了水渍泥点,恍惚间,她仿佛身处洪荒,误入了一片古老密林,满目的瘴气令她毛发悚然,穿透幽绿的阳光带着致命的吸引,她一刻不停地追寻,心跳如鼓点般越来越疾,几乎要炸裂开来。

      不知何时,埙声戛然而止,时烈大口喘着粗气,还未醒过神来便觉后背一紧,双足瞬间脱离了水泽。

      失重感让她张皇地伸出双手,浑身冷汗被升空的大风刮得一阵冷凉,她下意识打了个寒噤,脑中便恢复了一线清明。

      耳畔是双翼挥动的呼呼风声,后背的尖锐感更是令人无法忽视,时烈绷紧了心神,仰头一看,险些没吓晕过去。

      谁能告诉她此刻是否正身处梦境?!

      上方的鹏鸟一声长唳便打破了她的想法,时烈赶忙捂住生痛的双耳,接受这现实,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往下方一看,一片杳无边际的水泽映入眼帘,她此刻距地面已有数十丈高,抹了把额上半干的汗,她逐渐冷静下来。

      通过这段时日的了解,她也知晓百越多有神异,不可以常理揣度,左右这鹏鸟也无伤她之举,且看它要将自己抓去何处。

      数丈长的双翅划过夜空,天空一轮明月高悬,无数星辰闪烁,一炷香的时辰后,时烈便发现下方的水泽变成了一面宽广的湖泊。

      她还来不及惊叹,鹏鸟长唳一声后,便抓着她俯冲而下,很快,一角小亭出现在了视线中,距湖面丈许高时鹏鸟将双爪一松,复又升向上空。

      好在时烈早有所觉,调整了下身形,稳稳落在湖面的曲桥上,直起身子,她第一眼便瞧见了远处的亭中人。

      湖面开满了堇白二色的并蒂莲,将小亭簇拥在中心,许久,时烈左右看了看,提着颗心迈步向前行去。

      近了些许后,她的心遽然一乱,不及思索,人便已奔入了亭中。

      眼前的南亦莲不同于以往时烈所见的任何一面,一袭如雪素衣沾染了点点殷红,青丝散落,手中拄着把近六尺长的苗刀,倚坐在亭柱前,阖着双眼,眉心微蹙。

      时烈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几步,却被周遭涌来的寒气骇得一惊,目光触及她腰间坠着的一只陶埙,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先前仿佛撕裂神魂的痛苦仍历历在目,她不敢轻举妄动,低声唤了句:“易姑娘……”

      南亦莲好似未闻,静坐不动,时烈提高音量连唤了数声,仍不见其有丝毫动静,她心下实在担忧,便壮着胆子去推她的肩,谁料刚一触及便惊呼着收回了手。

      浸入骨髓的寒意让她浑身哆嗦不住,须臾间整个手掌便冻得青紫,知觉全无,时烈忙运力欲将寒气逼出,奈何毫无作用,那缕寒气竟如附骨之疽一般,迅速往小臂蔓延。

      时烈意识到将有性命之危,右掌落在左肩上便要撕下整条手臂,一只素手却先一步握住了她的左腕。

      时烈心肝一颤,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想象中的致命寒气却并出现,一股炙热汹涌的力量奔涌在经脉中,很快便将她体内的那缕寒气拔除干净。

      保住了手臂,时烈松了口气,却见南亦莲将手收回,蹙着眉看向自己。

      “怎么是你?”

      “我……我听见了埙声,循着声音进入了一片水泽,而后恍惚间被一只大鸟抓来了这……”

      南亦莲没有再言语,只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时烈紧张不已,又有些惧怕,但还是压制住了双腿,没有向后退却。

      “易姑娘这是……寒疾发作了吗?”时烈的眼中满是关切。

      良久,南亦莲垂下眸子,淡淡应了声。

      “那我可能帮易姑娘做些什么?”时烈又继续问道。

      南亦莲脊背挺直,拄着长刀站了起来,散落的青丝垂了几绺在鬓边,稍稍淡化了些周身的冷漠。

      “罢了,你且在此等着。”

      时烈茫然接过南亦莲递来的长刀,却见她径直踏入了湖水中,涟漪微动,片片鱼鳞透出水面,时烈这才发现她足下竟踩着条大鱼。

      忆起方才的大鸟,时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今夜发生的一切实在远超她的认知,待她回过神来,眼前早已杳无芳踪。

      视线转向手中苗刀,时烈愣愣看着,她这是留给自己防身?

      再一细看,便发现鞘上尤带血迹,想起南亦莲衣上亦染血,时烈不由担忧愈甚,她这是与人搏杀过?可是受了伤?

      心中焦灼,又想着她临走前的交代,时烈只能急躁地在亭中来回走动,不时将目光投向远处湖面。

      不多时,足下突觉些微异样,她将脚移开一看,原是枚玉簪,俯身将其拾起,玉簪以罕见的紫玉制成,簪尾的白色玉沁被巧雕成了菡萏模样。

      时烈不做多想便知是何人之物,将之纳入怀中,想着一会好物归原主。

      冷月无声,时光逝如流水,时烈等得近乎麻木,不知过了多久,隐约瞧见一道白影踏水而来,她精神一振,目中顿时闪过异样光彩。

      然而还不待那身影近前,上空突然飞来数十只鹏鸟,盘旋一二后便凶戾地朝其抓去。

      “小心!”

      时烈一颗心几乎窜到了嗓子眼,下一瞬却又生生哽在喉间,双目圆张,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震撼一幕。

      数十鹏鸟被被凭空生出的烈焰覆盖,须臾便焚做了灰烬,天空一明一暗间,时烈毫不怀疑,那一刻她确实见到了浴火的神祇。

      南亦莲换了身干净的衣衫,青丝用缎带束着,周身犹存着些许水汽,除却唇色苍白,与往常并无什么不同。

      步入亭中,伸手抵着刀柄,将泛着寒芒的刀刃一寸寸还入鞘中,南亦莲将其收回,越过时烈,淡淡道:“走吧。”

      时烈眼珠动了动,呆呆地跟在她身后,南亦莲很快招来一只鹏鸟,盘腿坐于其上,将长刀横置于膝,时烈有样学样,略显笨拙地在她身侧坐定。

      鹏鸟展开双翅向上空飞去,若非南亦莲拉了把,巨大的冲力险些将神思不属的时烈掀下去。

      回过神来,时烈赶忙抓着身下的翎羽稳住身形,许久,两人都未有言语,她小心翼翼地侧头看去,却发现对方容色难掩倦怠,即将脱口的诸多疑惑当即止住,连呼吸都不自觉放缓了。

      就在她脑中翻卷着万千思绪之际,肩头忽然一沉,时烈瞬间僵住,不敢动弹分毫,眼角余光可见那无暇玉颜和紧闭的双眸,鼻翼是沐浴过后的馥郁冷香,她喉头不由滚了下。

      没有骇人的寒意,带着些许肌肤独有的温热,褪去那强大而神秘的外袍,此刻的南亦莲便如一尊易碎的琉璃,美好又脆弱。

      心跳一下快过一下,根本不为时烈所控,她甚至为此着恼,怕这过快的心跳声将人扰醒。

      她想,面对这样的美好,大抵没人能够做到心如止水。

      只是人之常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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