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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元宵夜游(五) ...

  •   颈边滚烫的湿意让沈浥尘僵在了原地,她微微侧着头,下颔抵着肩上那人的鬓角,声音极是轻柔,“季舒?”

      季舒没有应答,但是双臂加力,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沈浥尘无法,左手还托着怀中熟睡的小白,只得松了右手提着的那盏花灯,轻轻抚着季舒瘦削的背脊,想要缓和她的不安。

      季舒显然很是受用,埋进沈浥尘的颈窝处,闭着眼放缓了呼吸,嗅着那能让自己平静下来的清浅气息。

      又过了许久,见她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沈浥尘心内叹了口气,无奈道:“再不撒手,小白可要被你闷死了。”

      像是呼应沈浥尘的话,夹在两人之间已经醒来的的小白哀嚎了一声,叫声中充满了幽怨。

      听见声响,季舒单手将小白拎了出来,随意扔在了一边,而后又紧紧环着沈浥尘,没了小白,两人贴得更加紧密,似乎能感觉到从对方胸腔中传来的有力震动。

      而跌落在地的小白前爪不断抓磨着地面,眨巴着眼幽怨地看着她们,随后用蓬松的尾巴将自己裹做了一团,在寒凉的夜风中瑟瑟发抖。

      抬手揉了揉季舒的后脑勺,沈浥尘忍不住取笑道:“还不起开,难不成是方才自个一人在这哭花了眼,此刻不能见人了?”

      季舒一时羞恼,张嘴便在她细长的颈项上咬了一口,本想着咬一口狠的,下嘴之时又忍不住卸了力,结果一丝痕迹也未留下。

      用力擦了擦眼后,季舒这才离了沈浥尘,只是卷曲的睫毛上仍沾染着些许水意,眼眶的红晕也还未消散,偏偏一张脸又紧紧绷住,腮帮微微鼓起,让人见了不免好笑,只是好笑之余不禁又生出怜惜。

      唇齿已然离开,沈浥尘却还是忍不住伸手捂着颈项,不痛,但是有些酥麻的痒意,并且还在不断扩散,直往心窝处钻。

      “为何一人蹲在这?”沈浥尘瞋了她一眼,指尖的凉意消除了颈项上残留的热气,心绪很快也跟着平稳了下来。

      季舒抿了抿唇,撇开脸道:“我找不着你,只好等你来寻我了。”

      沈浥尘一愣,清冷的眸中漾起了柔意的涟漪,才刚平稳下来的心绪又有些起伏不定,她垂眸问道:“若我未来呢?”

      “你若没来……”季舒轻声呢喃了一遍,随后下巴一扬,大声道,“你若没来我便先行回府,让你一人在外边待着,索性小白跟着你,它自会带你回府。”

      沈浥尘唇角一勾,好笑道:“那方才究竟是谁在偷偷抹眼泪?”

      “我不知道。”季舒摇了摇头,只做不知,“定是你看错了,我都没瞧见。”

      沈浥尘也不拆穿她,俯身抱起了地上的小白,小白当即在她怀中撒起了欢,滚得不亦乐乎。

      “可追上了那人?”沈浥尘说着迈开了步子。

      季舒跟了上去,有些不甘地答道:“没有。”

      “她是突厥人?”沈浥尘接着问道。

      季舒皱着眉,并不太确定,“或许是,或许不是。”

      “拓跋弘是谁?”

      季舒脚步顿了下,很快便神色如常地说道:“突厥王第七子,我必要除去的对手。”

      沈浥尘点了点头,眸中闪过一抹沉思,并没有再细问下去,而是说道:“方才你突围后,小白为了将那些人引开与我走散了,我担心它的安危,故而未在此等你。”

      季舒垂着脑袋,怏怏不乐,“是我的错。”

      沈浥尘侧头看了她一眼,似是不解。

      “我不该留你一人在此。”季舒说着面上愧色更甚。

      沈浥尘笑笑,“季舒,莫要总将我当做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若我是你,发现宿敌骤然出现,亦是要追去弄个明白的。”

      “谁知他来此究竟怀着什么鬼胎?事有轻重缓急,你并未做错。”

      “可是……”季舒听了这话,心中越发堵得慌,“若你出了事……”

      沈浥尘叹了口气,仰头看着夜空中皎洁的满月,“今夜不是说要带我出来游玩?怎的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莫不是要食言?”

      季舒瞅了瞅空荡的街道,心中颇不是滋味,“人都走光了,还有什么可看的?”

      “我可烦极了人挤着人的地方,闹得人耳朵疼,现下多好,安静不说,还没人突然便挤过来。”沈浥尘行到路边,捧了盏精致的莲花灯过来,将其递给季舒,笑道,“听闻元宵必要放花灯,最近发生了不少事,此刻正好去许个愿。”

      伸手接了过来,季舒看着灯盏中心还未燃尽的火烛,以及对面烛光下清浅的笑靥,心中一暖,方才的不快尽皆散了去。

      “嗯,此刻正好。”

      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了一处湖边,不同于别处的昏暗,湖上漂着数不胜数的花灯,像是夜幕中闪烁的星子,明亮的烛光将白日里浅碧的湖水映得橙黄一片,宛若初升的旭日。

      无论是初阳还是繁星,都予人光亮,予人希望。

      看着那湖水,季舒笑着感慨道:“还记得去岁七夕时,在此被你吓得掉入了湖中。”

      “那可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我。”沈浥尘闻言,眸中也蕴着些许笑意。

      “确实是我自找的。”季舒俯身将手中的花灯放入了湖中,轻轻一推,那花灯便慢悠悠地远去。

      眼瞅着那花灯漂了有数丈远,沈浥尘忙道:“还不快许愿。”

      季舒想了想,开口道:“一愿天下太平,国泰民安;二愿高堂俱在,得养天年;三愿……愿……”

      “怎么了?”沈浥尘看着她,讶然道,“不趁此时机多许些愿?”

      “我都许了两个了,你有何愿,也许一个吧。”

      沈浥尘只是浅笑着摇了摇头,婉拒道:“我无所执,遂无所愿。”

      季舒沉思了半晌,最后说道:“这第三愿我未想好,先留着,日后有了心愿再补上。”

      沈浥尘一听,顿时笑出了声,“哪有如你这般的,连愿望都要留着,神明若是知道了,定不应你。”

      “我不管,神明敢不应,我便揍到他应为止。”若论无赖,季舒可从未输过。

      沈浥尘不与她争,抚摸着怀中小白光滑的皮毛,小白舒服地逸出了一声鸣叫。

      若有所思地看着它,沈浥尘像是想到什么,突然说道:“方才我寻小白时碰上了许念悠,她说那红衣女子亦在寻它。”

      笑意一收,季舒也跟着看向小白,不知在作何想,片刻后皱眉说道:“难不成她竟认识小白?”

      小白在二人的目光中眨了眨眼,一副无辜的模样。

      “罢了,若真认识,往后必会有再见之时。”季舒揉了揉脑袋,不欲再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事只管一并来便是。”

      “说得也是,现下已过了子时,咱们赶紧回府吧。”沈浥尘抬头看了看深沉的夜色,当先迈开了步子,只是还没走几步,垂在身侧的右手突然被人紧紧扣住了。

      晃了晃被扣住的手,沈浥尘侧头看着身旁并肩而行的人,失笑道:“现下已无行人拥挤,这是作何?”

      季舒默了片刻,越发扣紧了那纤长的指节,一脸认真地说道:“不会再将你弄丢了。”

      沈浥尘一愣,最后什么也没说,竟也由着她去了。

      ——————————

      平都各大街道已然归于宁静,宫中盛大的夜宴也渐渐进入了尾声,今年的元宵佳节,建元帝似乎很是舒心,几乎饮了个酩酊。

      下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宴席中心的歌舞被撤了去,一名士兵低声在内监总管李德耳边低语了几句,李德大惊,赶忙附在建元帝耳侧复述了一遍。

      群臣似乎察觉到了此刻的异样,无不屏声看着御座上的天子。

      建元帝脸色骤变,方才的舒心顿时烟消云散,只是并未有任何失态,仍旧举着酒盏与群臣共饮。

      推杯换盏一番唱和后,建元帝率先离席,王公重臣收拾起满心疑惑,亦各自归府。

      越是欢庆的日子,宫中戒备愈是森严,而今夜尤甚,似乎得了上头传来的命令,兵甲齐备的御林军在皇城的各个角落巡视,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

      凤藻宫内还能听见外头隐隐约约的器乐声,只因里头实在静得很,丁点声响也能被无限放大。

      虽不与外头同样热闹,但皓月是公平的,不管何处,均被清辉铺满,尤其是宫墙处,影影绰绰,更显清幽而神秘。

      一道黑影从宫墙下的暗道走出,身边还随着几个侍卫,几人并不慌张,熟门熟路地便入了凤藻宫。

      将随从留在外头,黑袍人独自入了一间小院,寂静的长廊上只能听见他一人的脚步声,没多久他便瞧见了那独立于庭院中,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女子正仰头看着上空的明月,一袭牙色长裙迤逦在地,清冷的月光挥洒其上,更添了几许无人可近的霜寒。

      黑袍人抬手将头上帷帽往后一掀,月光下是一张儒雅的中年男子面孔,下颔蓄着山羊胡,十足的文士模样。

      “兄长来了。”曲玲珑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也不曾侧头看他一眼。

      曲靖城显然早已习惯她的冷淡,走近了些许,道出了今夜的来意:“娘娘,方才得了急报,突厥王七子拓跋弘似乎潜入了平都,还有一不明身份的外族女子似乎与其有牵扯,这其中恐怕有何图谋。”

      “来便来吧,早晚的事情罢了。”曲玲珑面色淡淡,并不将此放在心上,“凌绝尚坐得住,你我有什么好操心的,再说了,现下最按捺不住之人,当是季舒。”

      曲靖城一听,不免有些疑虑,“娘娘会否太高看那季舒了?她这些年所作所为,若说是隐而不发,未免也太过了些。”

      “你且观凌绝对她的态度便知了。”曲玲珑笑得玩味,又有些冷意,“她忍不了多久的,凌绝亦不会再忍,如今平都的水越来越浑,谁也不会再有这个耐性去等了。”

      “娘娘的意思是……”

      曲玲珑双目微微阖起,意味深长地说道:“一个人若是长时间戴着面具,那她也会惧怕,有一日这面具会摘不下来。”

      曲靖城细思了片刻,转而愁道:“春闱之后,阑珊便要出入朝堂,届时怕是要受到凌绝的刁难。”

      “阑珊心性不佳,吃些苦头也好。”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曲靖城忍不住叹了口气,“阑珊还好说,历练一番也未为不可,只是华良……这些年他怕是恨上了你我。”

      “他不会。”曲玲珑凤眸中似乎有些波动,只是很快又隐了去,似叹非叹地说道,“终有一日他会明白,生在曲家,便只能是个薄情寡义之人。”

      曲靖城闻言,眉梢狠狠地颤了下,像是想到什么,赶紧扯开了话头,笑道:“对了,娘娘怕是不知道,前些日子临云从江南来信,说是喜得一女,想请娘娘赐名。”

      “哦?是吗?”曲玲珑面上掠过些许喜色,不经意间瞧见上空的明月,凝眸良久,竟无端生出几分伤怀。

      很快,她收回视线,眉眼间再无丝毫情绪,状似随意地淡淡道:“便叫月涵吧。”

      “是是,这名字好。”曲靖城连连点头,随后觑了眼她的脸色,小心地试探道,“娘娘在江南布局,可是存了退避之意?”

      曲玲珑这才侧头看向他,“兄长以为北方如何?”

      “娘娘的意思是……北方会乱?”曲靖城皱着眉,沉声道,“华良与远征已去西北,三洲虽是大旱,还未到能动摇整个北方的地步吧?”

      “娘娘若是心存退意,太子又当如何?”他紧接着说道。

      “抵得了天灾,可挡得了人祸?”曲玲珑失了耐性,面色微冷,“父亲既将族令传于本宫,曲氏的未来,自有本宫掌控,兄长不必心忧。”

      “父亲临终遗言,娘娘没忘便好。”曲靖城见她面色不豫,也不再多言,只是提醒道,“平都不少氏族或被凌绝拉拢,或欲隔岸观火,恐对我曲氏不利。”

      “一些首鼠两端的墙头草罢了,不要也罢,影响不了大局。”曲玲珑垂眸看着指上艳红的丹蔻,不屑道,“凌绝又岂是好相与的?届时他们便会知晓,自己的选择究竟有多愚蠢。”

      抬手抚了抚发上凤钗,墨黑的瞳孔比上空的夜色更要深沉,星辰映入眼底,是压抑不得急欲迸发的火苗,那火,足以燃尽一切。

      “暗夜将临,无人能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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