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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吴徽 ...

  •   天,阴沉沉的。近地面的空气尤其让人感到压抑。匍匐着飘来的几朵乌云,瓦片般前赴后继地盖在了几千米外的高空上,严严实实地档住了投射在楼顶上的唯一一道光线。

      要下雨了?

      不,现在还不能确定,纵使天气预报也这么说,但渴聆打小就坚持:天气这东西不可信,比天气还不可信的,就是天气预报!

      “说不定半小时以后,又是阳光普照呢,最近的天气一直是这个节奏!”

      但掂量之后,她还是往提包里塞了一把防雨又防晒的伞,全副武装地上路了。

      一路上,渴聆几乎都是低着头快步小走,感觉上,好像这样就能减少从学校到普罗旺斯的相对距离。对天气的举棋不定已经害她浪费了太多时间,如果不用三倍于平常的速度,她打赌自己铁定会迟到。

      风呼呼地从脸颊擦过,为了不让眼睛生涩,渴聆只好偶尔用眼角朝两边的街景瞄瞄。所有建筑物的颜色都和谐的揉成了一团,像极了莫奈的花园小径。当渴聆横穿过马路,差点撞上一个突然从街角冒出的女人时,她兴奋地意识到,过了下个转弯口就是普罗旺斯街了,而咖啡馆就在街头的某个地方。

      每个细胞都躁动到了极点。

      古色古香的木门,缠绕在木门上的藤蔓,盛开在藤蔓上的蔷薇,还有刻在蔷薇花上的水晶字体。

      赶上了。渴聆大口喘着气。刚才体能测试的时候,她还在为把见面时间定得太仓促而后悔。

      大门被打开,一老一少挽着手从里面走出来,看也没看渴聆一眼就直接把门关上了。接着是一对依偎着,毫无知觉地从渴聆身旁走过的情侣。当门第三次被打开,又从里面探出了一个光溜溜的脑袋。

      “渴聆,好久不见!”熟悉的面孔让渴聆登时舒心不少。

      “店长!”渴聆也亲切地喊道。

      “怎么,没跟眉姐一块来?”

      “额,她应该等会儿就会到吧。”渴聆不是很有把握地说。以前每次来这里都会有眉姐陪着,自然,在店长眼里,她俩早就是固定拍档了。

      走进店内,渴聆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以便眉姐一靠近,自己就能马上看到她。

      “卡布奇诺?”店长笑眯眯地问。

      “谢谢,我想我还是等眉姐到了以后再麻烦您吧!”渴聆说。她打心眼里佩服店长的记忆力,不管过多久,只要和他打过招呼的客人,他都能清楚地记得他们的名字,和他们喜欢的咖啡。

      “好啊,到时候叫我!”店长亲切地说完,又回到吧台后,自得其乐地擦起了咖啡杯。

      渴聆一直很喜欢这个光头叔叔。不仅因为他一脸的福像和热情的工作态度,更因为他从不烦人,不像许多咖啡店里的老板,入座之后,若你不点上某样东西,就会死缠着你。在普罗旺斯街上,就算你只是想找个暂时歇脚的地方,他都会非常乐意请你进来坐坐,蹭点音乐。

      此时的天空已经变成了深色的灰,与屋内的温暖情调格格不入。

      不知是不是为了欢迎久别的老友,店长很快就将怀旧的流行乐换成了柴可夫斯基的《六月船歌》。他知道,渴聆很喜欢坐在乳白色的单人沙发上欣赏这首曲子,打从她第一次来到店里,他就注意到了。但渴聆显然没有领会到店长的用心,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对街的绿荫下,眉姐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

      “好像真的要下雨了。”她极不情愿地承认。可这种粘稠的天气里,似乎连风都停滞住了,窗前的一切仿佛被压缩进一个真空的包装袋,没有任何流动性可言。

      墙壁上的分针已经在“六”的前提下,稍稍往十二的右边偏了些。刚才依偎着出去的那对情侣又回来了,没过多久,又进来了几个年轻的中学生。然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再也没人动过那扇大门。直到半个小时过去。

      渴聆再也不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了。手上湿滑的冷汗让她拿什么都不方便,就算拨打特洛伊的电话时,她也好几次按错键。

      “怎么样?”电话接通的一瞬间,特洛伊沉稳的声音稍稍减轻了她的心理焦虑。

      “不太好。”渴聆坦白说。

      “她还没来?”特洛伊问。

      渴聆低沉地“嗯”了一声。

      “可能堵在路上了!”特洛伊极力劝导,语气中却透露出了同样的紧张。

      “也可能没看到我的留言,或者,她根本没想来!”渴聆替他补充道。

      “我说了,如果你连这点信心都没有......”

      不如趁早放弃。的确,渴聆现在有这打算了。“那是因为你不了解眉姐。”她惨淡地说。

      “......要不你直接打到公司问问?”

      虽然没有回答特洛伊,但渴聆确信自己绝对不会这么做。她那完全靠不住的胆子早就背叛主人,溜到一个名叫“怯弱”的星球上去了。在她看来,就算在这里浪费整整一晚上,也比打电话到公司要好得多。更何况,说不定现在公司里的人都已经恨死她了!

      “你在听吗?”见渴聆久久没有回音,特洛伊着急地问。

      “嗯,我在听!”她说,“没事,我再等等吧,说不定——等等,好像有人来了!”

      只见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朝渴聆走来,不一会儿,就站定在了她的面前。

      “你好,是渴聆小姐吗?”那人礼貌地问,浓重的鼻音与他看上去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正好相符。

      “额,我是!”渴聆愣了一下,并在两秒钟内粗略打量了他一番。

      “你好,我是吴徽。”那人说,“眉阿姨有事不能来,所以让我直接来这儿跟你见面!”

      “噢,你好。”渴聆连忙起身请他坐下。“不好意思,请你稍等一下!”她说着,又拿起手机,“眉姐好像有事,让别人来了,先这样吧。”

      “别人?”特洛伊诧异,“你在哪?”

      “普罗旺斯的斯旺咖啡馆。”渴聆捂着嘴急促地说,匆匆挂了电话。

      “想喝点什么?”吴徽优雅地坐下后,一直等渴聆说完,才缓缓地问。

      “卡布奇诺,谢谢!”渴聆显得有些窘迫,声音温顺得像一只小绵羊。

      吴徽到柜台前点完单,又风度翩翩地回来了:“没想到你来的这么早!”

      早?渴聆一愣。好吧,如果他的时间概念如此的话。

      “刚进公司不久,一些业务还不太熟。正好下午来了一批重要客户谈投资的事,所以耽误了!”

      “没事,我理解。”渴聆说,虽然她并不清楚所谓的“业务”到底是什么。而且被吴徽这么一说,她也想起,匆匆忙忙准备了一个月,那个香港的投资商也该来报到了。

      怪不得眉姐会派个新人来,比起那边的大头,她的事确实不算什么。

      “谢谢你!”吴徽说。他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却始终没有忘记微笑。“我想,我们见面的原因你是知道的,既然这样,不如我们开门见山说吧。”

      这样也好,不用浪费彼此更多时间。

      “其实你给我的印象很不错,”吴徽彬彬有礼地说,“但你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什么意思?渴聆警觉。

      “既然都是成年人,我想我们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吴徽又说。

      渴聆心头隐隐袭来一阵恐惧。

      “所以考虑到将来,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们还是应该尊重自己的选择。你说是吗?”

      “那你的选择是——”渴聆极为平淡地说,但颤抖的双唇还是暴露了她此刻的胆怯。

      “你别这样。”吴徽说。其实他很想安慰渴聆两句,可越来越疲惫的身躯,让他只说出了这几个字。

      “那你想让我怎么样?”渴聆反驳。

      “我们不该体谅一下对方吗,何必把事情搞得这么不愉快!”吴徽说,他激动的情绪使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喘。

      “体谅?”一道闪电从渴聆体内劈过。

      看来事情很明显了,吴徽是来替眉姐拒绝她的。委婉地拒绝。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吴徽说。

      “我知道,这段时间是我的错,可是,看在过去的情分,真的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你错哪了?”吴徽有点懵,“还有,我们哪来的情分?”

      “不是你,是眉姐!”渴聆气愤地说,不管这个儒雅的男人是不是有意在占她便宜。

      “就算你们感情再深,跟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吴徽难以置信地说,“看来我们的想法也有些差异,我看我们——”

      “你说没关系?”渴聆打断他,痛苦万分,“......能告诉我吗,这是谁的意思?”

      “我想我们都应该持这样的观点不是吗?”

      “是,因为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瞬间,渴聆明白了,眉姐之所以不愿出面,就是怕她拿过去的感情向她求情。

      见渴聆的嘴巴一张一合,吴徽只觉得耳鸣更严重了。幸好,他点的咖啡及时送来,店长轻松愉悦的表情,让尴尬的气氛霎时放松了些。吴徽忍不住轻咳了几声,端起他的拿铁稍微抿了一下。渴聆也一声不吭地把咖啡拿到面前,闻了闻,却没有喝。

      卡布奇诺的味道,让她想起了三个月前,她和眉姐在这里的最后一次聊天。她记得那个时候,眉姐亲切地叫她“孩子”,还告诉她“一日为师终生为母”。谁知今日,不过短短数周,眉姐就违背了她的诺言,不再以微笑出现,而是让一个比她小十几岁的年轻男人占据了咖啡桌的一边,她原本的位置。

      物是人非,分外凄凉。事过境迁,渴聆早就红了眼眶。

      不知什么时候,咖啡店的门又被打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带着强大的气场席卷了整个咖啡馆。除了渴聆一桌,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他移动到窗边。他停下的瞬间,干脆利落,淡蓝色的衣角惯性地抖了一抖,释放出了从门外强行闯入的一缕清风。

      “特洛伊!”他的突然出现,着实把渴聆吓了一跳。

      吴徽也惊讶地抬起头,好奇地审视这位不速之客。

      “你怎么来了?”渴聆直勾勾地盯着特洛伊说,纳闷,又同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正好在附近。”特洛伊说着,强行把渴聆挤到旁边,紧挨着坐了下来,“不是来找眉姐的吗,怎么喝上了?”

      “额,今天公司有点忙......”他怎么了?举止这么反常!“怎么跟平时的你不太一样?”渴聆有些招架不住,尴尬地朝特洛伊身边凑了凑。

      “有吗?”特洛伊轻蔑地说,看了看吴徽,又转向渴聆,“你还没给我介绍呢,这位是——”

      “哦,他是吴徽,眉姐的——”渴聆不确定地看向吴徽。

      “你好,我母亲是眉阿姨的朋友。”吴徽说。见特洛伊伸出手,他也软绵绵地把自己的手递了上去。他看上去比刚才又虚弱了些,若不是特洛伊主动,为了保存体力,或许他还会省去这些象征性的动作。

      “就是说,跟眉姐并没有直接的关系了?比如,她新用的作曲?”

      妈妈咪啊,特洛伊居然问出来了!渴聆一直没敢直面的现实。

      “当然!”

      渴聆登时轻松不少。不过,“你这是什么态度?”她笑说,笑里藏刀。“开玩笑也该分个场合吧!”说真的,若此刻周围没人,她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把特洛伊打趴下。但碍于外人在场,她还是克制着,把拳头塞进了另一只手中。

      “请问你又是?”吴徽问。他的声音听着有点无力,仿佛是被肺里的气息冲散后才勉强发出来的。他看看特洛伊,又看看渴聆,好像不确定这个问题该由谁来回答。

      “我是特洛伊,渴聆的朋友——普通朋友,你是想问这个吧?”特洛伊继续沿用他不正常的语气说,在渴聆看来,甚至有些变本加厉。

      “真的是‘普通朋友’?”吴徽好像被激怒了,也舍弃了绅士的态度,尖锐地指出。特洛伊傲慢的神情让他感到胸口有些沉闷。

      “不瞒你说,我确实打算追她!”特洛伊说着,一把揽过渴聆的肩,大胆的举动,惊得她一身鸡皮疙瘩。

      “如果是这样,请便!”吴徽冷笑一声说,他看渴聆的眼神,好像在说“没错,你们的确很般配!”

      这种眼神如果在特洛伊正常的时候表现出来就算了,可眼下,特洛伊正在发疯,她可受不了同样被当做疯子来看待。

      “放心,我不会强人所难。”吴徽起身准备离开时,渴聆蓦地说,“我知道,眉姐的决定是对的,如果是我,我也不会让一个肆意妄为的人留下来工作。但还请你替我转告眉姐,感谢她从前的照顾!合约的事,就让公司直接来找我吧!还有——”

      “什么,等等!”

      “拜托,最后两句,听我说完!”渴聆恼怒,但还是恳求说,“我了解眉姐,她既然派你来了,就说明她信任你。今后在公司,记得提醒她多休息,尤其在她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呵,好像我也没这个资格说了,你爱听不听吧......拜托你了!”末了,她还是郑重地朝吴徽点了下头。

      “说完了吗?”半晌,吴徽开口道。

      “完了,”渴聆深吸一口气,“抱歉耽误了你这么多时间,再见!”

      “我是打算‘再见’,但在此之前,我想弄明白一些问题!”吴徽说,重新坐回沙发上。“你说‘派’是什么意思?梅阿姨什么时候‘派’我来了?”

      “你不是替眉姐来跟我见面的吗?”

      “替?”吴徽难以置信,“相亲这事哪有‘替’的道理?”

      “相亲?!”渴聆的位置上同时爆发出两声惊叫。

      “等等,你不是来找渴聆的吗?叶渴聆!”特洛伊的态度一下子恢复正常。

      “叶渴聆?我找的是甄可宁!”吴徽也吓得跳了起来,“可爱的‘可’,宁静的‘宁’!”超重的鼻音,这会儿,两人终于听出了区别。

      “那你说的‘眉’阿姨呢,是‘辛达’的音乐制作人吗?”渴聆也急忙凑到桌前,盯着吴徽说。

      “虽然我不知道她具体是做什么的,但听我妈说,梅阿姨对音乐从来不感兴趣——你不是甄可宁?”吴徽还是一脸讶异,“我没看过可宁的照片,不过没阿姨说,可宁是长头发,个子小小的,因为怕约在咖啡厅人多不好认,还特地穿了运动装......”

      “那是因为下午学校体能测验,我赶不及换衣服就来了!”渴聆哭笑不得。可环顾四周,当下穿着运动装在这优雅的咖啡厅里的,的确只有她一个。

      看来事情很清楚了。“你们好像误会了。”特洛伊说。

      “可不是!”吴徽跟着恍然大悟,“我就想,明明约的是八点,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弄得我还挺不好意思的。”

      说着,从门外再次走进一个长发披肩的女人,穿着运动服,身材同样瘦小。

      “这回没错了吧?”吴徽看了看表说。女人路过时,渴聆和特洛伊也不由地朝她看去。

      可不?从背影看,确实跟渴聆很像。

      女人在大厅里东瞧瞧西看看,一副忙着找人的样子,片刻,吴徽也犹豫地走了上去。

      “怎么样?”特洛伊一个转身坐到了他的位子上。

      “我想这回应该没错了!”渴聆说。请女人坐下后,吴徽竟直接把身份证掏了出来。渴聆当然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不过刚才的事好像把他吓到了。”

      “能不吓吗?这么大的乌龙!”特洛伊说,“好在及时说清了,不然我们可就做‘棒打鸳鸯’的事了!”

      “那倒不会,反正他今天本来就打算拒绝这门亲事。”渴聆说,方想起吴徽刚才说的“强扭的瓜不甜”之类的话,原来指的是这个。真是的,白赔了她那么多情绪!“对了,你刚刚那是什么态度,耍流氓吗”

      “嗯,如果再来支烟,我不介意尝试一下!”特洛伊揶揄。

      “这样的话,我保证你明天就会被扫地出国!”渴聆也说。

      “你还真是冷漠!”特洛伊自觉没趣地说,“我只是觉得事情不太对劲,怕他是故意找麻烦,才想表现得强势些。”

      “强势?我看你都快成恐怖分子了!”话一出口,渴聆承认自己是说得夸张了些,但想起吴徽鄙视的眼神,她还是耿耿于怀。

      “不然你要我怎样,装成霸道总裁,还是武装士兵?拜托,我哪来的那种气场?”特洛伊耸耸肩,“何况,我也只是想保护你,你看起来——”

      “看起来跟夏洛特一样,我知道!”渴聆接着说,她已经习惯特洛伊出于这个原因对她出手相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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