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前柏树子》盖于

38、谁来伴你共舞

　　文娱部长独自忘我的地倒数着时间，场上的灯光全部熄灭，烟花表演也告一段落。

　　还没等主持人发话，一阵凉风吹过，操场外围的一圈，就响起了女生们打着哆嗦倒吸冷气的声音，像鬼哭，又似狼嚎。

　　太冷了，这群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冰雪美人们，也禁不住寒风凛冽，迅速拿起身旁的外套，披在了裸露的皮肤上。瞬间，一场香艳的晚会，就成了无数刺猬和北极熊们的聚居之处。趁此机会，稍微有点目的性的，比如郝佑，欣就看见他潇洒地脱下西装，暖暖地盖在了梁歆的肩上，而女主角看起来就像只受惊了的燕子，二话不说，就扎进了他的怀里。

　　看来这一战，郝佑是势在必得。

　　紧接着，音箱里就响起了一个混沌不清的声音：

　　“各位，音乐学院一年一度的迎新晚会即将开始，请大家保持安静。”主持人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说，一听就是标准的男高音。

　　场内传来一片嘘声后，聚光灯再次亮起，直挺挺地打在主持人在发胶作用下，一下子拉长了十厘米的头发上。

　　那不是前几天刚被海伦当众拒绝的学长吗？渴聆一眼就认出了他。记得那天，海伦在烛光摇曳和纷纷的议论中大步离开后，学长的脸上就出现了一种渴聆从未见过的表情，就像遭到打击后又受人唾弃的可怜人，连怒吼声也惊天动地。

　　可看他今天的样子，似乎已经完全摆脱了当时的颓废与愤怒，衣冠楚楚，神采飞扬，闪烁的小眼睛里还不时向海伦发出爱的讯号。看这架势，想必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想趁今晚的活动干出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事了吧！渴聆对此不抱希望，却第一次觉得，原来单相思中的男人也是打不死的小强，特别是学长，身为院里的干部，不屈不挠更是他与生俱来的品质。

　　“各位，活动即将开始，请不要随意走动。”学长清清嗓子，又中气十足地重复了一遍，可能是希望海伦能赏脸看他一眼吧，却收效甚微。

　　组织部长晃着他肥胖的身子站到了场中央。众所周知，他是交响乐团里的铜管担当，但渴聆打死都不觉得，这强大的肺活量，能与他腰上的两叠赘肉有多大关系。

　　被替换下来的学长刚离开众人的视线，就一溜烟冲到了海伦身边，但女神似乎并不买账，还嫌弃地扯了扯不小心被他碰到的皮草大衣，不做任何交流，学长只好倾慕地看了她最后一眼，悻悻而归。

　　随即，烟火再次腾空而升，各年段轮流开始报数，也标志着晚会的第一个环节正式拉开序幕。

　　其实从第一年参加晚会，渴聆就怀疑，院方这么做究竟有什么意义？黑压压一片，谎报、替报、虚报无所不在，难道他们还能从这些跌宕起伏的声音中，辨别出学生的身份不成？还是说，这一连串递增的数字，只是他们在为无聊活动的出场率，求的一个心理安慰？

　　相较之下，渴聆更倾向于后者的解释。

　　但不屑归不屑，轮到的时候，渴聆还是自觉报出了自己的号数。可哪知话音刚落，欣就一头撞在了她瘦弱的肩膀上。

　　“打起精神，杰克可不是要你来这儿愁眉苦脸的！”欣兴奋地说，打从知道“邀舞”这一茬起，她的积极性就明显被调动起来了。

　　“还不是被你们耍了？”渴聆痛得脸都皱成了一团，“妈妈咪啊，你的头是铁打的啊！”

　　欣抱歉地看了她一眼，又及时回过神，喊了声“八十二”——这已经是组织部长第三次拿着麦克风询问了，慌里慌张的一吼，欣分外突出的浑厚的嗓音登时成为了全场的焦点。不过这已经算幸运了，若再得不到回应，只怕院领导就要邀请辅导员亲自出马了。

　　报数继续，胖子不满地摇了摇头，旁边立即窜出一阵不太友好的笑声。欣的脸也噌地红成了火球。

　　“别紧张，可能是我们穿得太奇怪了。”渴聆悄声安慰说，心里也不由为这及时应验的报应窃喜。

　　“九十三。”

　　恍惚间，不知是哪个角落传出了熟悉的声音，欣还在为自己不幸的遭遇叹气，冷不丁就被渴聆打了鸡血似的推了一把：“嘿，你听见了吗，刚才是不是有人喊了九十三？”

　　“没注意。”欣瓮瓮地噘着嘴说。

　　渴聆急忙朝声音传出的方向看去，可前方除了漆黑的人头攒动，就是一片阴森。

　　“你的视力多少？”

　　“四点五，不过我带了隐形眼镜，现在应该有五点一吧。”欣轮流闭起眼睛试了试说。

　　“快，帮我看一下，刚才的‘九十三’是不是特洛伊喊的？”渴聆扯着欣，卖力地往前伸着脖子说。

　　欣顺着渴聆手指的方向使劲瞪了瞪，却忘了她的夜盲症也只比渴聆好那么一丁点，就算戴着眼镜，要在黑摸摸的人群中寻找特定目标，对她来说也几乎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幸而，一筹莫展，两眼干涩之际，上天垂怜，现场的灯光再次亮起，不费吹灰之力，特洛伊的身影就被暴露在了人群之中。

　　身边继而传来一声低呼，无需多想，欣就知道渴聆跟她一样，已经锁定了目标。

　　特洛伊还穿着白天那套衣服，并没有像女生们幻想中那样，一袭燕尾，以王子的形象出现——显然，郝佑已经见色忘友到一定程度了。但他与生俱来的魅力，霎时间还是造成了不小的轰动。

　　“怎么样，满意了吧？”欣调侃。

　　“满意什么呀，没看那群女生，跟得了羊癫疯似的！”渴聆嘟囔着，暗自埋怨特洛伊始终关注着周边，一次都没向她投来那足以迷死人的目光。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跟预想的一样，四把小提琴，古筝扬琴铜锣快板，各色魔术道具轮番上阵，也只勉强留住了演职人员和各位领导们的心。欣在渴聆怨妇似的唠叨下，节目开始的半个小时后，也带着受虐的表情离开了现场。

　　至于身旁咬着耳朵或是神游的女生们，渴聆发现，每隔二十分钟，她们就会很规律地消失一次，等回来的时候，脸上的妆容往往又比先前更精致了些。就连已经改头换面的李书黛也整成了狐狸精似的，害得辅导员想私下叫她点名，满操场找了半天没找到，最后还是通过海伦才认出的。

　　“看到了吗，辅导员又让书黛点名了。”欣猫着腰，偷偷站回渴聆身边，“还好及时赶到，话说，我刚才又看到她在厕所补妆了，怎么越化越像个妖精？”

　　“别这么说，至少人家的努力也得到了回报。”渴聆说着，两眼一刻不停地盯着前方，“没注意到吗，她身上披了两件西服，也不知那个倒霉的备胎是谁！”

　　“管他是谁，反正就是个缺心眼的。”欣不屑地说，“我说，你不会一直看他看到现在吧？”

　　渴聆不做声地点点头，她当然知道欣口中的那个“他”指的是谁。

　　“怎么样，联系上了吗？”

　　“联系是联系上了，不过他人红喜事多，哪有空理我？”渴聆酸溜溜地说，“你看，现在不还跟学妹打情骂俏着嘛！”

　　“可我怎么觉得是学妹缠着他？”欣说，同情地看着特洛伊面部纠结，一根根掰开学妹像触角一样，紧黏在他手臂上的手指，“不过此时不缠更待何时？换做是我，这么好的机会，肯定也直接扑上去了……我是说Sean。”见渴聆幽幽地瞥了一眼过来，她急忙补充。

　　“那你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这一瞥，渴聆才发现欣也早已化好妆，并换上了前段时间刚买的礼服，“你不是说这是为汇报演出准备的吗？”

　　“我，我只是想先穿着看看效果如何！”一紧张，欣的嘴皮子又不利索了。但渴聆只是拉了拉她忘了取下的吊牌，一脸阴险地看着她。“好啦，我承认，我也想在等会儿跳舞的时候钓上一个。”

　　“钓？”她？多新鲜！

　　“你看，连书黛都醒悟了，我还能不加把劲儿吗？”欣费了点劲儿才把吊牌扯下来，“ 渴聆，单身的日子真的不好过，做男人婆更累你知道吗？”

　　单身的日子好不好渴聆不知道，但她知道，单相思一定无益于身心健康，就像那时候的某人。

　　“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我二十几年没有男朋友，不也活得好好的？”

　　“那是你发育迟缓，”欣刻薄地说，“‘光棍理论’听过没？小学生找不到那叫理所应当，中学生找不找那叫尚待开发，大学生找不到那叫情商低下，要是毕业了还找不到，那就得被人叫斗战剩佛啦！”

　　“可你这不还没毕业嘛！”渴聆被心的大道理唬得一愣一愣。

　　“早吗？不早啦！”欣夸张地惊呼道，“满打满算也只剩两年，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再说了，这期间你还不得挑挑拣拣，货比三家！”

　　货比三家？这渴聆倒确实没想过。不过貌似从青春萌动起，就一直是别人挑她，哪有她挑别人的份？

　　“那你打算怎么办？”渴聆苦笑。

　　只见欣费力地将手伸到裙子的暗袋里蹭了蹭，不一会儿就掏出了个本子，直接甩到渴聆面前：“喏，别说姐姐没教你，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看着满纸的圈圈叉叉，和颇有见解的批注，渴聆终于知道，这漫长的一个多小时，欣又消失到哪去了。

　　按照欣的建议，两人看着李书黛的眼神从他们身上扫过，又迅速在本子上做好记录后，就马上离开了现场。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欣抱怨着将渴聆推到镜子前，为她套上了一条她十分满意的裙子。眼下，她已经在渴聆脸上完成了自己的杰作。

　　“这样可会感冒的。”渴聆心虚地看着身上的布料越来越少，而脚下，曾不屈不挠地被她用来盖在身上，却被欣无情扯下的衣物则越来越多。

　　“这还不够。”欣说着，豪迈地揪下遮在渴聆胸口的最后一块布，“大功告成，这造型，够性感，够火辣！”

　　“可你不觉得，这样好像是要去参加比基尼大赛吗？”渴聆急忙将大衣披到身上。

　　“有点像，可惜，你的身材还不够格。”欣从头到脚将渴聆审视了一遍说，“哎哟，我说姑奶奶，你就别推来推去的了，乖乖听话，我保证能让你度过一个美好而难忘的夜晚！”

　　这话听这怎么有点......那种感觉？不过这身衣服倒的确能让人记一辈子了。渴聆傻傻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既像美少女战士，又像ladygaga的高仿，可无奈她怎么求，欣就是不肯她再往身上多加哪怕一条链子的遮挡物。

　　“你是在否定我的审美吗？”

　　“我只是怕明天会成为学院的风云人物！妈妈咪啊，这要是让我爸妈知道，他们一定会杀了我的。”渴聆说。

　　争执了半天，以绝不会让人看到为条件，欣终于在最后一个节目开始之时，让渴聆在肩头披上了一条透明的大丝巾。

　　“不过一会儿你可千万别再出岔子了，不然特洛伊再被其他女生勾去，我可不负责。”欣说，立马将犹豫的渴聆拖回操场，“听我说，学长一报幕，我们就行动，到时候……”

　　无法想象欣的计划会达到怎样的效果，但听了她的描述，渴聆还是对她产生了无限的敬意。

　　“这思维，要是放在学习上，还不分分钟秒杀李书黛？”渴聆用力吸了吸即将冻僵的鼻子，对欣报以了英勇就义的眼神。

　　灯光逐渐柔和下来，离海伦十米远的地方，学长依依不舍地走回场中央，感慨万千地说：“终于到了最令人期待的环节……”

　　正南方当即传来一声惊心的尖叫。应该是有个女生被绊倒了。附近的某个男生悲哀地说了声“真是惨烈啊”，渴聆就看到前排的几个学姐早已脱下外套，蓄势待发。

　　果然是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这一刻，渴聆似乎看到了欣脸上洞悉一切的表情，刚不紧不慢地拿出口红往唇上抹了抹，不知哪个角落又传出“嘎嘣”一声，紧接着就是一阵咒骂。

　　“应该是鞋跟断了。”刚才说话的那个男生又说，“哎，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主持人话音刚落，《Valentine\'s Dance Tango》的旋律响起，渴聆就看到一片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她的另一头拥去，而站在特洛伊旁边的那群男生，早就乖乖为来者让出了足够的位置。

　　“啊——”

　　渴聆看到一个光着脚的女生，大喊着朝特洛伊冲去，或许是想在气势上胜人一筹吧，可她手上断了跟的鞋很快就出卖了她。

　　“这么有骨气，呆在这真是可惜了！”看着那群仪态尽失的女生，渴聆摇摇头说，却猛然发现整场舞会中最闪亮的礼服，还静静地在篮球架下闪着耀眼的光，“奇怪，她怎么不去？”

　　凭借女生的第六感，渴聆敢保证，海伦一定是有十足的把握，特洛伊会主动邀她跳舞，才会选择按兵不动。

　　正想得出神，没想到海伦也注意到了她，两人目光一接触，渴聆只觉脸上火辣辣的，急忙低下头。而海伦看着她，双手抱胸，只是轻蔑一笑。

　　“好吧，她的确有这资本。”渴聆承认，却不知早已说好做她军师的欣，此刻已经飞往何处。

　　晚会中心逐渐往特洛伊的方向移去，以他为一个点，周围热火朝天。

　　按照欣先前交代的，渴聆朝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了，才心有余悸地将外套脱下，换成了薄薄的大丝巾。她迟疑了一会儿，便也随着零散几个没有赶上第一波的女生往特洛伊身边走去。

　　却只听痛苦的一声，前方的人群迅速往外散开，紧密包围着特洛伊的圈，也瞬间变得四分五裂。

　　渴聆大惊失色，一个箭步上前，只见特洛伊面色憔悴，急促喘息着坐在地上，他的舍友正在帮他疏散人群。

　　怎么了？渴聆胃里一紧，差点要冲过去，却被两个身材高大的学长挡在了身后，动弹不得。

　　在女生们的惊叫中，特洛伊晃晃悠悠站了起来，腿还没伸直，两眼一闭，又倒在了另一个舍友身上。人群中随即传出一连串倒吸冷气，如花姐和其他三个年段的辅导员也急忙赶了过来，正欲上前查看，却被特洛伊突然做出的“请勿靠近”的手势止住了脚步。

　　“我没事，”他缓缓睁开眼睛，“可能是白天运动完，流汗太多，不小心着凉了。”

　　运动？从昨天早上起，他们不是一直呆在眉姐的病房吗？渴聆当即蒙圈，又看到特洛伊在舍友的搀扶下，吃力地站起，满头的细汗不住往下淌。

　　“好像病得挺严重，要不我带你去医院看看？”三年段的辅导员说。早就有人说，她也是特洛伊的忠实粉丝之一。

　　“谢谢，不用了，我回宿舍睡一觉就可以。”特洛伊声音嘶哑，显得有些痛苦。后面的男生也使劲撑着，不让他倒下。

　　但辅导员并没有就此罢休，还拖着如花姐一块儿参合了进来。谁知一来二去，特洛伊还是没有答应。之后，有些事不嫌多的家伙回忆起来，还说她这是假公济私，想争取到与特洛伊独处的机会，而身为闺蜜的如花姐，禁不住劝说，也半推半就成了她的帮凶。

　　“谢谢大家的关心，抱歉，我先失陪了。”特洛伊发出最后的宣言，在舍友的搀扶下慢慢走到场边，刚走下一级台阶，又剧烈咳嗽地起来，看得女生们心都快碎了。

　　“哎，计划赶不上变化！”欣不知又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一手搭着渴聆的肩，脸色难看地说，身边还紧跟着一个学弟——看来她的美人计奏效了，只是年龄范围有点不合逻辑。

　　“你说，特洛伊今天的确一直跟我们在一起吧？”渴聆小声地说，特洛伊刚才的话似乎使她对自己的记忆力产生了怀疑。

　　“不是啊，”欣说。渴聆一惊。她又说：“离开医院以后，我们就没在一起了。”

　　渴聆松了口气：“那个时间他应该不会再去运动了吧？”

　　“对常人来说是，风云人物就说不定了。”欣说，“很多明星不还大半夜的去健身？就是因为自知身材还达不到吸引美眉的标准！”

　　确实有那么些人，但渴聆觉得欣不该把特洛伊算在内。特别想起那天，特洛伊二话不说就去为眉姐献血，出来后却是一张她从未见过的没有血色的脸，渴聆打死都不会相信，他是那种有了魅力就不靠实力的人。

　　蓦地，场边再次传出一阵唏嘘，渴聆一抬头，就见海伦从人群中冲出，扑到特洛伊身上。渴聆眼见特洛伊好像受了重创一样，身子猛地往前一倾，刚想上前，就被欣死死拽住。

　　“你干嘛？”欣说，眉头紧蹙。

　　“我要去帮他！”渴聆拼命挣脱她的手。

　　“别急，那么多人，不会有事的。”欣说，却见他的小舞伴也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学姐的东西丢那儿了。你看那里那么多人，她不是怕被踩坏了嘛，才着急过去捡！”她急忙解释说。学弟听后似乎恍然大悟。

　　海伦那边，一群女生正气呼呼地盯着她。她飞快地在特洛伊耳边嘀咕了几句，似乎都被拒绝了。海伦登时脸色发青，扭头就走。学长见状急忙跟上，却被她狠狠推到了一边。

　　特洛伊一手捂着胸口，借着墙壁的支撑，慢慢往宿舍的方向挪去，女生们为他开路后，也各自散去寻找自己的候补。

　　不一会儿，舞会的气氛又回到了最初，只是与之前不同，操场上少了一个中心点，舞会的乐曲也由浪漫的探戈换成了热情的桑巴。

　　“不是说了先静观其变，你还去哪？”欣说。她刚准备和小学弟跳起今晚的第一支舞，就看到渴聆往场边走去。

　　“我还是要过去看看。”渴聆说，抱歉地看了欣一眼，便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