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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辛德瑞拉的游戏 ...

  •   凌晨两点左右,渴聆远在芬兰的朋友可能正准备收工回家,而她所在的城市,无论大街小巷,早已褪去了喧嚣,洗尽了繁华。只有学校南操场那一角,疯狂的少男少女们,还不知时日地热火朝天着。

      不知道学长有没有被海伦羞辱得太惨?欣估计正和她的小学弟打得火热……想象过去,似乎很吸引人,但渴聆只满足于当下的静谧。枕在特洛伊的臂弯,披着他的外套,一遍遍听他讲着竹林里的趣事。这下,她终于相信这里有多抢手,而她先前又有多愚蠢,居然一次又一次拜倒在三贱客的鬼话之下。

      “你说今晚还会有人来这吗?”渴聆说。

      眼下,她正体会着欣“光棍理论”中“高情商”的感觉。所以任何潜在的,可能造访的人事物,对她来说都是极大的隐患。

      “这个点,他们也该进入下一场了,谁还会把心思放这儿?”特洛伊说,拥着渴聆的姿势并未因此而改变。

      远远听来,操场上的乐曲已由热情的桑巴变成了优雅的华尔兹。负责烟火的同学不知是玩忽职守,还是碍于附近居民的投诉,总之,天空中已经许久未见绽开的礼花。

      夜幕深沉,徐徐降落的白色粉尘犹如帷幔般当空罩下。若不是已感到有些意兴阑珊,只怕渴聆又要对这些“粉尘污染”碎碎念一番了。

      “好安静啊。”她慵懒地往特洛伊怀里钻了钻,“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没跟家里人一起跨年。”

      “哦?你去年回去了?”特洛伊打着三拍子,同样发出疲倦的声音说。

      “当然不是,”想起去年的事,渴聆还心有余悸,“去年爸妈背着我,偷偷来学校看我来着。还好,他们出现的时候,我和欣已经从斯旺街回来了,还破天荒滴酒不沾,想来是早有预感。”

      “那不是很刺激?欣没被吓一跳吧。”说着,特洛伊正襟危坐了些。看来,对欣的经历表示同情之余,他貌似也有些担心,渴聆的父母会再次腾空而降,把正在你侬我侬的他们逮个正着。

      “放心吧,我给家里打过电话了,确定他们都在。”似乎看穿了特洛伊的心思,渴聆气定神闲地说,再次拉过他的手,把它放到脑后最舒适的位置,“估计是我去年冲他们闹了一通吧,他们觉得来了也没什么意思,就不来了。”

      “呵,你爸妈还真风趣。”特洛伊干笑一声说,一副“无所谓,我只是怕你被骂而已”的表情,“看得出,他们很爱你。”

      “好像你不是一样。”脱口而出,渴聆瞬间就后悔了。这该死的记性,她怎么又忘了,曾几何时,特洛伊还因为“爸爸”二字黑过脸。“不,我的意思是——”可悲催的,一紧张,她竟然再次语塞。

      仿佛看出了她的窘迫,“十年前的今天,我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夜晚,”特洛伊不紧不慢地说,又垂下头看了一眼纠结在一块儿的手指。可能是操心着眉姐的缘故,渴聆发现他的胡子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刮了,可带着胡茬的特洛伊,又比平日里多了一份难得一见的男人味。“那天,酒吧外的酒桶上,只有我一个。”

      酒吧外的酒桶?

      渴聆的脑子里当即浮现出一幅旧时美国西部片的景象:看似坚固的木板拼成的酒吧里,莺莺燕燕,歌舞升平,与之截然不同的屋外,特洛伊与木缝间流出的光源相依而坐,下面立着的,是勉强还能支撑住他年幼体重的废弃酒桶。

      “你的家人呢?”渴聆下意识避开“爸爸”这个词,但也不想只说“妈妈”。

      “大人们有重要的事。”特洛伊说,神情看上去依旧落寞。至于那“重要的事”是什么,渴聆打赌,就算他当时不清楚,现在也一定知道了,只是他不说,她也不便问。

      “那后来呢?”

      “后来啊,”特洛伊的眼神突然变得深邃,他低沉的嗓音,仿佛也把渴聆带回了牛仔们呼啸着,策马扬鞭,从酒吧前蜂拥而过的从前。可毫无防备地,话锋一转,“后来,天就亮了。”他不慌不忙地说,语毕,还回给渴聆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

      很明显,渴聆还没来得及切换场景,正沉浸在特洛伊哀伤的语境中,就一个不留神,被他善意地“提醒”了一下。

      “你干嘛?”她捂着脸,看上去对这次突如其来的侵犯不太满意。

      “别辜负了这么美好的景致。”特洛伊说,低下头,似乎又想来次“突袭”,却被渴聆敏捷地闪开了。

      “别闹!”她喊。特洛伊的呼吸就像迷魂药一样,叫她无法动弹。幸而关键时刻,渴聆还想到把头一撇,让特洛伊扑了个空。

      “真是败给你了。”特洛伊长啸一声,万分无奈地说,“早知道你这么不禁说,就不说那件事了,留着心情欣赏这良辰美景,岂不美哉?”

      “还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只知那良辰美景,却不知‘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渴聆顺溜地接了一句,压根儿没在意听者还只是个归国不久的半洋人。

      “哎哟,这信息量可大了!”特洛伊调侃,“你能慢点速度说吗,我好回去问问郝佑。”

      “就他?不见得能给你多好的解释吧。”渴聆说,面部肌肉却不住抽动。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看来真的被特洛伊言中。不知不觉,已经有那么多人低调地从庆典中离开,各自分散去寻找他们的第二个归宿了。不知是好是坏,渴聆忽然觉得自己活得好透明,就算身在其中,也仿佛置身事外。四周静悄悄的,似乎都能听到星空闪烁的剔透。

      久违了,惬意。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渴聆喃喃,气温下降了一些,她又歪腻地往特洛伊身上缩了缩。

      “怎么,你还怕有人会强行把我带走?”特洛伊说,将渴聆的手放在自己的手里捂了捂。“我自认魅力不减当年,可我这人做事还是有原则的。”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渴聆糗了他一句。

      “真的,就像决定了陪你等天亮,我就一定会陪你看到日出。”特洛伊说,“想不到吧,说起来也不算浪漫的事,我居然还是第一次做。”

      “第一次?以前和夏洛特,你就从来没想过?”

      “也不是,可除了她去世前的几个晚上,我们就没有单独度过哪个夜晚,就连这样,简单靠在一起看星星的机会都没有。”特洛伊望着天空落寞地说,“好像,我们命中注定不该拥有美好的回忆。”

      从他的眼中,渴聆看到了失望,但她相信更多的,是再也无法弥补的遗憾。

      “好不好就看你怎么理解了,”不一会儿,渴聆说,“那今晚,听清楚,只有今晚,我就勉强让你把我当回夏洛特,一起看日出吧。”

      她的话显然叫特洛伊大为惊愕,但不一会儿,他就收起表情,露出了他一贯温柔的笑意:“可是,在我心里,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夏洛特的替代品,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

      这话,渴聆不知听了是该开心,还是该表现得羞涩些,可这两种感觉此时在她心里却没那么强烈,好像早就确定了这个事实一样,她只是在一个适合的机会,听到它被表述出来了而已。

      可特洛伊还是深情地望着她,他的手臂也依旧环绕着。或许,她应该像小说里写的,顺势闭上眼睛,等待下一个甜蜜......还是说,这又是特洛伊的计谋,只是打算用同样的套路捉弄她?!

      “搁了一整晚,你的手不酸吗?”渴聆试探。

      “反正没什么知觉了,就让它在那儿呆着吧。”特洛伊说,侧过头慢慢靠近。

      看来他这次是真的打算浪漫一下了。

      渴聆闭上眼睛,迎接他的到来。蓦地,却从特洛伊口袋里发出了不合时宜的声音。

      “你,要不要......”

      看起来,特洛伊似乎并不想让任何事情破坏他当前的进度。

      “要不还是......”

      他没有停止动作。铃声却不配合地越发狂躁。

      看来,这家伙真的不适合演绎浪漫,连他的贴身物件都有意与他对着干。

      “还是接一下吧,深更半夜的。”渴聆说。睁眼的一刹那,特洛伊依旧保持着吻她的姿势,害得她心跳一下快了好几拍,差点就从喉咙里蹦出来了。

      攻势相继被阻,特洛伊不情愿地掏出手机,嘴里不时冒出的咒骂,似乎已经取代了他无力发泄的郁闷。

      刺眼的屏幕前,渴聆明显看到特洛伊的脸逐渐铁青,他想悄悄藏到身后的手,也在消失以前握成了拳头,就连手腕上的两三处暴突,也在灯光下一清二楚。

      “骚扰电话?”

      看来特洛伊并没有想接的意思,只是把铃声调到了最小,与尾音一起结束。

      “不,我的朋友。”他说。

      “朋友?”渴聆似乎也对他这位朋友的不礼貌之举感到了稍稍不满。

      “一留学生,以前和我同一宿舍的。”特洛伊说,眉头紧蹙却暴露了他的故作轻松。

      “这么晚?”

      “大概是忘了时差吧。”特洛伊干笑一声说,手臂上的青筋也舒缓了些,“也难怪,半年前我们都还没有这种隔阂。”

      “那你怎么不接?”

      “不用,”特洛伊说,“我是说,这家伙有些神经质,三天两头不骚扰我一下就不舒服。”

      “这可不是个好习惯。”渴聆撇撇嘴说。果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看来他这位朋友又神经质到一个高度了,否则以前怎么都没听特洛伊提起过?

      “可这东西哪是一时半会儿改得了的?”

      毕竟是老朋友,看起来,特洛伊的情绪已经在短时间内得到了很好的缓解。只是再看看他的脸,上面的神情显然又被另一种不安所取代。

      “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渴聆在他之前打破了沉默。

      “是的,那个,有些不好意思,我想我可能……”

      “可能不能陪我看日出了。”渴聆替他说完了全部。

      特洛伊犹豫地点点头。

      “支支吾吾,怎么跟娘们儿似的,有什么事就快去做,因为一点小事磨磨唧唧,像什么男人?”

      “可是,你呢?”

      “我?我能走能跳,能吃能睡,有手有脚,五官健全,你担心我干嘛?”渴聆胡乱说了一通,但不敢保证特洛伊也听得懂,“妈妈咪啊,别浪费时间了,那哥们儿还在大洋彼岸翘首以盼呢。再说了,看不到日出是你的损失,我依旧能够笑看风云,潇洒人生啊!”

      虽不能用瞠目结舌来形容,但从特洛伊的表情看,他早已被教育得服服帖帖。

      “看来是我低估了一个小女子的承受能力。”他说。

      “其实你一直没发现,我骨子里还活跃着男子汉的情怀。”渴聆傲娇地说,只听催命的电话再次响起,仿佛是最后通牒,声音的急躁叫人心烦不已。“快回去当你的‘病人’吧,再耽搁下去,你的朋友就该抓狂了!”她说着,将特洛伊往出口推去。

      特洛伊也顺从地往渴聆使劲的方向挪动,似乎很享受这种“老夫老妻”式的亲密互动。可没走几步,他又突然停了下来。

      “瞧我,差点连正事都忘了。”

      渴聆一个踉跄,还没站稳脚跟,就见特洛伊将手伸进他的西装口袋,不一会儿又拿了出来。渴聆注视着,愣是没发现在他手上多出东西来。

      “我想跟你玩个游戏。”

      渴聆禁不住想翻个大大的白眼,好在还没付诸行动,特洛伊就拉起她的手,将握在手里的东西,郑重地放到了她的手心上。

      那是个玲珑剔透的东西,个头小小的,月光却完整地勾勒出了它高跟鞋的形状。表面是由精致刀工切割成的四边形拼接,将鞋子烘托得高贵而典雅。鞋面恰到好处地嵌着小而瑰丽的钻,更加凸显了这只鞋子独一无二的专属性。

      “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

      很不幸,被特洛伊言中了。看着它,渴聆发誓,她真的很想表达一下自己的赞美,可当下,她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哪怕是声最简单的感叹。

      “那就听我说,这个游戏,你可以把它叫做‘辛德瑞拉’,当然,或者别的,只要你愿意。”见渴聆两眼发直,特洛伊愈发游刃有余,“明天中午十二点,带它来眉姐的病房找我,我会把另一半幸福也给你。”

      渴聆却呆站着,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只鞋子,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还有,真的好想和你一起看日出。渴聆,相信我,下一次,我说什么也不会错过了。”

      看着特洛伊离去,直到他完全消失在视线中,渴聆才感觉到关节有些麻痹。

      “另一半幸福……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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