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前柏树子》盖于

49、费加罗的婚礼

　　主角：费加罗（特洛伊）、苏珊娜（海伦）、阿尔马维瓦（姜绸树）、罗西娜（梁歆）......

　　看到名单公布的时候，说实话，渴聆有些气急攻心。

　　没想到辅导员急吼吼把他们召集起来，就是为了这事，要组织这次期末考“声乐”一门得高分的同学，在放假之前，完成学院版《费加罗婚礼》的演出！

　　而她渴聆还好死不死的得了一个中上的分数，实现了对店长“还好”的承诺的同时，还无厘头地领了剧中的一个角色。

　　仆人乙？！

　　也不知整场歌剧下来，她能不能在人群中被欣发现，有没有机会唱出完整的一句——至少一句！

　　与他同样万念俱灰的，还有郝佑，名单公布之后，他就准备好了一个小人，要是那位姜姓同学敢在台上对粱歆做出非分之举，他就敢一针扎进那小人里。

　　于是排练的时候，总会有人听到绸树时不时发出的怪声，莫名其妙，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身上突来的酸痛，特别是每次，他的夫人罗西娜唱出《求爱神给我安慰》这首著名的咏叹调时。

　　“叫你伤她！叫你伤她！”郝佑不停地往小人身上扎着针，渴聆看在眼里，无奈在心上。

　　“拜托，郝佑，放过他吧！他搂梁歆的腰你扎，他远离她，你也扎！”见台上的绸树再次痛得弯下了腰，渴聆摇摇头说，“他好可怜！”

　　“可怜吗？谁叫他领了这角色！”郝佑阴森森地说，又朝小人的屁股扎了一针。绸树应声跳起。

　　“可角色是由大家投票选出的啊。”渴聆说。

　　男主角由特洛伊摘得，这点渴聆毫不意外，只是那女主角，她相信候选的女生们都将名字投给了自己——渴聆也不例外，反正是无记名。但或许是某位女生缺乏自信吧，就将着决定生死的一票投给了海伦，估计是上回烟火大会上那个学姐的妹妹，此时，她正作为“仆人丁”，坐在隔渴聆几个的座位上候场。当然，也不排除海伦多给自己投了一票，对于这种事情，大家都知道，她总会无所不用其极。

　　不管怎么样吧，反正海伦最终就以“二比一”的票数遥遥领先，摘得了“女主角”这个头衔。

　　“真不知道如花姐是怎么想的，这么点时间，却让我们排这么大部歌剧！”不一会，见绸树下台，郝佑刚放下手上的小人，又嚷了起来，“真是的，还让不让人活了，耽误了心情不说，还占用了大家这么多时间！”当然，也包括了他和梁歆约会的时间。

　　“知足吧，他们在上面辛苦，你至少还在这闲闲没事。”渴聆说。

　　“你以为闲闲没事就好受了吗？”郝佑说，心疼地看着因剧情需要，一次又一次往地上摔去的梁歆，“如花姐的脑子是秀逗了吗？”他再次吼道，估计梁歆再摔几次，他就要直接冲到台上去找她理论了。

　　“能不秀逗吗？”渴聆懒懒地说，看着台上海伦借着角色之便，故意亲近特洛伊的样子，两眼冒火，“不过还好，在座的都是高手，而且我们演的只是简装版的，只要把那些著名的咏叹调唱出来就行，不用百分百呈现。”

　　“可不是？”郝佑说，“还好只是演给校领导看，不然估计这个暑假又得泡汤了。”

　　说的是，可是为了这场“内部的闹剧”，考试一结束，渴聆他们就被抓过来夜以继日的排练了，不说看护，就连和特洛伊去探望眉姐的机会都少的可怜。于是，这个光荣的使命，就再一次落到了杰克......或许还有店长的身上。

　　无奈，但渴聆也真的使无可奈何，才会眼见着这种情况发生。希望下回看到杰克的时候，他能不再那么凶神恶煞吧，不过话说回来，要凶神恶煞，也请他冲着辅导员去，因为与他一样，她的心现在也还在滴血呢！

　　想着，台上再次爆发出一阵呼声。不用看渴聆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很快，被海伦“偷袭”后，特洛伊的赔罪短信再次如约而至。

　　有意思吗？渴聆酸酸地看着之前发来的十几条。不用说，台上的人一定感觉很有意思，否则不会起哄，而现在，貌似连辅导员都爱上这种揶揄了。

　　“特洛伊，有女朋友吗？没有的话，干脆把我们家海伦收了吧！”音量只是一般大小，不知为何，渴聆却听得那么清晰。

　　台上再次传出一阵呼声。很快，就有人刻意将特洛伊和海伦推到了一块儿。

　　“你们看，多般配啊，男才女貌，天造地设！”这句话听来尤为刺耳。

　　蓦地。

　　“你去哪？”见渴聆突然跳起，往门口走去，郝佑问。

　　“通风！”

　　“马上就到我们了啊。”郝佑说着，见绸树再次上台，又拿出了他的小人严阵以待。

　　“放心吧，上面还没亲热够呢！”

　　话音刚落，台上再次传来一声欢呼，渴聆看了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今天的风似乎有些刺骨，裹得厚厚的，从外到内，仍能感受到一片冰凉。可迈下台阶不久，渴聆就失望了，明明是出来通风，为何心里却是止不住的空虚？偌大的排练厅里，似乎每个通道都灌满了那些人的鬼哭狼嚎，想回避，回避不掉，想逃跑，可举目四望，何处是归途？

　　算了，她就处处无家处处家吧。好在，左手边的竹林里，那夜的浪漫仍旧荡漾，和着这几日的记忆，虽不能完全将心里的伤抹煞，也总好过在这里吹冷风吧。

　　悠然小径，竹影错落。估计要不是这一趟，渴聆还不会发现，那夜的匆忙离开，她竟无意间将一串小灯泡落了下来。或许是摸不清它的用意所在吧，渴聆看到的时候，它们已经被当做垃圾的一部分，归为尘土，若不是阳光下折射出的剔透，只怕再过若干年，也要与秦始皇陵一样，默不作声，却成为某些人心中的宝藏了。

　　另一半的幸福。

　　渴聆记得那一晚，特洛伊是这么说的，而现在，她也确实完整得到了属于她的那一部分。只是，名不正言不顺，纵使香甜，却暗无天日。

　　否则刚才，辅导员不会问出那句话，否则，刚才他也不会默不作声，任由事态发展，任由她离开。

　　好吧，还是怪她！

　　怪她的怯弱，怪她无法反抗，包括公司、眉姐，种种种种。

　　可是，是谁？连这最后一片净土都不愿施舍予她，这个时候了，还要来此打扰，来此纳凉，依他的心愿，来此将她驱赶？

　　渴聆正要离开，带着她的惆怅，和无处寄放的酸涩。一看来人——

　　“你怎么来了？”

　　“练了那么久，还不该休息一下吗？”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说是心电感应你信吗？”

　　信！若是平常，渴聆一定会配合着揶揄，可是眼下，她说不出，做不到。

　　“这么冷，怎么出来了？”特洛伊说着，就伸出手，想捂捂她的脸颊，却被渴聆敏捷地闪开了。“放心，他们都瘫在里面了，不会有人跟来的。”

　　但渴聆却依旧躲闪。

　　“你怎么了？”特洛伊这才瞧出一些端倪。

　　“我问你，你有女朋友吗？”谁知，渴聆却说。

　　“你是在说刚才辅导员说的吧？”特洛伊说。

　　“也是，你们刚才亲昵得倒挺像那么回事。若不是还有点自知之明，我差点都以为海伦才是你的正牌女友了。”渴聆说，“可不是像他们说的，男才女貌，天造地设？这么看，倒像是我插足了。”

　　“他们只是没事拿我瞎闹，你不用在意。”特洛伊显得有些糟。

　　“那我问你，你有女朋友吗？”渴聆还是不依不饶。

　　“有！你，渴聆！”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因为——”

　　“因为我，因为我让你没办法说，因为我的家庭，我的顾虑，害你没办法把我们的关系公诸于世，是我，害我们只能偷偷摸摸，都办法像他们一样。”

　　“没事的，渴聆，我一点都不——”

　　“对不起！”渴聆拉起特洛伊的手，埋入他的胸膛，“你一定会觉得我再瞎胡闹吧。可你不是说过吗？高大伟岸的人会吃醋，但我现在告诉你，娇小伊人的人也会吃醋，所以，这一次，允许我这样吧。”

　　“天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吃醋的样子。”特洛伊说，将渴聆整个抱入怀中。

　　“可是我不喜欢，”渴聆说，“心里太难受。我知道这样很让人讨厌，可是你想得到，我有多羡慕海伦吗？羡慕又嫉妒，我多希望刚才你台上抱着的是我，跟你亲密的是我，被他们揶揄的是我，演戏也好，排练也好，我多希望能有那么一次机会，一次就好。”

　　“渴聆......”

　　“我好难受，看到你们，难受得要窒息，我只能让自己出来了。”看不见，至少还能好一点。

　　是时，特洛伊无言以对。渴聆也不说了，怕再说下去，声会嘶，妆会花，辛苦守护的一切，会被人猜疑。

　　半晌，“好了，我没事了，进去吧。”渴聆又说，突然拉起特洛伊的手，在他的掌心里吻了一下。

　　“什么意思？”

　　“就当换种方式遂了我的愿吧，”渴聆说着，转身离去，“记住，排练结束后，我会检查的，要是被我发现不见了，往后可有你好受的！”

　　摊开掌心，上面是一个小巧的唇印。无法在台上与他亲密，这么做，就当是成全了她的心愿吧，至少能算变相的，不与他分离。可是这种做法......

　　“真是小孩子。”

　　苍劲的翠竹间，一道人影闪过，警惕地提着她的裙摆，可惜，纵使再大的动静，从始至终，在场的两个人也未有心思留意。

　　歌剧的下一幕，终于轮到仆人甲乙丙丁上场，不过估计几分钟以后，渴聆就会完成她今天台上的使命，转而回到幕后了。

　　辅导员喊人的时候，郝佑猛地从椅子上跳起，从领口的一滩不明液体看，他刚才应该睡得挺香，而他手上的小人，渴聆注意了一下，头身之间，只剩最后一撮细小的毛线勉强联系着，而脖子以下的部位，早已破烂不堪。

　　看来歌剧的前一幕，阿尔马维瓦没少让他的夫人伤心。不过再这么下去，估计郝佑明天又得再买一个新的小人了。

　　眼下，台上只剩马尔切琳娜、巴巴里娜、凯鲁比诺的扮演者和特洛伊，绸树不知又得了什么怪病，艰难地退场了。

　　“马尔切琳娜，该你说话了！”台下，辅导员激动地喊道。似乎是演员们刚才集体掉链子了，才让她那么激动。“同学们，打起精神来，离演出只剩几天时间了，难道你们想让我们年级在整个学校面前出洋相吗？”

　　渴聆敢保证，在场至少有一半的同学，内心的回答都是“无所谓”，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们还是向身边的人展现出了合乎时宜的表情。

　　“这就对了，同学们，”辅导员仍旧沉醉在自我蒙蔽中，“我刚才打听过，交响乐团那边已经排练的差不多了，很快就能来跟我们配合了。”

　　或许只有这最后一句话起了作用吧，马尔切琳娜闻声，急忙跑到场边拿回她忘掉的发卡，别到自己的头发上。

　　不说她的演技如何，至少，当特洛伊从她头上摘下发卡时，无疑中扯到了她的头发，那种连根拔起的痛，还是被她演绎成了一种坚信不疑的情感。

　　渴聆在一旁看着都为她感到一阵钻心的疼。

　　却不知为何，本该轮到费加罗讲话了，过了好一会儿，特洛伊都无动于衷。

　　“怎么回事？”辅导员终于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从不那么火爆的语气看，到目前为止，特洛伊的表现应该都是让她满意的。

　　“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个细节，或许我们可以在戏里加上。”特洛伊说。

　　“哦？哪里？”辅导员饶有兴趣。渴聆也为之一愣。

　　“就是第一幕，费加罗和苏珊娜在房间里整理新婚家具的时候。”特洛伊说。

　　“第一幕？这都......”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久到辅导员自己都忘了他们当时是怎么演的。

　　“我觉得光是搬家具，整理东西什么的，好像还体现不出马上就要结婚的人的心情。”

　　“可我们不是还加了一些宣叙进去？”虽然到目前为止，都只是在剧本上出现，并未真正实施过，“好吧，说说你的看法。”

　　毕竟是半个洋人，或许他们对此会有不同的理解吧，总之，辅导员是这么盘算的，说着，就朝特洛伊走去，众人顺势围近，渴聆也趁机凑近了些。

　　“我们那边表达情绪的时候都是比较外放的，这您也知道，”特洛伊说，辅导员点头表示赞同，“特别是情到浓时，我们可能就不会再拘泥于语言了。”

　　貌似听出了特洛伊将要表达的意思，众人又靠近了些，特别是女生，渴聆看到他们眼睛里同时闪出了异样的光彩。

　　“所以，你的意思是？”辅导员说，润红着面颊，看来也有些春心荡漾。

　　“我们一般会用直接点儿的行动表示，特别是将要步入婚姻殿堂的情侣，”特洛伊说，周围随即传出了一声低呼，“记得你们以前有句诗叫‘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是吗？差不多就是那种感觉。”

　　“你是想说——”

　　说白了，这家伙只是想给自己加戏而已！不过搞什么嘛，照他说的，小两口浓情蜜意，干柴烈火，那不是接下来，少儿不宜的画面都要出来了？！而且，她演的还不是苏珊娜......对了，苏珊娜！

　　似乎想到了特洛伊和海伦之间将会发生的画面，好事者的呼声更大了。

　　这家伙，到底想怎么样？！难道他忘了她刚才对他说的，难道之前的亲密还不够，他还想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跟海伦来场更绝的？

　　渴聆的心一下子被撕成两半，手心里，被指甲捣出的痕迹触目惊心。

　　可是蓦地，只听特洛伊说了声：“或许我们可以加个亲吻，比如这样。”

　　然后，她就被一只手用力拉了过去，又顺势倒在了那人的另一只手臂上。

　　渴聆不知自己的动作有多滑稽，反正，在特洛伊的嘴唇接触到她的一瞬间，脑袋坏死，思想全无。

　　再眼见着他的脸渐渐远去，四周安静了一阵，随即，山崩地裂。

　　“不是，特洛伊，你说就行了，还示范什么？叶渴聆，你没事吧......”

　　印象中，辅导员貌似问了她这句，渴聆摇摇头，四肢僵硬，之后......之后......之后发生了什么来着？具体记不清了，她好像隐约听到郝佑说，身为一个女仆，她的动作太僵硬了，辅导员说，让她一会儿退场以后，再自己琢磨琢磨。

　　可是，作为被临时叫来兼职的场务，面对满地的箱子和成堆的衣服，哪还有她施展的余地？

　　更重要的，似梦非梦，腰膝酸软的感觉仍未散去，一见没人，渴聆就瘫了下去。

　　不知道外面在发生什么，也不知道大庭广众之下的接吻，会造成多少女生的胸闷气短，更不知道吻了她之后，特洛伊又是用什么借口否定了自己的提议，才没让这个动作再在他和海伦之间上演一遍。

　　或许是社会倡导的拒绝软色情吧。

　　总之，直到公演结束，纵使谢幕的时候，海伦还在全体演职人员的面前，频频向特洛伊示去她那足以杀死人的目光，也没能挽救她整场下来，都无法向他献吻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