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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她的挽歌 ...

  •   特洛伊说的没错,他的确去去就回来了,只是带来希望的同时......

      寂静中,有个人推开了手术室的门,“咔哒”一声,干净而有力。三个人同时朝发声的方向望去,却见他直接将病床推入另一个房间,然后,又走了出来。

      那仅如棉絮般附在病床上的单薄的身体,似乎只剩一丝气息在游移。

      怎么样?渴聆很想问,但看到医生从门内走出的表情时,她胆怯了。特洛伊也只是仰着头,与四周的凝重交相辉映。

      “医生,情况怎么样了?”最终,还是欣问了出来。的确,这种敏感的事,还是交给她这个马大哈最为合适。

      可是,似乎就算被问及,医生也不愿多说半句,只是在沉默中摇了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是已经好了,不需要在治疗了?”明知是在骗自己,渴聆还是强颜欢笑地问了一句。

      “我已经尽力了。”

      尽力?

      这句话,电视里常说,可跟接下来的情节一样。

      “什么叫......尽力了?”特洛伊说,愣愣中仿佛还没了解透汉字的含义。

      “病毒扩散得太快,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

      “我不管迟不迟,你只要告诉我,眉姐现在到底怎么样了?”这次,打破死沉的依然是欣,若不是她的大嗓门,这里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感染的可能性已经排除,你们可以进去。但病人的时间不多了,她还有最后的话......”

      什么叫最后的话?昨天,眉姐明明还好好的,她明明说过她在康复,她明明说过她感觉很好,她还说,她还说会为她把本杰明请来的,这些话,她明明都说过,怎么过了一天,就成最后的话了?

      “你的意思是......”渴聆希望他能表达得清楚些。

      “抓紧时间吧,别再耽搁了。”医生再次声明了一遍。

      “欣,”一时间,脑子有点蒙,“眉姐说有话要对我们说,说不定,她是要告诉我们,她没那么难受了呢?我们进去吧。”

      说罢,两个人刚要往里面走,就被医生拦住了。

      “病人只说让那个男生进去。”他说。

      男生?渴聆看看周边。特洛伊?

      “对不起,你刚才说什么?”渴聆吃力地说,应该是她听错了,或者是医生表达有误。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他?特洛伊?怎么可能只有他?

      “病人只说让那个男生进去。”第二遍了,医生耐着性子说,却声声入耳,字字清晰。

      “只说?”

      “对。”

      “怎么可能!”

      这声惊呼,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包括渴聆自己。如此需要安静的地方,眉姐还在里面,就像刚才护士说的,她是病人,她还在休息......可是,叫她怎么忍得住?

      “一定是你听错了!我的意思是,我才是她这里最亲的人,”那个叫布朗的,此刻还算得了什么?“她应该叫我,她想见的应该是我才对,怎么可能是他?医生你听错了吧?”

      “对啊,渴聆才是最该进去的,会不会是您听错了?”欣也说。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但我确定,是这个男生!”拜托,别再让他重复了。

      “怎么会是你?!”渴聆转向特洛伊,可他似乎也正为这突如其来的“钦点”手足无措。

      “时间不多了,请尊重病人的意愿。”见渴聆又要闹开,医生严肃地说,阻挡他们的意思也一直没有变。

      意愿?眉姐的意愿?就是临死前想的还是特洛伊,而不是她?如果是这样,他们之前的感情算什么?她此番的痛彻心扉又算什么......难道,眉姐是在为这段时间的事耿耿于怀?为了那首《女儿诔》?这是渴聆唯一能想到的。难道到了现在,她都不愿放下,不肯原谅?

      “应该是眉姐想跟我们单独说话吧,”须臾,特洛伊说,“她不会不想见你的。”

      对,不可能,眉姐不可能不想见她的,绝对不可能!她一定只是想分别跟他们说话,她一定也想有单独与她在一起的时间。

      “那,特洛伊,你快进去吧,快点进去,快点出来,别在里面呆太久。”渴聆说,一边将特洛伊往房里推去。

      隔着玻璃,眉姐的脸依旧惨白,她看上去依然十分虚弱,并不像渴聆方才所自以为是的那样,已经不难受,已经可以离开那阴凉的地方了。

      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只能看到眉姐缓缓举起自己的手,被特洛伊握住,紧紧地,揪心又认真地听着她每一个呼吸带出的声音,或许将就此成为历史的每一句,屏息,铭记。

      “可是,真的那么重要吗?”渴聆看向欣,“重要到非得先他不可?”

      “渴聆......”

      “也是,她现在那么痛苦,可我却什么忙都帮不上,连她最后交代的事,珊妮的事,分内的事我都做不到,你说我哪还有——”

      却见欣的神色突然变得无比惊恐。

      “怎么了?你不要吓我!”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背对着,渴聆不敢回头。

      但欣只是死死地瞪着,然后,缓缓伸手朝前指去,病房里,那个心电仪所在的位置。

      毫无预兆地,一条横线刚刚从屏幕左侧冲出,看不到弧度,稳速向前,直至贯穿整个屏幕。

      这,表示什么?

      渴聆刚转过身,眉姐的手正迅速从特洛伊的手中滑落,他还没来得及抓住,就重重地落到了床上。

      寂静中,一声惊悚不绝于耳......

      “你是叶渴聆?”

      “我是,你是——”

      “我是辛达唱片公司的制作人,我叫眉,你可以叫我眉姐。”

      这是他们的初识。瞬间,也融进了记忆碎片,四分五裂。

      之后,渴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道?也好,省得要面对那么多现实。而现在,一切痛苦似乎都已与她无关,只需仰面躺着。至于躺在哪里,她也不知道,记得身体往下坠的时候,一个厚实的东西,突然牢牢托住了她,停住了她无止尽的降落。但渴聆不敢动弹,生怕稍一不注意,身后的东西就会消失,而她又将陷入另一个万劫不复。

      可这是哪?

      若是天堂,就不该这么冰凉,若是地狱,就不该那么明亮。四周静得出奇,似乎就连自然界原有的声音都不复存在。难道不知不觉,人已坠落时空,回到了开天辟地之前?也只有那时,世界才会如此宁静,如此宽广。

      究竟在哪?

      还是说,她早已融入异次元,哪都不在。

      可若不在?那背后一直硌着她的东西是什么?又为何叫她难受?

      难受?对了,不管当下是何处境,感觉未消失,至少还能确定,她拥有的不只是灵魂,□□和意识也依旧存在。

      存在。

      是否,她应该感到庆幸,还能数出自己的脉搏,清楚地读出自己的心跳?或许,当一切都是未知,活着,就是全部。

      可是这么浅显,她怎么现在才明白?可是,也只有到了现在,人之将死——

      “眉姐!”几乎刚反应出,渴聆就睁开了眼睛,“好痛!”

      这是怎么了,为何眼睛如此生涩?以至于抬起眼皮的一瞬间,重重擦过眼球,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谢天谢地,渴聆,你终于醒了!”一旁,欣也叫了出来,“知道吗,你已经昏迷三天了,要是再这样下去,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三天?昏迷?怎么会这样?对了,“眉姐呢,眉姐怎么样了?”

      她迷离的眼神叫欣疑惑。

      “干嘛不说话?眉姐怎么样了?”

      “你,忘了?”欣看上去有些迟疑。

      怎么?她应该记得什么吗?渴聆猛地坐起,也是这一下,她才发现自己身上原来正穿着欣那件身后全是铆钉的朋克风夹克。

      可是,拜托,别再磨蹭了好吗?“她到底怎么样了?”

      “你,真的忘了?”欣的表情越发惊恐。

      可若非如此,渴聆的心也不会隐隐难安。

      “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叫医生——”

      “欣!”渴聆终于忍无可忍。

      可眼见欣低下了头,瞬间,泪水也顺着脸颊滚落。“她走了。”

      “走?”去哪?“公司还是回家?”可她已经能下床了吗?

      “渴聆,别骗自己了好吗?”欣紧盯着她,痛苦地说,“眉姐没有去公司,也没有回家,渴聆,她死了!”

      死?不可能,她明明记得那时,眉姐还在和特洛伊讲话,而特洛伊说过,他会很快讲完,出来换她的。

      “不会的,欣,这不可能。特洛伊说过的,眉姐还要跟我说话,可我都还没看到她呢!”

      “我没有骗你渴聆,眉姐死了,她真的已经死了,就在你昏过去以前。”

      昏过去以前?可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对,欣,眉姐还没死,她不会死的,你骗我,你一定在骗我,我不信!我要去找她,她在哪里,我要去找她!”渴聆有些凌乱。她挣扎着想跳下床,却被欣牢牢固定在了原来的位置。

      “我没有骗你,渴聆,我没有骗你,”欣按着她,“眉姐真的已经走了。”

      “可她答应过我,她还要找机会请本杰明来的。”对,她答应过她,“怎么能出尔反尔?”

      “不会再有本杰明了,”欣用更加尖锐的声音,盖过渴聆的咆哮,“你清醒一点,眉姐不能再请了,她永远不会再去请他了!渴聆,我知道的,你没忘,你一定不会忘的,你就别装了好吗!”

      “我没有装!”

      啪。一掌,牢牢贴在渴聆脸上。不一会,她的脸颊就开始泛红。

      “对不起。”

      渴聆拉起被子蒙住自己的头,一动不动。半晌,欣才听到她抽噎着,从被子里发出几个声音。

      “她,死了?”

      “嗯。”

      “真的,死了?”

      “求求你,渴聆,求求你别这样了好吗,面对现实,不要让我再说一遍了好吗?”欣一把扯下她的被子,央求她,恳求她,声泪俱下。

      可是,有什么办法?只能看着她的颓废,无望的脸,近乎奔溃的神情,再看着泪水一滴滴流入她的衣襟,无能为力。

      “其实还有一件事。”

      其实,它已经被欣搁在心里好久了,只是看着渴聆现在这副模样,想到要是她听完承受不住,要是她再次昏倒......可如果瞒着她,等哪天,她自己发现了,会不会连她也一起恨?

      “渴聆,听我说,就算我求你的,听完不要激动好吗?”也许,快刀斩乱麻会是当前最好的选择吧,毕竟纸包不住火。

      但渴聆似乎已经没有精力去回答她的任何话了。

      “你整整昏迷了三天。你晕倒后,我和特洛伊就把你送回来了,”欣停了一下。她知道渴聆不会应她,但她也需要些时间,让自己鼓起勇气说出接下来的话,“然后,特洛伊就去处理眉姐要他做的事了,眉姐的遗体.......已经被火化了。”

      没有任何声音,又是一个惊愕的眼神。欣知道,不是渴聆不想说,只是干涩的喉头让她很难再发出声音。

      “你先冷静点。”

      冷静?呵,谈何容易?

      “是谁允许他们这么做的?”嘶哑得厉害,却也是渴聆目前能硬撑着,发出的唯一的声音。

      “是特洛伊,”欣艰难地说,“是眉姐要他这么做的!”但她哪还有机会让渴聆听到她的后半句。

      “手机呢?手机在哪里?”她慌乱地在身旁摸索着,直到欣眼睁睁看着她再度崩溃,胆怯地把她的手机交到她手上。

      可是,一次,两次......为什么特洛伊不接,为什么他都不接?!丢出的一瞬间,屏幕连着心,支离破碎。

      “渴聆,别这样。”欣劝着她,可连自己都不知所措的情况下,一切安慰都是杯水车薪。“别这样,特洛伊,他的压力绝对不比你少,那些事,都需要他亲自去完成。”为眉姐盖上白布,看着她的躯体被送入火化室,再见时,却已是粉末与零碎的尸骨。

      他的痛,她懂。只是。

      “他为什么这样?”片刻,渴聆嘴里再次发出行尸走肉的一声。

      “是眉姐要求的,是她临终前对他说的。”

      临终前说的?

      怪不得,怪不得当时的特洛伊,看起来是如此揪心。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匆忙,他不知道我晕了吗,为什么这么残忍,连最后的机会都不给我?”

      最后一次,向她当面道歉的机会。

      “别怨他,渴聆,他答应了眉姐,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做到,因为,这是她的遗愿。”

      啜泣骤然停止,但没人相信,那会是种平静,尤其,当这一幕发生在渴聆身上,对眼下的她而言,那只不过是绝望的另一种体现。

      “还有,”犹豫了一下,欣还是决定跟出下一句,“眉姐的葬礼就在明天。”

      明天?

      想必,又是她的遗愿吧,要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丧事也结束掉。

      原以为又是个不小的冲击,可当下,渴聆倒也理所当然了。

      也是,坚定,果决,这何尝不是眉姐生前的处事作风?只是渴聆没想到,对待自己,这女人竟也是这么强硬,这么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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