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孽》小清椒

14、沙化

　　说时迟那时快，一座六方形的透明屏障突然出现在了尸体上空，随后有成串的咒文从身后飘来，颐渊眼角一撇，知道是那群术士来了，收回还没掷出的火球，两步上前拽住谭泽雯的后领，拧老猫似的，带着他往后撤。

　　颐渊扭头叫道：“将军，来我这边！”
　　“不用管我。”柳续挥手散开尸体上的藤蔓，面上从容不迫，“你看好阿雯就行。”

　　另一边，术士们已经赶到，将广场围了一个圈。
　　“止字符，结阵咒，压！”
　　一声令下，那屏障就这么直愣愣地落了下来，刚好盖住躺在地上的两具尸体，同一时间，那发胀的肚皮也已经撑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幅度，好似有什么东西想从内部冲出来，两相强力下，导致尸体呈现出一种扭曲的状态。

　　“松开点，别压着。”柳续沉声道，“让他们炸。”

　　“什么！？”谢锦城刚赶来就听到了这句话，手里还捏着没用完的咒文，哆哆嗦嗦地转头问颐渊，“真真真，真炸啊？刚刚不是还说不能烧成灰吗，那会不会晚上做噩梦……”
　　颐渊双手揣兜，笑嘻嘻地回答：“别问我，我听将军的。”

　　谢锦城：“……”
　　他刚刚不是还很有主见吗？

　　柳续：“烧成灰和炸成渣不是一回事。”

　　谢锦城：“……”
　　这人说话好可怕。

　　止字符向下压的力道缓缓散开，既而自行陆续拆碎，转变成无数片菱形的碎片漂浮在空中，再重新拼接组合，最后只是虚虚地笼罩在死者周围，形成一个保护环。
　　下一刻，血沫肉渣碎骨横飞，有黑漆漆的东西在里面炸开，满满当当地粘了保护环满脸。
　　空气中的血腥味格外浓厚。

　　等里面的动静彻底消停后，咒文才被卸掉，谢锦城看见那些发黑的血液流淌到脚跟前，转身撑在身后人的肩上，“不行了，让我缓缓，接下来的三天吃不下饭了……呕……”

　　其余术士则紧跟而上，围着那具炸得四分五裂的尸体研究起来。

　　直到这时，谭泽雯才从震惊中才缓过神来，他躲在颐渊身后半开玩笑地咂舌道：“小子，你快放把火给我烤烤，我总觉得周围阴嗖嗖的。”
　　颐渊相当爽快：“好啊，要多少，一两银子起步。”
　　周围当然会阴嗖嗖的——术士们检查出来的第一个结果便是这些黑沙既不是使死者死亡的凶手，也不是在他们死后被别人强行灌入体内！

　　这些黑沙是由他们的内脏沙化而成！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脚心自下而上地泛起鸡皮疙瘩，只有端站在一侧的柳续依旧保持着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无所动容。
　　“在无关紧要之事上大惊小怪，成不了大器。”他想。

　　其实自尸体炸开的那一刻起，柳续心里已便明白了大半，死者无论是死状，还是死后被毁尸灭迹的遭遇……种种迹象都能看出必定不是人族所为，除开那吊儿郎当的小殿下，剩下的只能是非人族，也就是本该已经死透的异族了。
　　况且大宸在利用自己毁掉第二道城墙的时候已经和那些东西再次牵扯上了关系，今后无论出现多么离奇的事情，都该有所心理准备。

　　大将军接纳能力惊人，也很会形不于表，不像这群后辈，碰上个屁大点事就要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他在心情好的时候可以顺手指点一下，心情不好的时候，比如现在，便壁花似的杵在一旁一言不发——柳续低下头来，鬓角处有些疼出来的薄汗，看见自己右手的掌心已经被烫得通红，方才在他和离火接触的那一霎那，有难耐的灼烧感从掌心蔓延出来，并不同于普通的烈火烧伤，像是有团火停留在此翻滚，哪怕及时松开也不能摆脱。

　　不得不说，这小殿下太克他了。

　　柳续眯起狭长的眼睛，忍着痛卷起手指，下一刻，有细小的嫩芽在他衣袖底下悄悄覆盖上来，等再退去的时候，掌心只剩下一些浅色的小口了。

　　另一边，一行人终于从震惊中走出来，颐渊伸出脖子去看了看那堆肉渣，朝一旁的术士问道：“大哥，你们是怎么看出来的啊？”
　　颐渊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日益见长，有事要问还能说奉承话。

　　那术士连道“不敢当”，然后指着这些的东西说：“殿下请看，我们并没有在残骸中发现肝肺一类的内脏，且根据裂痕推测，炸开之前碎尸上没有出现被利器切开的刀口，多出来的东西仅仅只有这些沙子。”

　　谢锦城突然回过头叫道：“你说会不会是因为他们东西吃太多把黑沙也吃了？！”

　　众人：“……”
　　这家伙莫不是个傻子。

　　“谢兄啊……现在这个年代虽然算不上绝对太平，但应该还没有人会饿到去吃沙子的。”颐渊恨铁不成钢，撑手扶了扶脑袋，“来，现在我代表大家给你个机会，不要客气，还有没有别的要问？”
　　“啊……那个，这个……”

　　“我方才打听过，死者生前没有过特殊接触，那就说明他们不是例外。”总是站在谢锦城身后的那位黑衣人突然出声，他嫌弃地刮了前者一眼后，表情又恢复冷冷的状态，“殿下，整个鸡宝村的村民都是有危险的。”

　　听到这里，站在一旁的柳续才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总算说到重点了。”
　　意外横生，若死者不曾有过任何特殊经历造成暴毙，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暴毙”的原因并不特殊，而是普遍！
　　反正死一个人是死，死一百个人还是死，“大魔头”才不会因为数量太多而收手。

　　颐渊沉思片刻：“以你的意思，这二位暴毙案只是个开始吗？”
　　“极有可能。”

　　“得，看来又是个大事情了。”颐渊压着眉头啧了一声，“行吧，都来听安排，谭老头帮地上躺着的二位收一下尸，各位术士大哥立刻去把鸡宝村的难民隔离出来，盯紧一点，若有人开始出现沙化的情况立刻采取措施，这事儿就交给……谢锦城你给我边儿去，这位仁兄叫什么来着？抱歉我忘了。”
　　“许衡。”

　　颐渊一音定锤：“好，事不宜迟行动起来！”

　　刚迈开脚步的谭泽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跑回来指着颐渊大叫：“死小子你给我站住！你让我就这样两手空空地去收尸吗，公报私仇，舅舅这混账欺负我！”

　　已经并肩站立的颐渊和柳续同时抬头，看着气成个大虾的谭泽雯，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这是针对！而且你把鸡宝村的人隔离起来不就是变相地告诉他们出大事了吗，你这样会造成恐慌的你知不知……”
　　“是啊老头。”颐渊打断他，语重心长地说，“让他们知道出事了是什么严重的问题吗？”
　　谭泽雯：“我呸！你懂都不懂！”

　　“我这样和你说吧。”颐渊顿了顿，“我那个皇帝弟弟的逆鳞就是让不相干的人知道，我，他同父异母的哥，不是人，至少不算是正儿八经的纯种人族，以防被一些心怀不轨的人知道了，合同我一起来给他添堵，因为他要我帮当做他的武器去打天下。可现在呢，鸡宝村的每一个人都亲眼见过我放火的。”

　　“你少和我扯，陛下不是已经说放过他们吗？！”
　　“真的是放过吗？你认为颐朔是那种会心慈手软的人？谭老头，你和这些皇族相处的时间长，他们是哪一类人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颐渊说道，“好了别吼了，留点力气干活吧，你这种老妈子活该瞎操心，我不让你跟着许衡他们去也是因为你这暴脾气。实话实说吧，颐朔把这些人留在边界，还放一堆术士在这边，我总觉得他是知道了某些后果后故意这样做的。”
　　话音落下，如同被一盆冷水从头顶淋下，把谭泽雯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颐渊：“总而言之，隔离出来比较好，不要来不来就瞒着，瞒着的前提是确保不会泄露和无声无息地妥善处理，但现在这两个条件都不太容易满足，至少我不能给你放狠话。你自己掂量掂量吧，我去找你舅舅了。”

　　夜去昼来，没放松到几天，再一睁眼，安静日子就这么没了，整个镇子再次进入人心惶惶的状态。

　　鸡宝村的村民一位不落地被送进一座院子里，碍于人有点多，院子也不够大，显得四周格外拥挤嘈杂，骂声四起，一会儿吼说谁踩了我的脚，一会儿又有人叫嚣是谁摸了我的屁股。
　　二麻看着围在他们面前的一群陌生人，找了个面善的问道：“这，这位大人，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呀？”
　　谢锦城：“啊？你说啥？”

　　“就是，那个，我想问问是不是和昨天晚上死人了有关呀，我听说死的是我们村的。”
　　谢锦城老老实实地一点头：“是啊，不然呢？”

　　老谭简直是太多虑了，不容恐\慌发生，半柱香后，谢锦城这张关不上的嘴便被套出了大半内情，大部分村民被吓得在瘫坐在原地，骂声一改成为哭嚎，许衡给其他术士们分配好任务后，过来就看到了这幅场景，直接气得一拳头砸在了他脑门上。
　　“我嘞个擦。”谢锦城捂着头顶上的包，泪眼汪汪，十分委屈，“阿衡，你打我干嘛！”

　　许衡看着这个不争气的朋友，实在是气不打一出。

　　“一边去，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他从怀里掏出几张咒文，拍到谢锦城胸口：“这是传音符，我已经提前帮你画好了，引燃此符能千里传音，我和殿下都有，你若是有什么异样，也用这个联系我。”

　　与此同时，颐渊和柳续已经来到了这最后一层的城墙上，城内人忌惮黑沙犹如修罗炼狱，方圆三里全是阴森的植被，枯木树枝交叉着彼此胡乱生，不见任何活物，耳边只有凌冽的风声，荒凉的环境，残破的墙壁，表面有许多坑坑洼洼的“伤痕”，一呼一吸间都彰显着压抑。
　　原先的鸡宝村已经看不见了，下方是黑压压的一片，里面暗潮涌动，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怪异。

　　柳续还在回味着老侄子气鼓鼓的样子，怪可怜的，他后知后觉地想，作为长辈，是不是刚刚该帮他说两句话，不过老侄子一根筋是真的，小殿下的话也无不道理。
　　“……”
　　难办。

　　思来想去，他叹了口气，发现和人相处还是太难了，却没注意到一只燃烧着的手掌，正悄悄地向他的后颈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