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孽》小清椒

17、潜入

　　“加固，快加固！不，等一下，别加固了，快分开，把活的和死的隔离出来，咒文我们有的是不要怕浪费！”
　　“我嘞个乖孙，这到底是些什么啊？”

　　谢锦城吓出同手同脚，此时正紧扒在小镇广场的一颗大树杈上——他本该是站在屏障面前观察异动的，可惜此太过大嘴巴子，又因为一通瞎指挥闯祸连连，被赶来的许衡提着扔去了边上。

　　谢锦城毫不保留地冲着树下大喊：“阿衡，你到底行不行啊？要不还是听我的吧，这东西怎么越来越大了啊！”
　　“闭嘴！”许衡凌冽的目光一记扫来，“抱好你的树。”

　　谢锦城：“……切。”

　　术士们虽然看上去十分镇定，大黑袍下的手势稳稳当当，官气范儿十足，不让咒文出现动摇丝毫，但总共也就只有十来人，和鸡宝村村民的数量一比，简直有些不堪入目。
　　其实这也没什么，只要支好了止字符，安分点就可以相安无事，老老实实地等着颐渊那边阻断来源，再挨个挨个清除“余毒”即可。
　　谁知中途却出了意外！

　　原本安分坐着的人像是约好了一般，挨个“哐当”侧倒在地，七窍中不断涌出带血的黑色沙子，四肢被一种类似黑色的斑痕侵蚀，侵蚀速度快得离谱——而此时人的意识却还是清晰的，想到之前那两具尸体的惨状，空前的恐惧和求生的本能同时到来，他们开始发疯，拍打着止字符，或者拉住身边的正常村民嘶吼叫嚷起来。
　　咒文还好，普通人族奈何不了，奇怪的是幸存的正常人一旦接触到这些诡异的黑沙后，也跟着出现异变，这种沙化就像是瘟疫源，飞快地在村民间滋长，短时间内根本想不出对策，只得不断进行隔绝。

　　紧接着就是谢锦城那一通“加固”“分开”的乱吼，让本就混乱的局面更加糟糕。

　　小镇上的原住百姓也被惊动，这些城内人对黑沙的认知比鸡宝村民更加陌生，还以为惹恼了天上 神仙，一时间，他们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逃命，而是全部跪趴下来求神拜佛。

　　谢锦城在树上看得哑然失色：“他们是真傻还是不怕死啊……”
　　许衡没功夫管这些无知的百姓，他连着甩出十张咒文加固防御，完全沙化掉的尸体已经看不出半分人样了，它们起初会裹挟成小小的一团，然后就是骤然膨胀开来，村民们的尖叫和恐惧越多，爆发的速度就越快！

　　许衡侧头说道：“你给殿下递消息了吗？”
　　“递了！”谢锦城又往上爬了爬，“殿下说马上回来，那个，阿衡，你要不要也上来？叫大家上来吧，我给你们挪个位置！”
　　许衡：“……”
　　该夸他还算有点良心吗？

　　在这里头，谢锦城是个只会“呱呱”叫的废物领头，从没见过他使出什么真功夫，其余术士就跟个木鱼似的只会干活，忽略掉大批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能顶点用的只剩下许衡了。
　　但要一个人顶一堆烂摊子，实在太勉强了。

　　止字符内出现的黑沙越来越多，它们相互融合，凝结缠绕在一起，组成了一个人形的轮廓，这“人”无法分辨出年龄，个子高得离谱，十分悠闲地在靠在一边，好像是在欣赏着鸡宝村民的恐惧。

　　所有人都被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谢锦城直接瞪着眼从树上摔了下来。

　　“这东西还是人吗？”
　　“你认为呢？”

　　“人族？术士？”黑影也在这一刻和他们对上眼，慢悠悠的开口了，听不出是男音还是女音，“一百多年了，你们人族如今还有认识我的人吗？”
　　许衡一把拦下要上去拳打脚踢的谢锦城，微微颔首：“阁下是？”

　　黑影阴嗖嗖地笑了起来：“那就是没人认识了，怎么，你们人族这一百年是不是被圈的太舒适了，忘了以前干过什么好事了？”

　　许衡见他并无交流之意，也不去接话，心里开始盘算起这个“人”的来历。

　　“此人”不惧黑沙，并且一口一个“你们人族干的好事”“百年之前”，那多半就是九州混战中的异族了。
　　相传天地初开之时，被人族异族平分治理，约定不相互干扰，但空口包票向来比男人的嘴还要脆弱，从千百年来的发展看来，这些约定都如同狗屁。异族强大的力量一直为人族所忌惮，没过多久，人族就起了歹心，创造黄符咒文，集结军队，训练出银甲军，并让主帅柳续把异族杀得屁滚尿流，剩下最后的那一点不能打也不能抗的落魄异族，为了保命，逃进了最北上黑沙地域。
　　再后来的事情，便不言而喻了。

　　常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九州大陆上纠缠几世恩怨的也并不少见，蠢一点的后辈们承袭组训，从睁眼来这世上的第一天就认定自己要与某人结仇，争夺出个你死我活，这两者中，谁有能力就当打手，谁没能力就挨打；聪明一点的后辈就圆滑处事，若能干戈化玉帛最好，实在不行，那就卷好被子灰溜溜地躲着走。
　　许衡猜测这黑影是黑沙里某类异族的幸存者，属于“蠢一点”的，如今养好了伤，回来讨债了。

　　谢锦城也一阵通透，大手一拍，叫道：“这意思换句话说不就是人族的手下败将吗？”

　　黑影：“……”
　　许衡：“……”
　　所有人：“……”

　　谢锦城：“难道不是吗？”
　　许衡：“行行好，闭嘴吧。”

　　“小小人族术士，竟然狂妄至极！”这黑影估计是个暴脾气，方才还慢悠悠地语调被谢锦城一句话点燃，身边的黑雾立马暴涨了一倍，在他身后分出好几条往外蹿，止字符抵挡不住这股爆发力，当下便四分五裂，让那要命的黑沙立马如泄堤洪水似的涌了进来！

　　隔着屏障看是稀罕一回事，但如果毫无遮拦地放在眼前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四下同时爆发出尖叫，有人站在原地哭，有人当场吓成了结巴，连“救命”二字都喊不全，百姓们终于意识到现在是该逃命而不是拜天地。
　　“鬼啊——”
　　“怪物！境外的怪物！”
　　“死人了，死人了——”

　　眼看就快要来不及了。

　　这时，一团火球从天而将，炽白色的光泽在空中反射出一线十字光，在即将靠近黑沙的时候骤然蹿出冲天离火，离火平铺展开，包裹住每一粒溢出的沙子，包括那位发狂的黑影，将他们都困在了火心中。
　　在看到离火的时，黑影的身形突然僵在了原地，没有再开口说话。

　　颐渊踩点赶来，俯视享受着底下一干仰望目光，咧咧笑声中含着一丝轻蔑：“诸位，是不是想我……嗷！”

　　后面这不雅观的声音是被柳续一脚踹出来的，颐渊今天第三次正脸朝地，前两次没外人看见也就罢了，这次是在众目睽睽的情况下扫了颜面，不由得有些愠怒：“将军！我又怎么了？！”
　　“黑沙怕你的火，但这黑影不见得，莽莽撞撞成何体统！”柳续低喝一声，转头对许衡道，“重新将咒文展开，确保万无一失。”

　　颐渊眨眨眼：“将军是在关心我吗？”

　　柳续已经在这一路上见识了此人的花式臭不要脸，防御心里开始有所建树，只是轻飘飘地回了句：“随你怎么想。”
　　“那就是关心我了。”颐渊好了伤疤忘了疼，爬起来重新凑上去，蹭了蹭对方的肩膀，“怎么，将军认识这一摊黑吗？”

　　柳续这才站稳脚跟，微眯着狭长的眼睛来观察黑雾。
　　“看不清具体模样，不敢直说认识与否，但总有种熟悉的感觉。”他难得迟疑了一下，“不过黑沙里的生灵小心为上总没错，你们都在这里等着，让普通人躲远点，我得进去看看。”

　　大将军语调万年没一大的起伏，话中的“进去看看”就好像顺路买点小糖包似的，以至于到底是什么意思，在场所有人第一时间差点没有反应过来。

　　在止字符碎掉的时候，许衡就有了重新修补的念头，他办事一向很有效率，等柳续吩咐完重新布阵，新的咒文就已经笼罩在整个离火外围了。

　　谢锦城在许衡身边伸出脖子，朝柳续问道：“里三层外三层的，你要怎么进去啊？”
　　不等话音落下，一根藤蔓就探了进去，止字符仿佛对它不能产生任何阻碍。
　　柳续头也不回地回答：“走进去。”

　　看到这里，颐渊总算明白了，这位大将军的“进去”，就是进去，最直白的进去，跑进这些危险重重的黑沙的里面会会异族。

　　可不知为何，看到柳续这幅模样后，颐渊心里突然升起了一阵极其不痛快的感情，甚至有些想甩手发脾气。
　　他心里一个声音嗤笑说：“对啊，我怎么忘了这大将军虽然脆得跟个糖人似的，但那些弯弯绕绕的枝丫却厉害的很，打起架来能抽死人，他本来就从黑沙里面出来的，我为什么要担心他进去会出事？”
　　另一个声音又反驳道：“不行，之前在鸡宝村黑沙涌进来的时候就他就晕过，万一真晕出什么意外了，我上哪儿去找我身上那些疑惑的解答，还有那个梦境的事儿。是了，我不是关心他，我是关心我自己！”

　　这边，柳续已经用藤蔓将止字符撕开一道只能进不能出缝隙，内外如同两个世界，黑沙在里面嚣张肆意，还能看见一些苟延残喘的鸡宝村村民，他又对许衡吩咐了点事，许衡点点头，给了他一些传音符。

　　颐渊靠脑补将自己气得败坏，最后咬牙听从前者，扒开脚步走过去道：“将军，我陪你吧，这玩意儿不是怕火吗？”

　　柳续还在专心致志地继续控制藤蔓往里探，只分出一点注意力来回答：“这点黑沙不算什么，听话，这里还有许多百姓要照顾，小殿下乖乖地等……混账！松开！”
　　颐渊天赋异禀是真的——柳续方才一言不合直接踹人的方法被对方学了个十乘十，反过来，颐渊也直接拥簇着离火将他往怀里一揽。

　　离火与藤蔓在五行中属于火与木，天生相克，不能相遇，所以离火在颐渊的控制下躲过每一寸能接触到柳续的地方，裹挟着两人的同时，向前率先蹿进止字符内，驱散黑沙。
　　“不。”颐渊说道，“这次我说了算，我就要和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