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霾之地》徐丹瑛

15、第十五章

　　胡放带头违规调查的事，当然不能放在群里说，康澜母子那边根本就没立案呐。

　　霍登说：“嫌疑解除，我不用再追踪下去了吧？甩给经侦那边？”

　　胡放思索再三：“叮嘱陆泰那边人留两个，不要撤，暂时还不能掉以轻心。”

　　霍登：“有什么意义？你还是怀疑他们？”

　　“这两个人很不对劲。往下挖一挖应该还有案子。”

　　霍登：“那就是没事找事。”

　　胡放：“……我是头儿还是你是头儿？账户不必再查，但定位先不要丢，现在你侧重新案子查吧，有情况发群里。马坤这个人黑白两道横着走，势力还挺大，看看他老婆那边有没有异常动作。”

　　“哦。”

　　秘制龙虾终于端上来，配盐水卤花生，倪纪予问胡放要不要喝一杯。胡放内心是想的，办案压力这么大，谁不想喝点酒呢？可是明早还得开会。他放下手机摆摆手：“算了，开车。”

　　“那你别说我不陪你喝。”倪纪予要了两碗白米饭，就着龙虾吃。

　　还别说，龙虾味道真不错，两人一起吃了10斤胡放还没吃爽。又点了两个招牌小炒，走的时候老板特意把他们送到门口：“觉得好吃回头再来哈，二位警察大哥！”

　　最后两个字儿还特大声，仿佛特意为了让隔壁的竞争对手们听见。倪纪予低了头：“快走快走，惹人耳目！”

　　胡放拐到停车场的时候无意中看见墙上贴着警局发布的通缉令，就凭这两张模糊不明的照片，能把人抓到才怪。他心想着，气不打一处来：“回去洗洗睡觉！想他妈想，想得老子头发都白了！”

　　晚上十点，胡放敲倪纪予的门，倪纪予还没睡，卧室白板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案情脉络。胡放手里提着一打冰啤酒，问：“喝吗？”

　　“你不是不喝吗？”

　　“这不开车回来了。”

　　“说好的洗洗睡觉？”

　　“不喝点啤酒睡不着，让我进去。”

　　胡放耷拉着人字拖，往倪纪予床上一坐，打开啤酒先往白板指指，然后给倪纪予：“你辛苦了，你先喝。”

　　倪纪予翻了个白眼接过手，呡了口泡沫说道：“我之前怀疑康澜，给案情指错了方向，你可别怪我啊。”

　　胡放撇手：“你都说了，你是猜测，案子我在指挥，不关你的事。”

　　“怎么着都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白白让你招惹别人，我心里过意不去呀。”

　　“这两个人本就不是什么好鸟……算了不管他们。”

　　倪纪予斜坐在书桌上，看着白板：“连马坤这样的人物都敢杀，凶手素质过硬，无法想象他的真实身份呐。”

　　“是硬，我他妈都想跟他打一架。”

　　倪纪予笑了：“急啥，你也别压力太大，就算上面换个人来查，也不一定比你强到哪儿去。”

　　“呵，你说的轻巧，凶手抓不到，过几天就找个人来把我顶了。主要是什么，受害人里有个薛琅，于公于私我都不好交代。”

　　“来根烟？”倪纪予打开抽屉。

　　“免，吸烟有害健康。我妈就是吸多了我爸抽的二手烟。”

　　“……”

　　倪纪予的观念上是生老病死无关乎这一口，可偏偏胡放母亲是肺癌去世的。他念及这点，也想过听胡放的话戒烟，只不过心烦的时候，实在没有其他排解的办法。

　　“说回案子，你还有没有什么憋在肚子里没和我说的？”

　　“有。”

　　“嘿，你还挺实诚。说。”

　　倪纪予打开手机，给胡放看图片：“死者脖子里的勒痕是两道，根据淤痕的走向，明显是被凶器绕了两圈。凶手既然已经向死者注射药物，一圈就足以致命，何必绕两圈？而且前颈是两道痕，后颈只有一道，说明什么。凶手是从背后将他狠狠勒死的。虽然凶器一致，手法却与前两个案子不同。”

　　胡放皱眉：“薛琅和刘天凤，都是只在咽下有一道勒痕。看来他对马坤的仇恨非同小可。”

　　“有没有可能，马坤的凶手，和前面两起的凶手，不是同一个人？”

　　“若是如此，这案子就更加复杂了……”胡放叹了口气：“我可不希望这连环杀人案有多名凶手。”

　　“谁知道呢？”

　　倪纪予看着白板出神，屋内越发寂静。

　　“凶手是一个人。”胡放突然笃定地说。

　　“怎么说？”

　　“像他这种狂妄，无视警察，综合能力又强的人，会将自己具有标志性的凶器与他人同享吗？如果真的存在第二个凶手，他杀了马坤这样的大人物，能不另外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你说得有道理，那么，只能说，马坤对于凶手来说是非常特别的存在。”倪纪予接着分析道：“凶手，必定与三个死者存在社会上的联系，必定在某个特定的时间点使死者种下了仇恨的种子，只不过我们现在还找不到。”

　　“我本来不想说这个话。”

　　“什么话？”

　　“他杀的人越多，暴露出的线索也就越多。我们需要再系统地梳理一遍，找出共同点。没有痕迹的犯罪，我相信是不存在的，有的只是无能的警察。”

　　倪纪予看着胡放充满正义的双眼，忽而笑了：“行，为了摆脱‘无能警察’的称号，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天早上，局长办公室。胡放精神萎靡地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手中一杯热茶袅袅升起一层白雾。局长还没说话，他就已经料想到即将要听些什么。

　　“今天找你，不是为了给你压力。”满头白发的局长张玉江弯下身子，放下茶杯说道。

　　果然……

　　胡放低眉顺眼说：“现在情况的严重性我知道，局里同事都在加班加点，这起连环杀人案性质恶劣，为了降低群众的不安，也为了阻止新的案件发生，我们一定尽早破案。不过这案子的复杂性您也看到了，我们需要时间。”

　　“时间是多久？”

　　胡放愣住，刚刚还在说，不是为了给他压力，都是套话……

　　他擦去鬓角一滴汗，心里开始打鼓。之前只有两名受害者的时候，局长给他的期限是20天，现在一半过去了，不仅没有新发现，反而增加了受害者。他对破案时间实在没数，只能大约报个日期：“月底，十月一号之前，我会给全市人民一个交代。”

　　局长算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好，我信任你。你只管专心查案，媒体那边，我派人把控。”

　　又聊了一会儿案情，胡放满心疲惫地回到办公室，霍登告诉他，马坤最后一次被摄像头拍到，是死亡时间前一个小时，位置在东三环南街西出口，与另一个青年男子朝露天停车场方向。

　　“是同一个人吗？”

　　倪纪予拿着笔记本电脑出现在胡放身后：“是。我刚分析完他的行动步态，基本一致。还有新的发现，虽然没有拍到正面，但从侧面看，他没有戴口罩。”

　　那就是凶手没跑了，胡放心想。

　　霍登将监控中最清晰的一张侧面照片放大给胡放看：“他脸型比较瘦，颧骨很高。有一定轮廓特征。”

　　“马上移交给图像分析专家，修复后进行正面画像再发通缉令，现在全体重案组成员到会议室开会，重新梳理案情。”

　　会议中，三起案件发生事件脉络再次铺设在众人眼前，看似毫无关联，却是同一个凶手，一眼望去什么都看不出，但定然存在不为人知的联系使之环环相扣。

　　陆泰先汇报了他昨日核查薛琅遗物的结果：“美国寄过来的遗物中，有一本薛琅本人的学习手册，其中记录薛琅于5月初为自己制定了复习考博的计划，目标院校是首都天文大学，而并非如她闺蜜所称薛琅想要继续在海外进修和工作。她的复习资料中我们可以看出，有相当一部分是首都天文大学的博士生试题。”

　　“手册中有没有提到她想回国的原因？”

　　“这本手册仅仅记录学习情况。”

　　“这么说，薇薇安向我们撒了谎，或者薛琅向薇薇安撒了谎。”

　　陆泰继续说：“薇薇安那边说谎的几率不大，从与薛琅一起学习的几个朋友口中得知，薛琅的确一直声称自己想成为当地天文观测中心的研究员。”

　　“有两种可能性能解释她的矛盾行为，一是她在做两手准备；二是，她不想让朋友们知道她的真实想法，想在美国工作只是她目前仍留在美国的借口，之所以想找这样的借口，是出于某些原因导致她暂时不能回国或者不想回国。”倪纪予分析道。

　　“但她真正的想法是要回国，首都天文大学读博。”胡放说，“所以她持续在社交网站发布关于想在美国进修的内容，是为了掩人耳目？不就回国读个书，搞得这么机密，合理吗？”

　　“你忘了有个康澜。”倪纪予转着笔头提醒道。

　　“我靠，康澜……”陆泰听见这个名字，非常头大。

　　霍登看着陆泰，眼神在问：你有什么想说的？

　　陆泰两手撑在大腿上，谨慎地问：“康澜还有嫌疑吗？”

　　胡放：“怎么了？”

　　“没事，就问问。如果没必要，就把人撤了吧，昨儿晚上两个跟着他的同事，被他故意引到山路，出了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