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霾之地》徐丹瑛

6、第六章

　　胡放耐着性子和倪纪予“冷战”了四五天，没等到人来道歉，却等来了一桩凶案，今天早上六点多，局里接到报案，渔民在城东江边芦苇地里发现了一具女尸。

　　他赶到现场的时候倪纪予已经在那儿了，初步勘察完毕，尸体盖着白布刚移交上车。滩上一群新来的毕业生在倪纪予的带领下，正围着现场小心翼翼地记录情况。

　　八月末，荒无人烟的长江边，一米多高的芦苇丛，真是个杀人抛尸的好地方，胡放拍着手臂上的蚊虫，这么想到。他粗粗察看了一番地形，从车流滚滚的沿江公路边下来走到尸体发现的位置，大约有两百米左右，其中靠近陆地的50米为矮草丛，50米开外则是1.7米左右高度的芦苇丛。倪纪予堪堪比这芦苇高出半张脸。

　　刑侦科陆泰基本了解了情况，过来汇报道：“死者为女性，年龄26岁左右，死亡时间是昨晚九点到十一点之间，脖子里有致命伤，机械性窒息，作案工具正在查，很有可能是麻绳一类。目前没发现性侵害痕迹，根据检测到的脚印来看，此处很有可能是抛尸现场。”

　　“抛尸。”胡放点点头，“身份呢？”

　　“遗留物品中没找到证件，我们会先比对失踪人口信息，另外，已经让办公室通讯员在网站发布相关通知。”

　　“行，那就先回去吧。”

　　胡放多绕了几步，跟在正往回走的倪纪予身后，倪纪予知道他跟着，但就是不回头，侧向助理小刘叮嘱道：“今天中午之前，务必把嫌疑人身高体重信息汇报给我。”

　　小刘“嗯”了一声，机灵地发现：“胡科，您来了，那您二位闲聊，我去车上等着。”

　　胡放自然而然：“好，去吧。小倪，有什么发现没有？”

　　倪纪予并不看他：“除了嫌疑人左脚43码，右脚44码之外，其他没什么发现。”

　　胡放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等会儿一起开个会，看看这案子到底是什么情况。”

　　陵口市局，刑侦科各队骨干齐聚一堂，时隔一年发生的这场凶杀案，大家都格外严肃谨慎。陆泰照例讲了一遍大体情况，按照常规，胡放先安排了搜查人员走访附近渔村寻找目击者，以及安排通讯工作人员调取沿江公路监控摄像。会议过程中，尸检部门和痕检部门交上报告，确认死者死于机械性窒息。死者体内有微量安眠药和酒精成分，颈部有麻组织残留，死亡时间在24日晚上10点半左右。

　　“作案工具找到了吗？”胡放问。

　　陆泰答道：“还没有，已经派出一小队进行地毯式搜索。”

　　“死者身份呢？”

　　“还在查。”

　　会议进行到这里，大家压力还不算大，有几个新老干部甚至有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冲动。胡放喝了口茶看着这几位，有通讯员敲门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句：“胡科，死者身份确认了。”

　　“这么快确认了？”他接过通讯员手中资料一看，好家伙，受害的美丽女性居然是前治安管理处处长薛纬平的女儿薛琅！

　　坐在最后排旁听的倪纪予看到胡放的陡变的眼神，忽然觉得不安起来。

　　助理人员把资料放上幻灯片，底下人表情相比胡放，有过之而无不及。

　　会议结束不到半个钟头，上头施压，这桩凶杀案就转到了特案组。

　　此时距离案发已经超过了12小时。特案组办公室里，通讯科霍登噼里啪啦敲着电脑，除了缉 | 毒大队的肖君良不在，其他几个都到齐了。办公内气氛诡异，一个都不说话，因为胡放也黑着脸。

　　刚刚得知沿江公路部分路段施工，摄像头停用超过一个月的消息，又因为事发地段前后都有多叉路口，他非常头痛。这意味着在没有其他线索辅助的情况下，他们的监控调查范围将被大幅度扩大。嫌疑人除了脚印也没留下其他线索，一眼望去根本无处可查呀！

　　“通过施工路段需要多久？”他问。

　　“差不多12分钟。”

　　胡放心算着：加上停车抛尸时间，车辆在施工路段滞留的时间大概在20-25分钟左右。“去查一下有没有车辆进入施工路段超过20分钟还没从下一个路口出来的，另外，在现场拉上横幅寻找目击车辆。单老师，您那边有没有发现？”

　　法医单碧宇分析道：“根据死者血液里酒精代谢情况来看，死者被害前半小时就应该进入深度醉酒状态。我们在死者后颈发现针孔，凶手给死者注射了镇静剂，这种镇静剂是精神病院常见的，见效很快，注射过后一分钟，人就会疲软昏睡。”

　　“先把人弄晕，随后再勒死，抛尸。”陆泰凝着某处，出神道，“案发现场未知。”

　　“死者手机信号最后出现时间为昨晚9点58分，地点为城东儿童乐园，胡科。”

　　“我马上安排下去。”陆泰听闻，即刻起身。

　　“等等，”霍登叫住他，“昨晚9点38分和42分，死者有两个呼出电话，信号发出地点是新世界酒店，电话号码我刚查到是薛处长的。”

　　两人齐齐看向胡放。

　　“你们要我亲自去走访死者的社会关系？”胡放想把这事交代给陆泰，但看到陆泰的躲闪的眼神，叹了口气，“行，我去就我去。霍登，你那边还有什么信息？”

　　霍登平稳开口：“死者研究生刚毕业，前日晚上从国外度假回来入住新世界酒店，昨日呼出电话只有我刚刚提到的那两通，根据她在社交平台发布的个人动态看，学习和科研工作是她生活的重点。昨晚6点，她发布了一条主题为‘学习好累’的四字动态，昨晚9点，她又发布了一条‘不想学习’的四字动态。”

　　“你说9点？位置呢？”单碧宇问。

　　“一直在酒店。”

　　陆泰说：“根据二队搜查结果来看，酒店无异常，地上有一些啤酒和威士忌瓶子，电梯监控最后拍到死者是在9点25分，死者独自离开了酒店。”

　　胡放问：“从酒店到儿童乐园需要多久？”

　　陆泰道：“开车5分钟，步行的话，大概20分钟。”

　　“查一下死者这半个小时的动线。”

　　“已经查到。”

　　霍登将监控系统一一展示给大家：“死者从酒店出去后沿着公路走了15分钟后上天桥，天桥没有监控，步程4分钟，下天桥后又走了3分多钟，拐入通往儿童乐园的小道。”

　　胡放皱眉：“儿童乐园附近有没有其他监控？”

　　“正门有，但她去的是北门，信号发出地也是北门附近。”

　　陆泰沉着气：“她的手机信号呢？10点之后往哪儿去了？”

　　“只有在她使用手机并且用到网络的时候我才能检测到她的信号。最后一次在9点58分。”

　　胡放问陆泰：“此人人际交往怎么样？”

　　“初步调查结果显示薛琅14岁起就在外国读书，至于在陵口本地的社会关系，恐怕要请您走访一趟薛家。”

　　胡放走之前，倪纪予提醒他：“注意她家族成员里有没有人穿43和44码的鞋。”

　　“你跟我一起走。”

　　胡放单手开车，另一只手盘着手柄上的核桃珠串，说：“什么人会穿一只43码和一只44码出门，搞笑。”

　　“正常人如果44.5码的脚，会穿一双45码的鞋。”倪纪予说。

　　这不就是我吗？胡放心想，说：“44码的脚应该不会去穿45码吧。”

　　“标准的44码为什么要去穿45码。一只脚穿43，一只脚穿44，只有两种可能。”

　　胡放接上：“一种可能是，他本来就是一只脚大一只脚小，而且相差一整码。这个人经济应该比较宽裕，毕竟要买两双同样的鞋。”

　　“另一种情况就复杂了，他在故意混淆试听，扰乱我们的侦查方向。说明这个人有点脑筋。”倪纪予看着胡放说，“精准的力学报告今天之内会出来，根据他身体重心偏向，能看出他哪只鞋不跟脚。还好滩涂沙地够软，鞋印完整，不过……”

　　“不过什么？”

　　“就怕他有意为之，双脚受力均匀，那我们就什么都查不出来。”

　　正在此时，小刘给倪纪予发了报告，嫌疑人身高在175-180之间，体重在68-78kg之间，双脚着地受力确实比较均匀，说明嫌疑人走路姿势非常正常。

　　“过于正常才不正常！普通人多少会有些高低肩，重心斜倾，更何况他扛着尸体。这人简直在玩儿我们警察！”倪纪予骂道。

　　“我们还是寄希望于社会关系调查比较靠谱。”胡放一脚油门，很快就到达了城北薛纬平前处长家中。

　　“我是胡放，这位是我们痕检科的同志倪纪予。”

　　“我老婆还在医院里，你们有什么事情直接问我。”薛处长脸色铁青地说。

　　二位来者坐下，稍作慰问后，胡放问：“薛处，您女儿前天晚上回到陵口，没有直接回家，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照常理说，孩子出去旅游回来就应该回家，放着好好的大别墅不住，住酒店烧钱？

　　“我不知道她前天回来，昨天晚上她才给我打电话说回来了，让我给她打钱。”薛处长说，“我没肯给她打钱，只是想让她知难而退，早点回家。”

　　“您女儿经济困难吗？昨天一共给您打了两个电话，都是经济问题？”

　　“我不知道她经济情况怎么样，我每个月给她3万零用，她还说不够。你说我一个公务员，能有多少钱？而且她一个小姑娘家需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倪纪予留意他的表情，这是一个失去女儿的父亲应该有的表情吗？显然不是，他仿佛是一个愤懑的倾诉者，在倾诉着有人一直在勒索他的钱。

　　薛纬平注意到自己语气激烈，收敛一番说：“第一个电话让我打钱，她态度不好，我就挂了，第二个电话她打过来求我，我说你回来再说，其他没什么。”

　　胡放点头：“您简单跟我讲一下您的家庭情况吧，据我所知，薛琅还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是吗？”

　　“两个哥哥参加工作多年，早就结婚成家，目前不在陵口。她大姐去年才结婚，刚生完孩子还没出月子。”薛纬平问，“你们锁定犯罪嫌疑人了吗？”

　　“这个……”胡放尴尬地说，“还没有，正在全力调查中。”

　　“唉！”薛纬平低下头，猛拍了大腿说，“我要是给她打了钱！都怪我！”

　　倪纪予看着对方的半旧的拖鞋，安抚他说：“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尽最大努力，还您女儿一个公道。”

　　又聊了一会儿，薛纬平将二人送到门口：“有消息及时通知我。”

　　胡放：“一定。”

　　两人站在门外走廊里，倪纪予看了眼胡放：“你猜他脚多大码？”

　　“不超过40。”胡放说，“他的脚不值得怀疑，但是他的态度非常值得怀疑。虽然说，他是受害者的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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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单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