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潼》翡冷翠微凉

4、魏红樱

　　若不是还在宣旨，只怕这诺大的院子已经变成了聒噪的鸭子圈
　　有震惊于沈潼的身份的，有嫉妒赏赐的，各怀心思。
　　王妃目瞪口呆，半晌才转头看宣王，宣王一副淡然的模样，看样子早就知道的。
　　李玢和沈潼一样早被第一句就炸晕了，此时还记挂沈潼，只伏在地上扭头看向他。
　　记挂着他的身体可受得住这惊天暴雷，看他身子跪伏在冬日的青石地面上，替他寒冷，想着圣旨宣完赶紧上屋里去。
　　李玢还没想到这道圣旨对于沈潼的打击，只是想着不管沈潼是王子还是平民，还是男子，女子，双儿，都是沈潼，他心尖上的人。
　　即使封了地，也可跟自己在宣王府住着。
　　宣完了册封沈潼的圣旨，公公尖细着叫“延平君接旨谢恩吧。”
　　沈潼早已匍匐在地，无力动弹，只得口称：“谢主隆恩。”
　　旁边的小厮膝行过去接旨。
　　另一个公公抱着圣旨站在众人面前：“宣王府接旨。”
　　众人磕头，只听公公展开读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宣王嫡子李玢，孝行成于天性，子道无亏，玉树临风身康体健，有先祖遗风，着封宣王世子，世袭罔替。
　　李玢最大的孝顺就是天生是个男儿身，让王妃身份稳固，让宣王有后。
　　遗传先祖英姿飒爽玉树临风的好身体，好气质，就是借了先祖的光，投胎投的好。
　　一群庶出的子女各自心肠，李環心内愤愤：不就是托生在王妃的肚子里吗？偏自己的娘亲是个如夫人，一样的王爷的种子 ，两般对待，不公平。
　　李玢接旨，到是淡然，他早知道这世子之位不会给别人的。
　　宣王虽然年少风流，美姬无数，却在嫡子庶子之事上分的明白。
　　众人接旨，第三个宣旨太监上前宣第三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宣王世子年以及冠，该当成家立室繁衍皇室世子孙。”
　　众人听到这里都心头一紧，紧张万分。
　　“烈王之女李燊温柔贤淑，兰馨慧智，端庄秀丽特赐婚为宣王世子妃”
　　沈潼听闻这句，只觉心头一震，一口鲜血吐出来，眼前一黑，倒地不起。
　　时刻关注沈潼的李玢顿时也不管宣不宣圣旨了，爬起来就去扶沈潼：“潼儿，潼儿。”
　　王妃一把拉住他，宣王亲自上手就摁在地上了：“逆子，听完圣旨。”
　　李玢一想也许把侧妃位赐给沈潼呢，安静听封
　　“忠勇侯长女张弢，开朗明媚，秀外慧中，着封宣王世子夫人。
　　“工部尚书之妹。。。。。。。。。夫人
　　“刑部侍郎侄女。。。。。。。。。夫人
　　“。。。。。。。夫人
　　。。。。。。。。。
　　李玢越听越失望越惶恐，皇上给他赐了一个正妃，四个夫人{这个时代的夫人位就是侧妃}
　　十六个美人，八个正妻，八个良妾，六十四个侍女。
　　正妃是他皇伯父西北烈王的嫡女，虽然皇伯父和父亲不是一个母妃，也没出五服呢，这是亲上加亲呢，皇上一个人还不行，还要加上皇伯父，让人无法反抗，你得罪了皇上，还要得罪皇伯父？皇上是主公，你是他的臣子，伯父是你的长辈，你要如何反抗？
　　各种款式，温柔，大方，开朗，安静的想要什么样的都有。
　　皇帝叔叔您费心了，只是这些美人没有一个是我想要的人啊。
　　听到后来，李玢渐渐明白，沈潼的名字不可能出现在那圣旨上了。
　　李玢起身，径直走向沈潼，在公公还在念那些女子的名字的声音中，抱起沈潼，穿过跪倒一片的人群，“潼儿，我们回去，地上太冷了。”
　　公公怒目而视，可是人家是受宠的皇侄儿，自己敢怒不敢言啊，没教养，不懂礼数之类的话那是绝不会吐露半个字的。
　　沈潼醒来的时候已经傍晚了，府里乱成一团。
　　身前是魏红樱和乳娘伺候。
　　沈潼挣扎着起身，两个姑姑伺候他好歹吃了些东西。
　　“公子呢？”
　　李玢因圣旨还没宣完就走了，宣王等公公念完圣旨接完圣旨，即刻以：藐视天威，目无尊长之罪，罚杖十，禁足三月。
　　宣王虽的皇上的胞兄，但也知道皇上要自己的命那也是一念之间的事。
　　他能得皇上器重那也是多年勤勉谨慎换来的，自己儿子如此莽撞，就是心疼，也要惩罚，给公公看看，好缝缝他的嘴，别在皇上面前多言啊。
　　又重赏了宣旨的公公，说是路上的茶水钱。
　　公公们拿着银票，自然会管好自己和属下的嘴。
　　魏红樱没有给沈潼说李玢被打的事，让乳娘去外面守着，自己跪在床前，沈潼急忙摆手：“姑姑，这是为何，快起来”
　　魏红樱双膝跪地，身子挺拔：“十一皇子，魏红樱无能，不能护主安危。辜负了贵妃的嘱托。”
　　沈潼歪在炕上：“我娘亲是什么样的人。”
　　魏红樱把当年之事含泪禀告：
　　沈潼的亲娘是吏部尚书之幼女，自幼得老尚书亲自教导，冰雪聪明，伶俐异常，最得阖府上下喜欢。
　　皇上一日无事来老尚书府上散心，彼时大夏国已经挑动战争，烽烟四起之时，皇上心烦来找已经退隐在家养老的老尚书，却看到年仅十四岁的老尚书的掌上明珠。
　　立即被其活泼伶俐天真烂漫的性子给吸引了。
　　回宫即下旨册封真妃，老尚书虽舍不得幼女嫁给年长一倍有余的皇上，怎奈身为臣子如何敢不从。
　　在皇帝为了国土分崩离析焦头烂额之际，这朵解语花给他的生活带来仅有的轻松闲暇。
　　第二年即升贵妃，同年怀上皇子。
　　只是随着贵妃的肚子日渐隆起，战火也越来越近了。
　　终于在惶惶不可终日中，大夏国的军队攻破京城，皇宫沦陷。
　　贵妃年幼，又带着身子，终是早产，没能逃脱。
　　惊悸加上生产气血耗尽，生命终结在花样年华。
　　晏国沈氏男子皆被屠戮，女子流放千里劳军，路上死了不知其数，到了地方也没几年都磋磨死了。
　　魏红樱一直在私下偷偷打探当年的姐妹们的下落，每每得了信，不免心内郁郁，去庙里给枉死的冤魂点盏灯。
　　多年压抑心头的抑郁，今日吐露心中块垒，心头大山卸了下来。
　　又说，皇上明晃晃的下旨赐了封号，赐封地，此举一石数鸟。
　　其一，表明当今皇上宽宏大量，能给一个灭国的皇子封地封号，表示自己宽厚仁慈。
　　其二，给那些被夏国灭了国的遗老遗少们一个榜样，你们看大晏国的皇子不是接受封号了？你们少动心思，老实呆着，像晏国皇子一样老实，也给你们一点甜头，缝缝你们的嘴巴。
　　其三。
　　潼儿可知，当年大晏开国高祖娶的就是一个双儿，故晏国皇室隔几十年总会有双儿出生。
　　晏国立国四百余年，共有十个双儿。
　　这些双儿经历各异，却最后都成为一国之后，享尽帝王宠爱。
　　以致后来，有双儿出生，各国王子竞相争宠，只求能娶得双儿回国。
　　双儿在皇室降生也成为晏国吉兆。
　　当年李昶沾着鲜血的黄金枪曾挑开你的襁褓，那时他也应该知道双儿在晏国的地位，才留下你一条小命。
　　只是，今天，大告天下皆知，你这个晏国双儿在此。
　　只怕以后，我们再不得安稳。
　　那些企图复国的前朝遗孤们，就算是为了讨个吉兆，也怕如无用的苍蝇蜂拥而来。
　　这才是我最担心的。
　　潼儿，姑姑无能。让你自幼吃尽苦处，受尽饥寒交迫，病痛交加之苦。
　　若不是姑姑无能，怎能在王府苟延残喘，仰人鼻息？
　　姑姑还记得当年你得了白米白面高兴的模样，可是，你应该用金盏银盘，享进天下美味。每每想到这里，姑姑的心如刀绞。
　　你是大晏的十一皇子啊。
　　姑姑无能，没能带潼儿离开，至今日之祸。
　　你是晏国皇子，打小我把你当男儿教养，指望有朝一日能光复大晏国。
　　今日却眼见着要雌伏人下，我却无力阻拦，我愧对贵妃和晏国的列祖列宗啊。”
　　伏地痛哭流涕。
　　沈潼伸手扶她：“姑姑莫要自责。潼儿命该如此，坦然受着便罢了。
　　这世上的苦，便是求而不得。
　　如今我无欲无求，过一天算一天罢了。
　　那还有那些算计。
　　姑姑于兵荒马乱之中，以一弱女子之力，把潼儿抚育到今日，已经是莫大的恩德了。
　　姑姑千万不可再如此了。”
　　魏红樱再拜，“公子早些安歇吧，今日累极了。”
　　退下，双手合上门扇，嘱咐乳娘好好照看公子。
　　摸摸衣襟里藏的匕首，下定决心出门。
　　沈潼今日心神俱疲，倒下却睡不着，只迷迷糊糊似睡非睡。
　　半晌，不知什么时候，听得有人高叫：杀人啦，杀人啦，环公子被人刺杀了
　　在这个绝大多数人没有睡意的夜晚，传的格外远，格外清晰。
　　外面慌乱一阵子，就有小厮过来叫沈潼去王爷住处。
　　乳娘慌忙给沈潼穿上厚棉袄，衣裤，又罩上风兜，包裹严实。
　　此时魏红樱又不见人影，乳娘心慌，倒要沈潼安慰。
　　小厮背起沈潼，乳娘在后面跟着，快步到了王爷院子里。
　　黑压压的的站满了人，不少带刀侍卫，乳娘已是吓的哆嗦了。
　　只见院子当中跪着一个妇人，身上溅满了血迹。
　　正是魏红樱。
　　沈潼不由得张嘴：“姑姑。”
　　魏红樱听到他来，转过身子：“真贵妃宫里掌灯宫女魏红樱见过十一皇子。”说罢磕头。
　　沈潼急忙伸手：“姑姑，万万不可。”
　　现在已经是夏国立国十三年了，再按前朝的身份礼节，那可是明晃晃的造反啊。
　　魏红樱起身，身边的侍卫一脚踹在膝弯处，摁住肩膀：“王爷面前，不得放肆。”
　　魏红樱抬头直视王爷：“李旭！今日在此魏红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
　　刺杀李環是我一人所为，和十一皇子无关，他毫不知情。
　　刺杀他是因为当日他推潼儿入水，害潼儿几次鬼门关来回。
　　我就是要他也尝尝病痛的苦楚，让他爹娘也尝尝儿子命悬一线的个中滋味。
　　我大晏国立国四百年，国富民丰，人人安居乐业，却不想你们夏国狼子野心，觊觎我三千华丽河山，屠戮我无辜臣民。
　　我魏红樱受真贵妃遗嘱抚养皇室遗孤，却让皇子受人磋磨，愧对死去的仁人志士列祖列宗。
　　今天只恨我不是男儿身，多杀几个夏国贼子！”
　　王妃旁边的婆子急齿白咧的喊：“还不掌嘴！等着她说这些大逆不道的妄言！”
　　立时有厉害的嬷嬷过去，啪啪撸在魏红樱脸上，登时打的两腮肿起，嘴角流血。
　　沈潼腿一软，瘫倒在地：“王爷，今日之事都是沈潼一人引起。
　　您要惩罚便罚沈潼一人，况且，下人做错事，主子也难逃其责。
　　求王爷饶了姑姑。”
　　魏红樱看到沈潼跪下求宣王，立时瞪大圆眼：“潼儿，莫要求那窃国贼子。
　　我今日行事就没想要善终。”
　　期间那婆子还在啪啪掌嘴。
　　王妃看的心下一揪，感怀沈潼倒是有个忠心的奴才。
　　反正刺伤的也不是自己儿子，心下一丝庆幸。
　　看二人一个鲜血淋漓，一个一脚踩在鬼门关，因此开口：“住手。”
　　掌嘴的婆子闻言退下，魏红樱凄然一笑说；“潼儿，你以后好自为之。
　　贵妃娘娘，奴婢来陪你了。”
　　转身抓住侍卫的刀，猛的往脖子上一抹，鲜血登时溅了那个侍卫一身。
　　沈潼尖叫一声扑过去：“姑姑，姑姑！”
　　这时外面一阵喧闹，李玢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潼儿，潼儿，你怎么样？”
　　王妃大惊：“把世子带走，你们怎么看人的？这里刚死了人，冲撞着怎么办？”
　　下午就被禁足的李玢，听说这里的事情，挣扎着起来，一阵摔东西砸屋子，奴才们也不敢真伤了世子，拦不住就被跑出来了。
　　一直沉着脸的宣王此时发话：“侍卫把世子带走，严加看管！再闹加上镣铐！”
　　王妃一听急忙上去拉自己儿子，在他耳边低语：“我会照顾好沈潼的，你还是别惹你爹生气了。”
　　沈潼沉浸在魏红樱惨烈的死亡中，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