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逼我做反派[重生]》以南吖

12、国师的身份之司仪偃歌

　　偃歌： “说来话长……”

　　洛雨蒙：“那就长话短说。”

　　偃歌道：“第一，我知道寒云先生要做什么了；第二，洛屿快死了。”

　　话音未落，梦里已没了她的身影。

　　待偃歌睁开眼时，月头已下枝梢，一轮皓月孤孤单单地挂着，两三颗星子在不远处寂寥地闪烁着。

　　二人到客栈时夜已深，只有一间客房，再者照顾龙城也方便，两人便挤在一张榻上了。偃歌没叫醒龙城，蹑手蹑脚地跨过榻上之人，悄悄掩了门便下了楼去往洛家。

　　偃歌前脚刚离开，龙城便睁开眼静静地躺在榻上，他没有点灯，黑暗中眸色清明，似是已醒多时，他盯着榻上雕花沉思一阵，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快速穿戴好，推开窗雀跃而下，几个起落消失在茫茫楼阁中。

　　云泽海边，波浪迅速涨起，来势汹涌。

　　偃歌是少有的通灵体质，他让洛雨蒙附在自己身上，将她带出宅子，又给她拿树枝雕了一个临时的身子。

　　一路上少不得要听她哭哭啼啼，他凶了她几次，洛雨蒙反而哭得更狠了，最后不得不如了她的愿，准备好两个青瓷杯和鸩毒，她才消停一会儿。

　　偃歌准备的自然不是普通的毒，而是可以使非人之物魂飞魄散的碎魂水。

　　他老远就听见月光下一个银发蓝鳞的鲛人在吟唱“渡魂咒”，海面上没有幽魂升起，只有如泣如诉的歌声萦绕不歇。

　　听到御剑的破空声，洛屿警觉地转过身来，刚准备施展幻境，却在回眸的一刹那失了言语丢了神魂，有多久没见过这个姑娘了？两年多了吧……

　　自从得知她无法入轮回，他便夜夜吟唱渡魂，祈求某一夜可以遇到她，到时候要杀要剐都随她，要剥皮抽筋也随她，要剔骨剜肉也随她，他欠她的，万死不足惜。

　　鲛人一族视容貌为生命，甚至胜过生命，为了变美不择手段，引诱渔夫喝血挖心。但是他活了那么久，最后悔的事便是为了容貌亲手杀了自己心爱的人。

　　好看的皮囊终究不及她一句夫君。

　　洛屿游到岸边，朝着洛雨蒙伸出手去，喃喃道：“雨蒙……”

　　洛雨蒙却猛地推开他，转身踏水跑到垂杨后，背靠树干捂着心口不住喘息着。她像缺水的鱼，周围的空气让她窒息。

　　偃歌的目光在一鬼一妖身上徘徊，半晌，轻声提醒道：“洛姑娘，你不是还有心愿未了？”

　　树影婆娑，树后瘦小的躯体微微颤抖着，她抽噎道：“他不是洛屿……我夫君不长这样……”

　　洛屿却强撑着精神再次吟唱起渡魂咒，月光下，海浪阵阵，辽远的歌声伴着幽幽哭泣，洛雨蒙的情绪终于平静了一些，她从树下飘出来，怨声道：“夫君，我们的合卺酒还没喝……”

　　闻言，洛屿笑了，很轻柔的笑，像羽毛一般轻轻落下来，银色的睫毛颤了颤，海蓝色的眸子里似乎有泪光闪烁，他近乎宠溺地应道：“好，都依娘子。”

　　他前几日被割了喉，擦了灵药如今好些了，但说话间拉扯到伤口还是会撕心裂肺的疼，他的嗓子很哑，说话很难听，不再是改容换貌后的清凉声色，但却是他最初的声音，也是洛雨蒙最熟悉的声音。

　　白惨惨的月光下，海浪为鼓，垂杨成号，虫鸣作锣，万物合鸣同奏喜乐，蔚蓝的海水化成血红的绸子铺成十里红妆，虾兵蟹将举着各类奇珍异宝、嫁妆行当一字排开行至洛雨蒙跟前。

　　她面上血泪愈发汹涌，捂着脸泣不成声。这是她盼星星盼月亮、梦回千次的大婚之景啊……

　　洛屿身上不知何时已穿上了一套金红色的喜服，他万分珍重地从钱袋里取出龙凤呈祥腰带系上，朝着洛雨蒙伸出手，堪称完美的俊颜上满是温柔之色，宠溺道：“娘子，过来。”

　　这场景一如当年，她站在十里红妆的这边，他站在另一边笑着朝她伸手，面上皆是温柔。

　　洛雨蒙朝前迈了一步，片刻后回过神来，莞尔道：“夫君，晚了……太晚了……”

　　两人都是笑着，眼泪却像潮水般不停涌出。

　　鲛人一生只流一次泪，泪落成珠，血色晶莹，乃是上好的灵珠，随身佩戴可温养修士灵丹，对修为精进颇有益处，江湖上向来都被人看做是有价无市的珍宝，行内人称之为“鲛人泪”。

　　而现在洛屿静静地立在海面红绸之上，嘴角扬着，眼里却不断落下泪来，血红色的珍珠一颗颗掉进水里，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

　　一声声，像极了当年的心跳……他怎会如此糊涂，当年劈腿成尾的勇气单单是因为对容貌的执念吗？

　　洛雨蒙跪下来，以首叩地，纤细的脊背弯成倔强的姿态，字字泣血：“小女子恳请先生主持大礼。”

　　洛屿游到偃歌近前，同样拜匐道：“求先生主持大礼。”

　　海浪声愈发澎湃，不停拍打在礁石上，虫鸣四起。

　　偃歌：“一拜天地。”

　　两人跪下，近乎虔诚的姿态。

　　偃歌：“二拜高堂。”

　　二人转向洛宅的方向，长磕而起。

　　偃歌：“夫妻对拜。”

　　二人跪在红绸之上，额头相抵，九指相扣，泣不成声。

　　偃歌朗声道：“新人结发。交丝结龙凤，镂彩织云潮，青鸟衔彩枝，霞帔落霜雪。”

　　洛屿颤抖着伸出手接过结发，将结发收进钱袋，而后紧紧握住洛雨蒙的手。

　　三拜礼成，洛雨蒙擦去血泪，接过偃歌递过来的毒酒，展颜笑道：“夫君，喝酒吧。”

　　两人双臂交绕，红袖相贴，四目相对，泪眼婆娑，洛雨蒙将酒杯凑到洛屿唇前。

　　他苍白的唇颤了颤，缓缓张开。

　　她却忽然停了手，将酒杯后撤，柔柔笑道：“夫君，你喝的这杯，里面呈的是碎妖物魂魄的毒酒。”

　　洛屿微怔，而后释然一笑，叼起酒杯一饮而尽。杯上是青瓷莲叶纹。

　　洛雨蒙的是青瓷莲花纹。

　　花叶相离，生死难见。

　　末了，洛屿擦了擦唇角，柔声道：“既然你心愿已了，那我送你去轮回好不好？”

　　洛雨蒙凝视着他，歪头笑了，血泪却刷地一下掉下来，凑近洛屿的手欲将莲花纹那杯喝了。

　　青瓷莲花纹杯里的有毒，莲叶纹的那杯无毒，洛屿的那杯的确有毒，只不过到时候两人要互饮对方的酒。

　　她到底还是不忍心。

　　看到此时，偃歌怎会还不明白，连忙夹起一个贝壳打到洛屿腕上，他吃痛松手，酒杯落入水里，洛雨蒙愣了一下，瞪着偃歌委屈地小声嘀咕：“礼还未成……还未成……我还没喝……”

　　偃歌沉默不语，冷着脸从乾坤袖里掏出一壶醉生和一个白瓷杯，洛屿看着洛雨蒙手上重新斟满的酒杯，哑声道：“为何没毒？”

　　洛雨蒙唇角动了动，欲言又止，最后只叹了一声，将手臂绕过他的：“夫君，喝完这杯，便算礼成。”

　　“好，都依娘子。”

　　两人同时饮尽杯中酒，洛屿再次吟唱起渡魂咒，牵着洛雨蒙朝云泽海深处走去。

　　两年前，他执了她的手，新娘一步一生姿，新郎脚步虽踉跄，却一步一顿走得格外坚定。

　　两年后，他再次执了她的手，新娘一步一回首，步步皆是过往情，新郎无腿，银蓝色鱼尾伤势严重，几乎缺了一半的血肉，露出森然白骨。即便如此，他还是以尾艰难挺立前行，拉紧洛雨蒙冰冷的手，苦涩又温柔地笑。

　　红绸再长，终有尽头，洛屿看着掌中冷冰冰的柔夷化成一段人形枯木，神情悲伤而又透着几分迷茫。

　　洛雨蒙入轮回前贴在他耳边低声道：“其实，两年来，我每夜都能听到你的歌声。还有，夫君，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海面上空空荡荡，只有月华如水静静流淌。

　　洛屿怅然若失地游回岸边，手里仍紧紧攥着枯木，他从钱袋里抖出贝壳，倒出一把折扇，扇骨完好，随意一挥，水波滔天。

　　偃歌接过忘忧，俊眉蹙得更深，拉过洛屿的腕子探了探脉象，沉声道：“红绸只是障眼法，这附近的海里其实都是你的血。

　　刚才我靠近海边时就察觉到海里布置的‘天罗地网’，网里都是血吸虫吧？如果我没猜错，事情应该是这样的——

　　几日前，寒云先生到了云泽暗中调查，碰巧遇到你被除妖人围攻，细想之下也认为渔民的失踪和你无关便没有为难你，再后来他看过洛姑娘的回忆，推断出洛父得的怪病便是被血吸虫传染，考量之下和你做了个交易。

　　寒云先生几次乔装指引，表面上看是为了捉你，实则是为了渡洛姑娘入轮回，以借你之手灭杀血吸虫。

　　他答应你帮洛雨蒙重入轮回，而你答应他事成之后放血治蛊，原本放血不至于要了你的性命，只是后来遇到公子月横插一脚，现如今你伤已入骨，药石无灵，再加之执念已了，求生之心萎靡，今夜，你大限将至。”

　　洛屿漂浮在水里，身下皆是血水，他面上褪尽最后一丝血色，强撑着最后一口气道：

　　“先生是明白人。此前弄坏了先生的折扇，在下难辞其咎，现在自当完璧归赵。鲛人只在濒死前流泪，世人皆以为鲛人死后化成泡影便什么都不剩了，其实那些灵珠便是尸骸，待会儿麻烦先生替我收尸。”

　　忘忧的扇骨是鲛人骨，要修补好自然要用鲛人骨。偃歌很难想象，洛屿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剔骨剜肉、放血入海的？

　　他心下难过，没有再言语，只微微一颔首，表示应允。

　　洛屿声音渐弱：“烦请先生将我的尸骸收进钱袋。那是她留下的……”

　　偃歌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忽听岸边芦苇丛里冒出一阵声响，随即偏头望过去，警惕道：“谁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