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狼星》君言浅止

3、Chapter-03

　　秋日夜里不免清冷，寝室楼早已熄了灯，偌大的南校区空空荡荡，几处灯光昏黄映上路□□错，野猫不时窜出灌木丛，瘦小阴影在其间跳跃。

　　有着几十年历史的实验楼墙体薄，又常年被新楼严重遮光，入夜难免阴冷。老式感应灯灯罩模糊棕黑，有人走过发出声音才会亮，任性般只照亮脚下一小片区域。如有追光灯跟随，许禾一路跑，眼前一一随他脚步踏下而明亮，身后灯光又接连熄灭。直至看到墙面的“6F”字样，他才走出楼梯口推开旁边实验室的门。

　　“刚定的下周一交报告，怎么突然又提前？”许禾走到更衣柜前拿出白大褂穿上，边往实验台走边系衣扣，经过实验台最外围伏案苦记数据的小胖子身边时，他漫不经心瞥一眼后者笔记本上数据，“第三排最后一个数据超出正常范围，你现在重做，应该还来得及。”

　　惠小明怔怔看去，眉心深陷：“又有问题？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许禾淡然在他身侧实验台坐下：“信不信看你。”

　　“不信谁也肯定信你啊。”惠小明放下笔记本说话有气无力，“数据数据不对，徐教授也不对劲，今晚才通知后天交报告。我知道后第一时间就给你打电话了，但是你没接。”

　　许禾不由得愣下神，继而看过手机才知，晚上八点四十五分惠小明的确给他打过电话。但那时他正被喻瑾恩扯着衣袖往裕府花园走，这一过程非常不愉快，以至于他注意力不在线，根本没感觉到手机振动。

　　“没听到。”许禾打开书包拿出笔记本。

　　“哦。”惠小明重配过试剂又坐回座位，低头眯着眼看过反应情况，在笔记本间划过几下，“你不是雷打不动每晚九点半睡觉吗？今晚干嘛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许禾随口回道：“家里有点事。”

　　“重要吗？”

　　许禾目光微顿，随即又归于平静：“重要，明晚我还得去。”

　　惠小明这才转头看去，无神的双眼露出惊诧：“明儿白天满课，晚上你还不在，那后天一早你怎么交报告？”

　　长管灯下装过三分之二棕黄色液体的烧杯，映出许禾眉眼冷漠。

　　“好好做你的实验，待会错过记录时间又要重来。”

　　许禾的话点醒了惠小明，后者“妈呀”一声赶忙转回头，继而发现自己果然又一次错过了最佳记录时间。

　　人一旦全身心投入一件事，便很容易忘记时间。

　　许禾算出最后结论放下笔，转动脖子间倏地被窗外光亮刺痛了酸涩双眼，他才惊觉天已大亮，下意识看向手表，五点四十分。

　　位于京州北半城的华阳区，亦被清晨阳光轻轻笼罩。

　　阳光透过窗落在书桌上淡粉色Hello Kitty金属闹钟表盘间，银色时针正指向5，秒针转动带着分针缓缓移到9，清晨的静谧，终于在这一刻陡然被刺耳的金属敲击声打破。

　　搭在闹钟边沿的手臂忽地一颤，喻瑾恩猛然惊坐起，昨晚便已抓乱的长发杂乱堆在眼前，她下意识语速极快念叨：“空集是任何非空集合的真子……”

　　无脑背诵至此戛然而止，闹铃声依旧刺耳，她却仿佛耳塞护体，眼皮发沉竟又合上，半晌才摸索着关掉闹钟，静坐良久才双手撑在桌边勉强起身，拖沓拖鞋朝洗手间方向走。

　　浴室镜前，喻瑾恩口含牙刷蓦然想起刚才自己好像说了什么，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整句话，只隐约记得两个字。

　　“贞子？背题背得做噩梦了？”她正自言自语，身侧倏地飘过个纤细身影，吓得她一激灵，转头看见周绫靠在门口才扶住胸口松口气，“这大清早的，妈你想吓死我啊？”

　　周绫对她说的惊吓并不感兴趣，直接眼含期待另起话题：“昨晚的补习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喻瑾恩漱过口，将牙刷丢进牙桶中，“您这钱花的实在不值，他在我书上胡乱划过一通就抬屁，股走人了，我根本什么都看不懂！你看看我，这才一晚上，这大黑眼圈，这红血丝，看到没？”

　　喻瑾恩睁大双眼凑近指给周绫看，后者不失尴尬地笑笑，后退一步。

　　“呃，或许天才有他独特的学习方法呢？妈妈倒是觉得啊，你可以再试试看。”

　　“试毛试！”喻瑾恩扯过毛巾胡乱擦去脸上水，眉心微蹙语气不耐，“我说妈你怎么向着他说话啊？我是你女儿，还是他是你儿子啊？”

　　不等周绫解释，喻瑾恩便举过掌心：“得，我算明白了，天才拉屎都是对的。别人跟不上，那是别人不够聪明。只可惜了，我就是那个别人。”

　　说罢，她就要关门，周绫似乎还没聊尽兴，忙挡住门。

　　“妈还没说完呢，别关门啊。”

　　“妈，你看看，这都到点了。”喻瑾恩瞥眼她身后，旋即推门上锁。

　　周绫转头看向墙上挂钟，自言自语道：“这还不到六点呢，到什么点了？”

　　磨砂玻璃里的人影坐下，喻瑾恩慵懒沙哑的声音自门口传出：“清宿便，排肠毒。”

　　一个人的精力是十分有限的，提前过度透支危害极大，具体临床症状表现为：头晕，眼花，心悸，健忘，四肢乏力，五感不准以及嗜睡成疾。

　　牛皮糖般粘在书桌上睡过一整天的人，终于在晚餐吃过大碗牛肉面后，恢复了元气。

　　喻瑾恩仰头灌下半瓶冰可乐，握住瓶身往桌边一拍，深吸口气道：“爽。”

　　“嗯啊，不是我说，你这课补得着实有点猛啊。咱们之前出去疯一宿，你也睡不上一整天吧？”常梓萱微倾过身子，挑起双眉坏笑道，“跟亲姐们儿分享下，你俩昨晚都干什么了？”

　　“你看我口型。”喻瑾恩微笑地比个“滚”字，既而低头抵住瓶盖，塑料瓶身握在手里嘎嘣嘎嘣响，她可怜兮兮地抬眸看常梓萱，“背东西实在太辛苦了，这熬一晚上我得少活好几年。要不算了吧，上天好像也没那么重要哈？”

　　常梓萱正低头磨手指甲，满不在意道：“你甭问我，我又不想上天。”

　　倪子轩翘起二郎腿：“我更好奇，除了上天你还有什么其他打算。”

　　“就你有嘴，可显着你了！”喻瑾恩说一句踢他一脚。

　　其实要说其他打算，她倒也不是没有。她还可以跟老喻去画画，或者跟老周去跳芭蕾，反正饿不死她。可细细想来，那些都是父母期望，只有当机长才是她毕生梦想。经倪子轩这么一提，她已经冲到天灵盖的放弃念头就又被精神打压。

　　“可哥们儿看你这么熬下去，也真不太行，别回头再英年早逝。”

　　喻瑾恩闻言嘴角不禁抽搐，她挥起饮料瓶对着倪子轩脑瓜顶就是一顿凿：“话他妈都让你说了！那我倒是学还是不学？”

　　“诶呦卧槽，错了，哥，我错了！”

　　听得求饶，喻瑾恩才住手，她随意撩开散乱眼前的碎发，放下饮料瓶。

　　大概她就是个没长性的人，想上天是真，但此刻只想怎么嗨一场来排解心头苦闷也是真。古人说借酒浇愁，她此刻心里矛盾还真想喝酒。

　　喻瑾恩夺过常梓萱手里指甲刀，一屁，股坐下也垂眸磨起指甲：“今晚有局没？”

　　“暂时没有，不过你要是真想喝酒，姐们儿现在倒还算富足。”常梓萱伸开五指看着指甲，朝她单挑眉，“能不能有局还得看你表现。”

　　喻瑾恩闻言眸中闪光，她绕到餐桌对面，拽开倪子轩坐上他的位置，挽过常梓萱的胳膊，头往人肩头一枕声音要多娇有多娇。

　　“只要赏酒喝，今晚我就是你的了。”

　　“得嘞！”常梓萱指尖撩开额间碎发，食指挑起喻瑾恩的下巴坏笑道，“今儿的酒姐们儿请了。”

　　晚上八点半，放学铃准时打响，老班前脚刚走，后脚三人就如离弦之箭窜进放学大潮。喻瑾恩一路高高兴兴扯着皮，结果还未等走到门口，远远就看见许禾站在树下正朝院内瞭望。

　　喻瑾恩悄咪咪后退一步俯身躲在两人身后，三人连体婴般紧靠大门另一侧边沿走，结果还是在街边被人紧急逼停。

　　“出来吧。”

　　听得是熟悉声音，喻瑾恩叹口气缓缓站直，面前的两座大山默然给她让出条小路，她抬眸正迎上许禾冷峻目光。

　　“来的正好，我现在正式通知你，打今儿起我喻瑾恩就是条不准备飞的咸鱼了，劳烦您往旁边让一让。”

　　喻瑾恩转身要走，怎奈刚走一步又被许禾拦住去路，他眸间幽邃语气严肃。

　　“我收了你父母的钱，就得对你负责。”

　　“诶哟，你怎么对我负责啊？难不成你能替我高考吗？”喻瑾恩烦闷得紧不觉瞥向别处，刚好看到一辆亮空车牌的出租车驶来，她灵机一动把手背在身后朝倪子轩他们勾勾手，突然看向许禾身后，目光惊诧，“诶？爸，你怎么来了！”

　　趁许禾转头，喻瑾恩撒腿就往街边跑，拦下那辆出租车。三人迅速上车，刚关严车门，许禾便追过来，喻瑾恩忙按下车窗旁的手动锁，身后两人亦迅速锁上门。

　　许禾打不开车门，双眉颦蹙也只得拍打车窗：“喻瑾恩，你下来！”

　　喻瑾恩扯过安全带，目视前方道：“别管他，师傅开车。”

　　出租车缓缓启动向前，许禾追逐几步，还是被毫不留情地甩下。他瞥一眼车牌，继而转身张望。

　　人潮中有人小声议论。

　　“那不是许禾吗？他怎么会跟喻瑾恩这种人纠缠到一起……”

　　“图人家长得好看呗，清心寡欲大多是装的，男生揪出根来还不都一个样。”

　　许禾循着声音转头看去，议论的人瞬间闭嘴，低头遁走。

　　忽而有汽车鸣笛声急促逼近他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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