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黛.花事》花香满衣

13、终结者

　　晚饭后，黛玉如约来到了魁地奇球场，当然，是如葛瑞丝·艾博的约。

　　女友这种身份远超她的接受度，与其说那一晚之后她又恢复了清醒，不如说，她根本就没有接受，不过，她对英式表白的处理方式显然不懂。这不得不说是斯莱特林级长的悲剧，清洗东方女孩的脑回路要比攻克黑魔法艰难得多。

　　她坐在拉文克劳的看台上，手上抱着小手炉，淡鹅黄的裘皮斗篷让漂亮的小姑娘更显娇嫩，一张小脸被兜帽捂得严严实实。

　　高处的风很大，吹到皮肤上跟小刀子一样，空旷的球场更没遮没拦的，她不得不又挪了一下位置。这个看台上的人并不太多，增加不了额外热量，但最后一排的角落看起来还算背风，汉妮带着她坐了过去。然后她听到一个并不善意的女生的讥笑，自然又是“娇气”之类的。

　　黛玉冷哼了一声，一双眼睛只管看向场地。她虽然敏感，但她的“计较”从来只针对在乎的人，对其他人根本不放在眼底。

　　几十英尺高的门柱耸入低垂的天幕，有几个队员已经在空中飞掠。黛玉摩挲了一下冰凉的指尖，说实话，她更想窝在图书馆。

　　“黛西。”葛瑞丝.艾博跑了上来，一头金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她兴奋地把飞天扫帚放到一边，呵着气把双手放到姑娘的小手炉上，“这季节，晚上训练就是遭罪，不过没关系，天一黑下来就没法练了，吉恩只能放我们回去。”

　　“拿着。”黛玉笑着打开了手帕，里面是两块小点心，“便是怎么赶时间，总不能连饭都不好好吃了。”

　　“哦，爱你。”葛瑞丝激动地抱住她的肩膀，才塞进嘴里一块，吉恩·洛夫古德队长已经扯脖子喊上了，她不得不苦着脸跑了回去。

　　当林小姐在看台上苦挨冷风的时候，银绿为主色调的更衣室中，斯莱特林队长正给队员们讲着新战术。魁地奇杯驻足斯莱特林学院好几年了，自打他二年级入选球队之后，奖杯就没有旁落过。他是找球手，就身体条件来说他并不是最佳，他高大也不轻盈。其他球队的找球手，要么是女生，要么是比较瘦小的男孩，而从孤儿院开始，瘦小这个词就没跟他沾过边。但不论是谁，飞行轻巧而迅速，对扫帚有出色的操控能力，视力和灵敏度极佳，是找球手的必备条件，而这些，他都十分出色。

　　其实对于魁地奇这项运动，他并没有什么热情，他更喜欢钻研魔法，所以，他曾质疑过分院帽，为什么当初还没沾到他的头皮，那顶破帽子就喊出了“斯莱特林”，和拉文克劳之间纠结一下难道不更真实？

　　但魁地奇是令巫师世界疯狂的运动，霍格沃茨也不能幸免，而成为一个球员，本身就是荣耀加身，是个人魅力最容易爆发并吸引粉丝的得力手段，所以，即便从不喜欢集体活动，在蓄集势力的二年级他依旧选择了它。待到了三年级，已完全不再需要以此吸引关注，他依旧没有选择退出，他需要运动，他从不是羸弱的书呆子。

　　当然，他是队长，他必须是控制支配的那一个，就像这半年多来的训练，他虽然经常缺席，但并不妨碍他找了一个好助手——代他履行队长的训练职责，而他，只需动动手里的傀儡绳索就可以。不过，他已经决定退出了。

　　“就这样。”斯莱特林队长言简意赅地讲解完战术，把魔杖收了起来，图板上那些蠕动的箭头和线条便停止了。“谁还有什么疑问？”

　　“头儿，拉文克劳也在球场，我们的战术会不会让他们看出门道？”一个追球手一边整理他的护腿板，一边皱着眉头看向里德尔。

　　“球场很大，穆尔塞伯。”另一个球员取走飞天扫帚，在更衣室门口回过头，“当然，如果非选一个，我更希望是格兰芬多……”他的手指在额前比划了一下，撇了一下嘴，“他们的大脑——呃——要比拉文克劳蠢得多。”

　　更衣室里响起恶劣的哄笑声。

　　“抓紧，天黑前我们的时间没有多少。”里德尔指使一个球员拿着板条箱，他看了看手里最新款的飞天扫帚——中午拿到时，已经让队员们兴奋了好长一段时间，这会是赛场上很好的助力。这从侧面也佐证着——收服马尔福的势力是个很明智的选择。

　　他走进队长办公室，刚打开更衣柜，门帘一挑，埃弗里走了进来。他回头看了看已经走空了的更衣室，把目光落在里德尔身上。

　　“弄好了。”他径直走到里德尔的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小瓶子，“你要的头发。”

　　级长一挑眉，看了他一眼。

　　埃弗里有些窘迫的咧了一下嘴，“一个是我的，这个是——我妹妹的，应该没人能认出她。”他小心地看了看里德尔，试探性的，“用我的东西是不是更安全一些——周末那天我可以一直待在寝室。”不过，为什么需要校外女孩的头发，让他好奇的要死，但按以往的经验，好奇心太大基本没什么好果子吃。

　　里德尔勾了一下唇角，把瓶子锁进了更衣柜。

　　埃弗里松了口气，接着舔了一下唇，低声说，“下午刚收到消息，那件东西有线索了，但具体的下落还需要追查，应该不会太久。”

　　里德尔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看向面前的男孩，显然这是个更令他在意的消息，他微微笑了，英俊的面容温和的晃眼，虽然眼瞳依旧深邃如冰。“效率还不错。”

　　也不知道是笑容，还是这句话，让埃弗里无措起来，最后他很有些激动地说，“为你效劳是我的荣幸——Voldemort。”埃弗里眼里闪着热切，就像是荒漠的行旅终于等到了引路人，很显然，他对这个新称谓无比钟情，仿佛每念出一次，都会赋予他无尚的魔力和荣耀。

　　级长打发走了他最忠实的信徒，走出了更衣室。六名队员已经在暗下来的天幕中穿梭。

　　他跨上飞天扫帚，轻轻一点地，嗖地飞到了半空，扫帚这玩意其实在几个月前他已经不需要了，具体说是他打开密室之后，以他的才智，很容易利用斯莱特林的遗产开创出自己的新魔法，但他不介意重新体会他第一次骑上时的心情。

　　夜风扑打在脸上，他从斯莱特林看台上空划过一条弧线，意料之中的，是女孩子们的尖叫，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他在找他的姑娘——居然没有？他蹙起了眉。

　　而我们的林姑娘，正在拉文克劳看台应付着她的级长，和男孩子这么近距离的坐着让她很不适应。但她不得不强迫自己慢慢接受这些，这毕竟是英吉利，霍格沃茨从不缺乏怪胎，而怪胎往往都是被霸凌的对象，聪明的姑娘很清楚这一点。

　　女生们早就端起了望远镜，当看到他们的校草冲上天空时，看台上一片兴奋的欢呼。

　　级长罗尔无奈地翻了一下眼皮。

　　“要不要给你找个望远镜？”罗尔半是打趣半是认真的看着心仪的女孩。

　　“我要那劳什子做什么？”黛玉有些迷惑，从看台望过去，训练情况看得还是很清楚，汉妮已经跑到了看台的最前边，应该是有什么深深吸引住了她。

　　“汤姆·里德尔，斯莱特林的队长。”罗尔用下巴指示了一下周围的女生，“其实很多已经到对面看台上去了——正式比赛时她们会有所顾忌，不过训练的时候么——”罗尔耸了一下肩。

　　黛玉有些尴尬，又对他对自己的揣度感到不悦。她搓了一下小手炉，淡淡地蹙了一下眉，“我看他做什么？”

　　“那最好不过了。”罗尔看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你最好离他远点。”罗尔很认真的看着她，姑娘奇妙的体香氤氲在周围，这让他很紧张，他不是没碰过姑娘的毛头小子，可每次靠近这位姑娘都让他手足无措，还好，女孩的视线到现在也没跟他有过交汇，这让他庆幸，更让他失落。

　　黛玉没有接话，这话该怎么接？那个人有多恶劣她早已身有体会。

　　罗尔看着半空中那个飘忽的人影，看起来很想继续这个话题，“他在学校里很受欢迎，不出意外的话，下一届的学生主席非其莫属……”他看着她笑了笑，“同为级长，我这么说，并不是出于什么目的，只是我更了解里德尔。”罗尔顿了一下，满头的金发在夜风里乱舞着。

　　姑娘紧了一下斗篷，雪白的狐狸毛边在夜风中旋起一个又一个的波纹。“我自是信你。”她笑了笑，不知道指的是上半句还是下半句。

　　罗尔仿佛受到鼓舞一样，他的蓝眼睛倒映着越发阴沉下来的天幕，“其实一年前，斯莱特林学院并不像现在，那个时候几个纯血家族的小团体都暗自较着劲——公平点说，哪个学院都这样，不过斯莱特林更明显一些，因为意外事故简直快赶上其他学院的总和了，当然——”他耸了一下肩，“——剩下的三个学院里，格兰芬多占了多一半。”

　　姑娘忍不住笑了，对于那个狮子学院她可真是听了不少传闻。罗尔看到愉悦了心仪的姑娘，也跟着笑了起来，但笑容又迅速地收回，轻柔的语气忽然有了沉重的感觉。

　　“不过从五年级下半学期开始，斯莱特林所有的冲突都销声匿迹了，最起码表面上是这样——听起来是个好现象是不是？斯莱特林曾经最大的团体是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终于在今年也和其他小团体一样倒向了曾经的死对头。”罗尔又看向姑娘，“也就是里德尔——没人知道里德尔是怎么异军突起的，以前几乎没人看好他，他没有任何家族背景——你知道，在斯莱特林很看重这些。虽然三年级时，他已经是整个霍格沃茨的耀眼明星了——当然，并不仅仅是魁地奇。”

　　黛玉没有说话。中国历史上的合合分分，哪一个不比这个精彩？但这从不属于她的精神世界。

　　可她知道，野心从来都是卓绝人物的特质。

　　野心和能力总是相伴而生——

　　天又黑了一些，黛玉望着天空中的那个小点——若按华夏的话本子，他这种人也算得上枭雄了吧。

　　“听起来非常有能力是不是？”罗尔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空中的那个人有着他无法理解的野心，可他拥有拉文克劳敏锐的直觉。“如果一个学生组织，神秘，低调，从不公开，没有人知道他们具体的成员，也没人知道他们在哪里集会，这算不算是件令人担忧的事？”

　　“想必这个年龄都是如此，一件事，有的人喜欢大张旗鼓，有的偏又喜欢神神秘秘。”姑娘抿嘴笑道，“我们结个诗社，也定是弄出各种名堂，这才显出我们来。”

　　“林，不是那么简单，他们并不松散，他们有严苛的纪律。其实关于这个团体的存在，知道的人极少。你知道，我有个弟弟在那个学院，就在那个团体里，我们闹得很僵——他们更像是里德尔死心塌地的追随者，甚至有地下传闻——他就是斯莱特林的继承人。”

　　密室、斯莱特林继承人——这件事她听说过，轰动一时的恶性事件，因为出了人命差点令校园关闭，这才过去没几个月，时间还来不及发挥冲刷的功效。

　　黛玉愣住了，一双清澈的眼眸看向了罗尔，“可有确切证据？还仅只是流言？”

　　罗尔沉默了一会，说，“林，我只希望你离他远一点，以我对他的了解，你不可能吸引不到他。”

　　黛玉的脸蛋有些发烫，更对扯上自己感到恼怒。

　　风更凛冽了一些，空中流矢一样的身影还在穿梭，天黑了下来……

　　※

　　壁炉里的火“噼啪”响了一下，火光将壁炉精美的雕花扭动出灵动的阴影。就像一条条明灭不定的小蛇蜿蜒在石壁上。熊熊的火苗并没给阴冷的休息室增添多少暖意，只是将壁炉边雕花椅里的少年渲染出迷人的色调。

　　斯莱特林级长翻看着一本书，薄唇微微抿着，火光映在他光洁的面颊上，阴影雕刻出了精致的轮廓。更给他白皙的肤色镀上了一层淡金。躲得远远的小蛇们显然觉察出了他们级长的情绪不佳。对于一个一直以温和面目示人又很少发火的优等生而言，这并不常见。

　　被放了鸽子，简直是要气笑了，从没想到一个女生会这么难搞，这简直让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少年撩起眼波，对面的墙上悬着的斯莱特林人冒险的挂毯，在绿色的室内光线里泛着诡异气息，是的，冒险，他现在就在评估把精力放在一个女孩子身上是不是个该死的冒险！

　　他捏了捏眉头，必须给她再来点惩罚了。

　　林小姐并不知道自己惹到了一个不能惹的人。她早早回了寝室，已经宵禁了，楼下的休息室里还很热闹。

　　五人间的寝室，只剩她一个人，本来有个叫奥利夫·洪贝的室友，开学没两天因为身体原因就休学了，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她也乐得清静。

　　她很头疼这里的浴室——居然是共用的，虽然有隔间。害得她这个千金大小姐不得不为了避免尴尬总是第一个洗漱，以致她差不多永远是最早回到寝室的那一个。据说有个级长浴室，但自打她踏进霍格沃茨，就注定失去了所有特权，在这里，她只是一名普通的学生。

　　其实，对于这所学校，她还在艰难地适应——课程、社交、饮食、住宿，最难的莫过于很多事都需要自理，以致她入学的第一个月总是习惯性地叫“紫鹃”。而和处处不适应比起来，强烈的孤独感更加深了她的痛苦，她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哭一会儿。

　　送走了葛瑞丝，她换上了寝衣，雪白丝缎的汉服中衣款式，流水一样的垂感，外面又披了件银狐皮的鹤氅。

　　给鹦鹉重新填了点水，香炉里又放了一点香料，在家时，她很少熏这些。但到了英吉利，才发现这里的人——身上天生带有异味。偏偏是无处躲无处藏的，让她的心理都有了阴影，甚至觉得自己的寝室都钻进了味道。

　　黛玉在书桌上铺好了纸笔，睡前习惯性总要写点什么。

　　可才蘸了墨，窗前的鹦鹉骚动起来，扯着脖子开始喊，“偷儿、偷儿。”

　　姑娘蓦然抬起脸，惊的手中毛笔脱手而落，溅在宣纸上墨迹点点。她掩住了差点尖叫出声的唇——只见窗外赫然有个人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靠在了外面的窗棂上，抱臂当胸，正懒洋洋地勾着一抹笑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