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光》鹤璟

118、调虎离山

　　一片狼藉的实验室很快被收拾干净，训练有素的除妖师们很快恢复到原来有条不紊的状态，精密仪器照常运作，斑斓的光晕在显示屏上徐徐闪烁。唯一不同的是，原来那间被摧毁的实验室的旁边，另外一间分毫不差实验室里面的水箱里，有了新的住户。
　　随着“噗通”一声巨响，几个穿着防护服的实验人员将一人丢下玻璃箱，关上严丝合缝的舱门，海底下数百米的水流穿过防护网一涌而入。
　　难以计量的水压下，水下那个被绑的死死的人终于缓缓的有了动作。
　　银白色的发丝随着激荡的水流飘散着，不时能看见被头发遮挡住的苍白的脸，紧皱的眉头以及毫无血色的嘴唇。
　　这是裴邈。
　　裴邈调动身上为数不多的灵力附在周身，即便如此，水压之下他依旧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快要炸掉了，眼珠仿佛要被吸出来一般的痛苦。水箱里面并没有氧气供应，本应充满空气的肺泡被苦咸的海水取代，在强烈的浓度差之下紧紧皱缩成一团。裴邈将指甲死死嵌进掌心，在不断的挣扎中微微颤抖着。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真的当经历这一切的时候还是会扛不住。
　　一了百了，如今终于明白了这个词的意思。
　　无所谓时间的长短，因为分分秒秒都是难熬。裴邈用双臂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猩红的血液从咬破的舌尖溢出，水箱外依稀可见鲨鱼游曳的影子。
　　“我想见张绥之，我想见张绥之……”
　　大脑仿佛被清空一般，从前种种都仿佛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唯独只有这个念头，仿佛是和着心头血一刀一刀刻上去一般的刻骨铭心，成了最后的夙愿。
　　心心念念的爱人的身影，是小人鱼消失前化作的泡沫。
　　水箱里的人鱼，是被囚禁的神祗。

　　不知过了多久，裴邈在混沌的神志中听到有人在“砰砰”的敲打着水箱的四壁，裴邈睁开充血的眼睛，露出一条缝隙，相隔一道透明舱门的身影映入眼帘。是记忆中无比熟悉的模样，居然真的……是张绥之？！
　　裴邈轻哼一声，怀疑是自己的幻觉，又无力的合上眼皮准备继续昏睡，直到整个水箱开始向外抽水，鲨鱼逐着血腥味远去的时候，裴邈随着水箱内不断下降的水面终于触碰到了底部，被泡的白惨惨的双脚终于解除到了实质性的地面，看到舱门的大开，以及张绥之冲进来抱起他的时候，裴邈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别怕，有我在。”
　　终于喘进一口气的裴邈趴在张绥之肩头，撕心裂肺的咳着肺里的水，有限灵力的情况下，裴邈的身体恢复的相当缓慢。当裴邈终于能够正常呼吸的时候，他闻到了木质的檀香味，完全不同于以往张绥之身上醒脑的薄荷味。裴邈微不可见收紧了手指。
　　是的，裴邈觉得这一切都有些奇怪。
　　但是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奇怪。
　　裴邈缓了好一会，张绥之并没有给他渡灵力，只是安慰一般的拍着他的脊背，裴邈靠着自己微弱游丝灵力的运转，足足趴了十分钟才能说出来一句断断续续的话：
　　“你……是怎么……进来的？”
　　张绥之把裴邈放在一边的试验台上，脱掉外套给他披上，似乎多一秒都不愿意接触裴邈：
　　“我……这个说来惭愧，我答应了尚长琴一个条件。”
　　裴邈觉得有些不对劲，并没有接茬，垂着脑袋等着张绥之自己继续说下去。
　　张绥之：
　　“尚长琴说，只要你肯交代你的计划以及参与人员名单，我就可以带你离开。”
　　裴邈缓缓抬头，脑内已经想好了对策，既然没有指名道姓说是什么计划，自然是可以推到张绥之一直以来策划的根除抽取灵力的黑工厂计划身上，于是扬起嘴角对着张绥之干笑：
　　“当时还是你主持召开的小组会议呢，你是看到我太高兴忘了吗？”
　　张绥之的面部表情显然僵硬了一下，旋即一笑缓解气氛：
　　“哦，对对对，我一时没想起来。”
　　裴邈艰难的抬起一只手把张绥之推开，让他离自己尽可能的远一些，而自己也同时不动声色的向后退去，仅剩的一点灵力凝聚在手心随时准备拼死一搏：
　　“那么究竟是你记不得了还是你根本就不知道从来都没有这个小组会议？”
　　“又或者说，你根本就不是张绥之。”
　　“尚长琴，那么恶心我你就别装了，我看着你同样也很反胃。”

　　“张绥之”被揭穿后很是尴尬，尚长琴满脸嫌弃的拍拍手上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尘，眨眼间换回了自己的脸：
　　“反应的挺快啊。”
　　裴邈毫不示弱的回击：
　　“那是我的人，他的每一个细节我都了如指掌。”
　　尚长琴脸上的笑意凝固了，不知是裴邈哪句话戳痛了他，手向腰际一掏，黝黑的枪口对准裴邈：
　　“你若是一直什么有用的消息也吐不出来的话，留着你的狗命还有什么用？”
　　裴邈可不想就这么死在这里，连连摆手耍滑头向后退，改换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哎哎哎！等一下等一下！我说我说，我告诉你我的同党是谁！”
　　尚长琴举着枪步步逼近：
　　“说。”
　　裴邈悄悄从身后拿起一个标本瓶：
　　“其实这个人你熟……”
　　尚长琴拧着眉毛显然是没有耐心了，追着裴邈在各色标本瓶间兜圈子：
　　“我数三二一，再不说我就送你归西。三……二……”
　　眼见尚长琴的手指收紧准备扣下扳机，裴邈猛然把标本瓶扔向尚长琴，向一侧跻身就跑：
　　“就是……你做梦去吧！”

　　一声天崩地裂般的炸响过后，碎掉的玻璃外壳连同里面的福尔马林哗啦啦散落一地，刺鼻的甲醛味道更给本就已经十分难闻的实验室增加了佐料。然而在空气中乱窜的灵力弹并未打算就此停歇，紧接着又是哗啦啦的一片连锁反应，裴邈在慌忙躲避之中甚至有大型标本舱里面的不明生物掉落出来，擦着脸颊落下。滑溜溜粘腻腻，那种泥鳅一般的触感差点让裴邈吐出来。
　　终于当耳畔的爆鸣声停歇下来时，裴邈已经在也没有力气躲避了，他靠着半片水箱，背对尚长琴大口喘息，被刺鼻的气味呛得咳出来眼泪：
　　“跑不掉了。”
　　裴邈终于认清了现实，面对十个金展升的话，裴邈倒是可以来个团灭，但是以现在这种状态落到尚长琴手里，无疑，只有死路一条。

　　裴邈闭上眼睛仰着头，嘴角微微勾起一些弧度，笑的比苦瓜还难看，双手无力的垂在地面上，怅然而释怀的想着：
　　“又是白折腾一次了，这次也没能够成功将天下易主啊，真是又辜负了大家的一片期望。”
　　“我要是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失踪了，张绥之会不会找我一辈子啊，他会很难过的吧？我可不忍心看着那个家伙掉眼泪，我还没好好看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跟他好好告别……”
　　“我不在的话就没人跟崽崽一起抢炸鸡了，那个小崽子一定会吃成球的吧？”
　　“莫郁会和宁远好好的一直在一起的吧？”
　　“任仁一定会对我很失望吧？希望他能把族人保护好啊。”
　　“我要是死了的话，裴裴恐怕也会就此消散吧。”
　　“……”

　　正当裴邈这边交代后事一般的感叹的时候，另一边的爆炸声似乎比刚刚更加剧烈了。
　　难怪刚才尚长琴的那一枪如此的响亮，原来是和上一次的爆炸声重叠在了一起。
　　“这是尚长琴的老窝让人给炸了？”
　　本来步步逼近的尚长琴脚步一顿，警惕的转头看向声源地，果然没一会就有人连滚带爬神色匆匆的跑进来给尚长琴通风报信：
　　“会长！会长！基地的东北角被炸开了一个窟窿！海水正在往里灌呢！”
　　尚长琴听了怒火中烧：
　　“开启隔断层啊！那么贵的隔断层是摆设吗？”
　　那人被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尚长琴吓得不敢抬头：
　　“会长，咱们的系统被人黑了，隔断层降不下来了……”
　　裴邈竖起耳朵恨不得此刻自己是只狗，有一双顺风的狗耳朵。心里嘿嘿一笑，心想这可多亏陈灿了，要是能活着回去肯定要请漂亮姐姐吃顿饭的，不，就是吃十顿都没问题。
　　尚长琴都快七窍冒烟了，自己珍视的秘密基地还能就这样被毁了？
　　“不是还能手动下降吗？算了我跟你说这个有什么用！你多叫几个人在这看好裴邈，我自己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