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光》鹤璟

120、鱼死网破

　　裴邈就那样双手环抱倚靠在半边有些裂纹的玻璃壁上，抬起眼皮盯住那个男人。虽然男人的面部表情维持的很好，但是微微颤抖的枪口却已经将他的内心出卖。
　　裴邈戏谑的逗他：
　　“怎么？害怕我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男人不说话，竭力想要稳住双手。
　　裴邈打了一个大哈欠：
　　“我要是能跑的了你这会早就去地府报到了，反正我现在一没灵力二没力气，你还是省省吧。”
　　裴邈的余光瞟向已经打开一道缝隙的大门，陆陆续续进来一队手持武器的实验人员。裴邈的目光在那一队的最后一人身上停留许久，他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一种感应，这种感觉分外熟悉。
　　全服武装的小队将裴邈团团围住，众多枪口一齐指向裴邈的脑袋。
　　裴邈无奈的摊摊手，反正也插翅难飞了，干脆歪着脑袋靠在玻璃壁上。
　　就在那一小队人的身后，一声炸裂般的枪响瞬间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然而也就是这一刹那，原本排在小队最后不起眼的一人闪电般的身影掠出，丢给裴邈一把枪后将眼前所有人的脖子一口气全都抹掉。
　　当那人松开最后一个的时候，脖颈汩汩冒血的横尸躺了一地，铁锈的味道极大的刺激着裴邈的嗅觉神经。
　　裴邈被这逆转的局势惊呆了，一瞬间抹杀一人，这是个什么概念。
　　强烈的预感在心头雀跃着，身上染着鲜血的男人一步步走向裴邈，那一刻他的身影在裴邈的视野里无限放大，他蹲下身把裴邈抱起来：
　　“抱歉，阿邈，我来晚了。”
　　暖意洋洋的灵力注入到裴邈体内，精密的人工构造犹如机器注入机油，重新缓缓的发动了起来，向外传递着新生的欢愉。
　　虽然张绥之顶着一张易容过的脸，但这并不妨碍裴邈认出他来。
　　裴邈终于装不下去了，在敌人面前他哪怕奄奄一息的时候都可以戏谑着开玩笑，话里藏针的羞辱对手，但是在张绥之面前他是真的撑不住了，接连数天没日没夜的折磨，让他早已身心俱疲，他用最后一点力气，软绵绵的趴在张绥之肩头，一手紧紧握住灵力量子枪，一手死死扒住张绥之的肩胛，沙哑而细小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
　　“绥之，我想回家。”
　　张绥之加深了这个拥抱，仿佛要把裴邈紧紧嵌进自己身体中一般。他有太多话想对裴邈说，只是现在，不是恰当时机。
　　张绥之抱起裴邈走到实验室一侧墙壁前，低下头轻轻吻在了裴邈的额角上。霎时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将二人笼罩，这是能保护他们二人在水下数百米的地方不被水压伤害的一层屏障。
　　张绥之再抬手时，下一秒，汹涌的海水卷携着实验室外壁的碎片一齐轰然涌入。张绥之手腕上的机械绳索逆着水流，带着长虹贯日般的气势猛冲向水面，牢牢抓在军舰后带着张绥之二人不断向上。
　　另一侧的尚长琴也不是傻子，听到实验室这边发出巨响之后就知道中计了，连忙抽身返回。活了那么多年的人居然被一个声东击西的小把戏给骗住了。尚长琴在当面确认张绥之和裴邈的关系后脑子就一直不是很清醒，嫉妒的火焰燎遍原野。
　　尚长琴在淌着半人高的水返回实验舱后，看到自己的实验基地又被开了一个大口子，内心的愤怒指数呈爆炸式增长。想也没想裹着一层灵力就从那个口子钻了出去。
　　一口气到底也不能从海底百米一直憋到水面。
　　尚长琴终于追到张绥之和裴邈的时候，是在浪涛滚滚乌云密布的海平面上。张绥之低下头去，托住裴邈的身体，把最后一口气渡给了他，而后湿淋淋却紧紧相依的两具身体，双双浮出水面。紧接着被程懿莫郁等一行人，七手八脚的拉上了军舰。
　　一声惊雷狠狠劈下，尚长琴的视野内一片空白。他在海面上像一只飘摇的浮木。紧接着暴雨倾盆而下，劈头盖脸的砸到尚长琴的头上。浑浊的雨水夹杂着伤口处的血液，一道道划过尚长琴的脸颊，水淋淋的头发紧紧贴在脸颊两侧，他甚至狼狈的像一只水鬼。
　　他绝望的张张口，想要呼唤张绥之的名字，期望着张绥之能像小时候一样，乖巧的，微笑着，跑来他的身边。可是却没能发出半点声音，灌进口腔的，只有苦涩的，腥咸的雨水。
　　“这个样子真是输的太难看了。”
　　尚长琴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尚长琴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登上军舰甲板的了，他刚刚在甲板上站稳的时候就对上了张绥之一双充满戒备和怨恨的眼睛。
　　他的心脏骤然缩紧，他眼睁睁的看着张绥之撑着身子把裴邈挡在身后，程懿按耐不住的杀意仿佛正在把自己拖出去凌迟一万遍，莫郁一把鼻涕一把泪把裴邈抬上担架，于潇湘跟着一路跑出去哭花了妆还被高跟鞋崴了脚……

　　裴邈才来除妖师公会不过短短三年，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让除妖师公会蜕变成了一个让尚长琴陌生的地方，一个处处对他充满恶意的地方。
　　这里明明……是他和张绥之共同付出了极大心血才建立起来的地方。
　　为什么会因为一只妖的出现而将这一切都扭转了呢？

　　尚长琴孤立无援的靠在甲板的栏杆上，眯起眼睛看到站在暗处的申渊，他的脑内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回响：
　　“裴邈，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
　　张绥之是何等的聪明，当他发现尚长琴紧紧盯住申渊的时候就清楚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了，当即警告尚长琴：
　　“长琴，在事情还留有余地之前，我劝你三思而行。”
　　张绥之的言外之意当然是自己手中握有尚长琴多年私自经营可转移灵力的证据，而只要尚长琴向申渊透露的半点关于裴邈真实身份的事情，他就会毫不留情的揭发尚长琴。
　　张绥之言语之间的威胁尚长琴不是读不懂，可他心中嫉妒的火焰已经改过了一切，就算是两败俱伤，那他也认了。
　　尚长琴看着撑着身体向他走来并且打算把事态压下去的张绥之时，他露出了苦涩的微笑：
　　“申书记，你们不是一直在查裴邈的真实身份吗？不如今天就让大家一起知道这个秘密吧，他就是一千二百年前那个差点把半边天掀翻的龙族裴邈。”
　　听到“龙族”两个字的时候张绥之感觉头顶上的天都快塌了，他费尽心机的隐藏了这么久，到底还是被知情人一语道破。终于有一天他保不住裴邈了，前路灰蒙蒙的并且一望无际，他只觉得头都要炸开了。
　　在场除妖师无不大吃一惊，虽说他们已经习惯了妖族特勤顾问天天在自己身边转来转去了，但是真的当知道和龙族这样的定时炸弹相处了三年还是心有余悸。几个被裴邈培养起来的妖族特勤顾问暗暗捏紧拳头，准备了三年之久的反扑计划就要这样被扼杀在摇篮里面了吗？
　　纪委书记申渊站在暗处双手环抱并没有移动半分，很显然是早已猜到了裴邈来路的不简单，滚滚海风夹杂着大雨中却没有淋湿这个清癯干练的老头子半分。申渊身边的下属已经快速离场开始彻查了。
　　申渊点点头：
　　“那就多谢尚会长告知了，张副会长，你还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申渊知道，自己这趟算是没有白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除妖师公会愈是两权分力，就愈是利于中央管控。
　　尚长琴在暴雨中抬起头对上了张绥之的视线，纵使天地间被雨幕模糊成灰秃秃的色块，他也把张绥之那双快要滴出血的眼睛牢牢刻在了脑海里：
　　“申纪委，关尚长琴的利益链条以及犯罪证据，事后我会一样不少的交给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