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云暮雪》湮灭流光

303、知与行

　　傍晚时分你们回到了泷水镇，晚饭是在伍仲铭家里吃的。

　　吃过饭，郑淳义开始跟他谈话，不，应该说是面授机宜。比如怎样筑河，怎样修渠，怎么引水，怎样垦荒，怎样治民——看来在这珍珠城做官不容易啊，你也在一旁仔细的听着。

　　听到亥时，伍仲铭去了，你也要去，郑淳义叫住了你，笑呵呵的道：“慎行啊，你今天可有什么收获？”

　　你忙站直身子，道：“只有本分二字。”

　　郑淳义站起来笑呵呵的拍了一下你的肩膀道：“我也不是说你。”说着又叹了一口气，“做官不易啊，一念救苦，一念殃民，但无论如何总得有所取舍是吧？”

　　你忙说道：“是！”

　　郑淳义要走，走了几步又忽然回到头来，“惊雷山离这里还有不到三十里，你准备一下，明天一大早我们就启程，晚上我们还要赶回驿站。”

　　你说道：“是。”心里却有些疑惑：去个惊雷山有什么好准备的呢？莫非惊雷山还有什么老虎豹子不成？

　　天还没有亮，雾蒙蒙的，你们就起来了，郑欣宜也跟着。

　　你道：“郑大哥，天冷，孩子就不去了，叫欣怡回去睡吧，下午我们回来接她。”

　　郑淳义道：“女孩子家也该多出来长长见识。读万卷书不如行一里路。孩子嘛，老娇生惯养也不好，谁家能一辈子富贵，谁家的官衣能穿一百年呢？过上两年我还指望着她能跟着她大姑长长见识呢，呵呵。”

　　原来如此啊，看来郑家大哥是把闺女当小子来养，看来郑玉虎那小子是没啥指望了。

　　骑上马，郑淳义抱着郑欣宜坐上前面的马鞍上，守备处的兵们敛气屏息的跟着，就这么着你们出发了。

　　穿过寂静的荒野，穿过荒凉的河滩，走上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穿过一道峡谷，惊雷山到了。

　　天空还是有点雾蒙蒙的，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有气无力的照耀着这片惊雷山的大地。

　　石头真多啊，而且都是一些乱石头。

　　郑淳义和郑欣宜下马来在山口吃东西，守备厅的军士们也都停下来开始煮饭。你呢，没什么胃口，走上附近的一处山冈向四周眺望。

　　西南是一道斜坡，有一道峡谷；西北，正北，是一片群山；东北……是一片乱山……东部……还是一片群山……中间……是一个……近圆形的大坑！

　　莫非惊雷山还在采着什么矿，不该啊，正在百思不得其解郑欣宜气喘吁吁的跑了上来，“叔叔，饼。爹爹说我们中午不吃饭。”

　　啊，莫非这惊雷山没什么人，或者附近没什么饭馆？不会吧，你好不容易出来当一回官，不会就真的就分到这鸟不拉屎光长石头的地方了吧？

　　不过，看着惊雷山好像不小啊，方圆怎么着也得四五十里，望山跑死马，这——

　　“源兄弟，别看了，我们到里面再看。”

　　郑淳义在叫你。

　　你答应一声，咬了一口饼，跑下山坡翻身上马。

　　马蹄声嗒嗒响着，一路上寂静无声，走了约莫七八里，忽然你看到石头里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郑欣宜叫道：“爹，你看那是什么？”

　　郑淳义道：“嗯……好像是个人吧!”

　　人？你的眼神什么时候这么不济了？真的是个人吗？他在石头堆里做什么？

　　你骑着马走近一些。

　　碰见个惊雷山的人不容易啊。

　　确实是个人。

　　不，是一个小姑娘。

　　和郑欣宜年纪差不多，头发乱蓬蓬的，光着脚，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衫，瘦瘦的，拱着腰好像在石头堆里扒着什么。

　　“爹，我又扒到了一个，是个大虫子。”

　　说着她拿出了一条褐色的两寸多长的小虫子。

　　蓦地，你的眼角湿润了，你想起了叶小柔。多可爱的小姑娘啊！

　　难道这里也和磐石村一样？

　　不该啊，出了这谷口就是青山绿水，下了那斜坡……好像那斜坡下还有一片树林。

　　那——她捉虫子干什么？

　　这时一个穿着破棉袄的汉子从山旮旯里走了出来。

　　“别吃。留着，咱们晚上留着熬汤喝。”

　　熬汤喝？莫非是什么大补的神虫？

　　不对啊，那小姑娘很瘦，脸大肚子大，身子小，好像比叶小柔还营养不良。还有那汉子，算汉子吗？穿着棉袄还瘦的像一根竹竿——莫非惊雷山的百姓就真的这么穷？

　　既然，那纪城主他老人家为什么不给他们拨一点救济粮呢？

　　不该啊，他老人家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

　　莫非他们——真不是北国的百姓？莫非他们是从迦叶城那边逃荒过来的？还是……

　　你弄不明白。

　　正要走过去问问，身后又响起郑欣宜的声音：“爹，那个小姑娘好可怜啊，她不冷吗？”“爹，我这里还有一个饼，我给她吃行不？”

　　“可以。你下去把饼远远放在石头上就行。只是，你把饼给她吃了你中午就没饭吃。”

　　“那——”

　　郑欣宜好像想了一会儿从马上下来跑过去果真把饼放在路旁的一块小石头上，大声说：“小妹妹，我这里有一块饼，是我娘给我做的酥酪饼，给你一个。”

　　说完，转身就往会回跑。

　　那小姑娘茫然的转过什么来，看了一眼那饼，慢慢的走过去，坐下，拿起那饼咬一口又咬一口，眨眼就吃完，然后拍拍肚子消失在乱石中。

　　你们，好像在他们眼里都不是人！

　　可是，你为什么会觉得冷呢？

　　穿着厚厚的皮靴，穿着毛茸茸的狐皮大衣呢为什么还会觉得冷呢？

　　大概是习惯了吧。

　　当年你在山里，当年你的姐姐都是个大姑娘了，当年你和姐姐在深秋还穿着单衣，姐姐还露着手臂，露着小腿，唉，你娘天天织布，你爹天天干活，可一家人为什么就吃不饱穿不暖呢？

　　天理呢？

　　唉。

　　继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