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我你就夸夸我》鸢蓝

16、第 16 章

　　清明节后，大姑姥姥在家住下了。她出嫁几十年，一直忙碌操持家中事情，现在儿媳妇能顶事了，太婆年纪也大了，大姑姥姥就寻摸着在娘家住几日，陪陪母亲。用她的话说：见一面少一面了。

　　这天中午太阳十分灿烂，大姑姥姥烧了水给太婆洗完澡，然后在院子里帮太婆剪脚指甲。太婆的脚指甲很厚，大姑姥姥用热水泡了很久，然后挥舞着大剪刀开始一点点剪。

　　杨奶奶在房间炕上给小儿子家即将出生的小宝宝缝包被，是他们这里习俗中要送的一种百家被。百家被需要从交好的人家要来各种小布头，然后剪成规则的形状，再拼接缝制在一起做被面。各家都会缝制百家被，可美观程度就完全由缝制人的审美决定了。杨奶奶手里的被面已经缝制得差不多了，各色花色的布头被剪成规则的大、小三角形或梯形，用细密的针脚拼接成一个个大小相同的正方形，然后将正方形再拼接。杨奶奶拼色时将同色系的布头拼接在一起，颜色过渡也很自然，手艺与审美都是极好的。

　　杨梅梅午休起来了，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里播出的《济公》，一边吃奶奶中午给她特意做的锅巴。家里吃的玉米糁是柴火灶做的，奶奶做的饭稠，平日里火要小一点，不停地搅拌刮锅底防止粘锅，要做锅巴的时候搅动会少一些，等舀饭时锅底就会粘上薄薄一层，等舀完饭也不刮掉那一层，锅下留一点火不熄灭，烤一烤就能得到干干脆脆的锅巴了。

　　中午吃过饭，杨梅梅那时刚吃饱，杨奶奶就没给她吃，怕积食。等杨梅梅午睡起来，杨奶奶估摸着她应该饿了，就拿了锅巴给她吃。烤锅巴也是技术活，火大一点就会烧焦，不仅黑黑的颜色不好看，吃起来也是苦的，火不够大又烤不干。

　　杨爷爷今天也在，跟杨梅梅一起看电视看得津津有味。他在家的时候就免不了要泡一壶茶来喝。杨爷爷喝的也不是什么好茶叶，就便宜的茉莉花茶，茶叶里加了零星的茉莉花，泡出的茶水带着一股子花香气。

　　杨梅梅吃锅巴容易嘴巴干，喊口渴的时候，爷爷就给她倒一杯茶水喝。杨梅梅喝一口茶水，吃一口锅巴，再看着电视，觉得日子美美的。

　　“梅梅！梅梅！”好姐妹蒋文文从大门口就开始喊，一路喊着就进了屋。她一只手举着一只纸风车，进来给杨梅梅献宝：“给你一个风车，我爸给我做的。”

　　纸风车是硬纸做的，像是什么东西的包装盒上剪下来的。正方形的纸张上对角线划线，然后沿着四个角剪开一多半，然后间隔着将其中四个尖折进去用钉子固定就可以了。蒋文文手里的风车是将钉子用细铁丝固定在扫帚棍上，扫帚棍是掰断的，有些毛刺。杨爷爷看见了，就找了菜刀给从顶头一点的位置锯断，又在开间的水泥地上给磨光滑。

　　小姐俩正蹲在一起看爷爷磨棍子，豆豆来了，她还带了一把粘牙糖。粘牙糖有时候也叫牙签糖，有红、绿、黄三种颜色，一个个整齐排列在袋子里，因为看起来很像夏天挂的竹门帘，有时候老人不知道这糖叫什么，也说门帘糖。其实就是加了色素的麦芽糖，卖得比较便宜，一毛钱可以买十根，五分钱的也卖，小卖部那边按根卖。

　　村里的孩子并不能常常吃到零食，杨梅梅用手捏着粘乎乎的糖，一边唆一边问：“你今天怎么买粘牙糖了？”

　　豆豆也唆着一根：“我妈给我买的。她今天去卖鸡蛋了，卖了鸡蛋就有钱买好吃的了。”

　　杨奶奶一边缝被子，一边看电视，还不耽搁她关注一下孙女在干啥。她听到豆豆的话，哎哟一声，一拍大腿：“忘记去村里说说了，鸡蛋给我留着，你三妈坐月子要吃呢。”说着她就把针往被子边一别，风风火火地就要出门。杨奶奶坐在炕沿穿鞋，还不忘叮嘱杨梅梅：“梅梅不要上炕，炕上有针，会扎着你。”

　　杨梅梅乖乖答应。她可被奶奶说了好多次了，要是针扎上了就会跑进肉里面去，然后在身体里面乱跑，到时候身体里就被戳的到处都是破洞，人就死掉了。

　　杨爷爷看着电视，几个小孩子就围着茶几坐着，吃完糖，就开始喝茶水吃锅巴，还要叽叽咕咕说些小孩子的话，倒是很有小茶话会的感觉。

　　豆豆说着说着就说起了另一个经常玩的小伙伴：“龙龙去他姥姥家了，他姥姥家有大河。”

　　村里龙年出生的小孩有四个，三个都是女孩子，只有龙龙是男孩。太小的孩子被家长圈在家里活动，比他大的孩子不愿意跟小孩子玩，所以龙龙就经常跟同岁的三个小女生一起玩。

　　蒋文文萌哒哒地问：“姥姥是谁？”

　　豆豆：“就是姥姥啊。”

　　杨爷爷特别爱为人解惑，眼见小女孩们谈话陷入僵局，就解释道：“姥姥就是外婆，外婆就是妈妈的妈妈。”

　　蒋文文：“那怎么不叫外婆？”

　　杨爷爷：“有的地方叫姥姥，有的地方叫外婆，是一样的。”

　　等电视片尾曲都开始唱了，说“一会儿就回来”的杨奶奶也没有回来，不知道又在谁家唠上了。杨爷爷想着孩子今天看电视的时间挺多了，就关了电视，哄她们去外面玩：“你看外面刮风了，快去玩风车吧。”

　　锅巴和糖都吃完了，电视剧也没有了，杨梅梅三人毫不留恋地拿上纸风车跑出去了。纸风车做起来简单，玩起来更简单。小孩子举着纸风车，迎着风奔跑起来，纸风车就呼啦啦开始转，要是转得够快，看不清扇叶那种，小家伙们就满意了。

　　三个人只有两个风车，于是轮流着举着风车开始跑，从这头跑到那头，又从那头跑回来。若是不介意，跟在举风车的孩子身后，看着别人的风车转得飞起，自己也很满足。

　　·

　　吃过晚饭，杨爷爷去菜地，五月份有很多菜下种子，还有先前种下的菜出苗之后要修整浇水之类的。

　　天气愈暖，天黑得越晚，杨奶奶洗涮完，将灶下的柴火扫整齐，解开围裙盖在案板上。大姑姥姥已经扶着太婆去门口的大石头上坐着了，杨梅梅带着一群小孩子坐在沙发、炕沿看动画片，每天六点半是她的动画片时间，杨奶奶进去也没影响到这群小孩子看动画片的专注。杨奶奶拿了针线簸箩去门外，经过开间时随手拿了一个小板凳，门外桐树下已经举起了一些人，有织毛线的，有缝鞋面的，纳鞋底、鞋垫的，还有人端着饭碗就出来了，正站着吃饭呢。

　　虎头鞋的鞋面已经基本做完了形状，包边和虎头都缝上去了，杨奶奶今天傍晚打算把虎头鞋上的花绣完，她比划着挑彩线。虎头鞋的绣花没有那么精细，用彩色的棉线在鞋面上绣一些简单的装饰花纹，绣出老虎的五官，再装饰一点虎须就可以了。

　　虎头鞋表示对新生儿的祝福，也有辟邪的说法。每个孩子出生后都会收到亲戚长辈家送来的虎头鞋，在百天或者周岁后就可以穿了。有的孩子会收到很多这样的鞋子，因小孩子长得快，送鞋的人会有意将鞋子做出不同的码数，做大几分，这样就一直可以穿到好几岁大。杨梅梅最近穿的虎头鞋就是舅家在她出生时送来的，还有几双更大一点的，杨妈妈都给她收着，等她脚再长一些时穿。虎头鞋也有简单复杂之分，复杂的如杨奶奶现在做的这双，老虎头是单独缝制的，然后固定在鞋面上，也有简单的，如杨梅梅最近穿的，只在鞋面上用棉线绣出耳朵和五官，虎须也简单缝几道棉线意思意思就得。一般棉鞋、小号的鞋做得复杂些，单鞋和大一点的鞋子做的简单些，方便孩子长大后日常穿。

　　杨奶奶作为亲奶奶，自然需要多做几双，且要做费工的复杂样式。她手上这双是红色的绸面做的，包了金黄色绸布做的边，还有一双是金黄色绸布做的老虎鞋，用红色绸布包边。冬天的棉鞋也做了两双，都是黑色布面包红色边的。

　　知道杨奶奶做了这许多鞋子的人夸她：“你这真是亲奶奶哩！”

　　杨奶奶哈哈笑几声，手下不停，做完这双，还有几双简单点的大号虎头鞋要做，谁让她两个女儿一个儿媳妇都没学会做针线活，为了给她们做面子，做娘的就只好自己上了。好在大女儿和儿媳妇织毛衣都很不错，准备了两身毛线小衣裳。

　　信奉家丑不外扬的杨奶奶只得接下了村人的夸奖，儿媳妇是自己选的，女儿是自己生的，还能咋地？

　　半小时的动画片时间结束，呼啦啦一群小孩子叫着嚷着从屋里跑出来，有的抛着沙包，有的滚着铁环，有的去捡泡桐花，两只纸风车也被举着迎风转起来，门外顿时更热闹了。

　　吃完了饭的大人看见自家小孩，就喊他把碗带回家去。

　　天边夕阳照着这一切，给这树、这人都蒙上一层暖黄色的光晕。

　　最先进屋的是一群以杨爷爷为首的老头子，七点半新闻联播要开始了，他们天天都不落。

　　最后一丝夕阳的亮光也消失了，人们开始各自回家，嘴里朝着孩子堆里喊着各自的孩子回家，一时间响起各种接地气的小名。

　　杨梅梅最近都在看济公和尚的故事，睡觉时就看到了另一个小和尚的故事，他叫一休哥，每次都能解决大家的难题，是个很厉害的小和尚。听故事四人组聚齐，她就开始讲一休哥的故事，等天黑的时候，这听故事大军已经发展得颇有规模。这会儿，一群孩子或蹲或坐或站围了几圈听故事，里面还有好些已经上学的大孩子。

　　“四婶，你家梅梅将来不得了咧，你看现在就能行得很！”

　　“五岁了吧，说话利索很，我娃就爱听梅梅讲的故事，一天天恨不得一睁眼就往梅梅家跑。”大人习惯说虚岁，讲小孩子落地就一岁，过一个年加一岁，三周岁的杨梅梅就变成了五岁。

　　杨奶奶嘴里谦虚着，心里乐开了花，骄傲得不行不行的。看样子明早上跟老头子的卧谈会又要增加花式夸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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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杨梅梅：和小姐妹喝下午茶，我从小就过得这么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