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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爱失衡 ...

  •   护理系实验课上,学生们采集着自己血样学习血型检测。一个胖男生小眼睛盯着实验台上的载玻片,说着没出结果。另一个瘦高男生拍拍他肩膀,“舍不得扎自己,去管陈海要点血,他的都止不住。”
      男生们对面的曾爱田闻此,嘟着嘴巴,满身心不高兴地去找陈海。“我看看你手指,怎么扎自己还能下狠手。”
      陈海抬起左手示意,无名指上缠着创可贴,他说,“已经没事了。”曾爱田心痛状,伸手去捉陈海左手,陈海巧妙躲过。他说:“学护理的还怕对自己下手啊,等咱们练习静脉穿刺时,都是相互扎。”
      “啊!不是拿模拟人练习吗?”曾爱田微微受惊,她在男生面前总是一副涉世不深的天真样子,让人搞不清她真傻假傻。陈海收拾着试验台,“模拟人练完了就练真人,毕竟和真人是有差别的。”
      “是吗!”曾爱田以一副你知道真多的崇拜眼神看着陈海,“那到时候咱俩一组好吗?”泛起花痴她又什么都明白了。
      “看你技术喽!”陈海缩缩肩膀,模棱两可回答。他看见对面韩小茹朝这边瞥了一下,心想他得让韩小茹看清他的态度。“我觉得韩小茹比你技术好。”韩小茹知道他的心所属向,他才敢这样打趣,换成其他女生,这样略带暧昧的言语容易惹祸上身。
      “瞧不起谁啊!”曾爱田娇嗔着,面露嫉妒斜眼看着韩小茹收拾好试验台搭伴离开,完全不理会他们的对话。
      陈海对曾爱田一向客气,导致她幻念不灭。可陈海对曾爱田免疫力又极强,当她借助玩笑叫他“海哥哥!”时,闻者都被这贱声浪气打一激灵,鸡皮疙瘩掉得满地乱窜,陈海也能一笑置之。
      用文字来描绘曾爱田容貌,每一处都挑不出什么缺点,只是凑到一起又很难让人一眼识破其中的标致。人们总是与她熟知很久才突然发现似的:哇!原来你是双眼皮、高鼻梁哎!她肤色偏黑,黑得匀称,带些慢性肝病患者的黑黄。整个人都有种比例欠佳的轻度不协调,下巴与整张脸比偏长,脸与躯干比偏长,上身与下肢比偏长。前凸后翘是有的,只是没能在腰身处成功错落出一个曲线。她浑身肌肉如健美选手一样紧实,连面部都是,使得她表情较别人僵硬一些。她眼睛大,而瞬目极少,生怕错过什么精彩似的瞪着它们,却没有足够的神韵填充它们,显得空洞。她细节处并没缺点的双眼皮、高鼻梁所透出的无趣,加上老鼠一样尖起的嘴巴,使整个面孔露出凶悍,反正就是一种缺乏福气的面相。
      曾爱田与韩小茹关系很一般,只有少数同学在看见她俩一同出去和进城来的家人吃饭时才知道她俩的亲戚关系。曾爱田总喜欢谈论古今中外各路名人的风流野史,看似知识渊博却都散落在这些艳情上,专业之内,张口□□环切闭口插尿管。韩小茹听不了她这种以低级趣味为荣的说话方式,尽管她和同屋女伴话题中也有两性,直接露骨但无下流之感。
      儿时,韩小茹和曾小放是一伙,她们和曾爱田都不亲。县城生活的曾爱田在她们面前总是一副高人一等的优越姿态,可她在姑妈姑父那里甜言蜜语很会做人。
      小茹是向着小放的,她不轻易接受曾爱田和舅舅舅妈从县城带来的糖果点心,尽管妈妈会嫌弃她有便宜不沾,因为小放没有获得同等对待。她会拿自己的几毛钱零花从小卖铺买来山寨零食和姐姐分享,“我觉得大白鹅和大白兔一样的。”那时她并不知道大白兔的香甜。
      小放从心底里十分依赖小茹这个妹妹给予她的感情,以及公正。父亲的老婆边含沙射影边歪曲现实时,小茹会站在小放身旁小声说:“姐姐,我把纸片留着了,一会咱们拼起来粘好。”小茹会告诉她,“舅妈是故意的,她知道这是你的画,不是废纸。”小放不说什么,她不能说什么,不能让事态恶化的缘由归结到她。可她感谢小茹能在所有人真瞎或装瞎的含糊态度之外明确告诉她,有人看清真相,与她站在一起。

      陈海软磨硬泡从韩小茹那里要来曾小放的微信名片,并且厚脸皮说:“你会帮我的,对吧小茹!”小茹什么都不说,只是不放心地看他。
      发出好友申请,对方居然同意了。陈海瞬间松了口气,心想小放知道他是谁,这至少说明她不拒绝。他不知道,小放几乎不会拒绝任何一个认识的人加她好友,而又不会同意任何一个她不认识的人。
      他想去看看小放,不能空手去,买什么呢?鲜花?太突兀太高调。花瓶吧!花瓶合适,这样以后就可以大有机会买花送她。他把两个工艺考究的花瓶拿给小放,告诉她有灵子的一只,他又一次拉灵子做掩护,摆出体贴的好弟弟形象,害怕自己心迹表露太明显,可又暗骂自己怂包。已不同于上次,小放和他熟络许多。但很明显她并没看懂他的用意,也没有留他长坐的意思。如果是个同龄男孩如此举动,小放就算是榆木疙瘩也会开窍,她不会去想一个小男孩能别有他意。
      第二天大课间,曾小放把两只花瓶摆到余灵子办公桌上,像上次那一大包海边特产一样,她不留片甲。灵子细长手指饶有意味地轻轻划过这两个晶莹剔透的琉璃摆件,陈海品味不错,随他母亲。灵子说:“既然送你了,干嘛不留下?”
      小放不置可否,“我平白无故的,干嘛收人家礼物。”
      灵子不以为然,“我怎么觉得我才是平白无故啊!他可从来没送过我礼物。”她盯着小放看了几秒,小放完全没有接收到她的信号。灵子拿出手机将放在一起的两个花瓶拍下发给陈海,暗示他两个都在她的手上,看看陈海什么反应。
      陈海发来文字:笑纳。这也看不出他什么反应,灵子直截了当:想送我东西不要专挑我不在的时间。对方很快回复:好的。

      陈海果然不会专挑灵子不在的时候送礼物了,因为他不再送灵子礼物了,他的指向已经明确。
      陈海对曾小放的兴趣是从第一次见面她没有接花时状况外的眼神开始的。这个男孩从小就不乏女孩们的宠爱,他受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纨绔优越而不自知。天性和家境带给他的气度是他控制不了的,在他可控的行为举止中,始终将自己限定在乖宝宝的格局里,怎不让人又敬又怜。女孩们各种各样热切的、温情的、霸道的、含羞的爱慕只是陈海生活中如饮食起居一样平常的一部分。他并没有恃宠而骄,真的风流起来。他这个男孩子,养尊处优,懒惯了,包括情感,自己才多大,爱情还没来,何苦费心力。只是见过曾小放后,他感觉时机到了,这个从不对任何事过分执着与厚爱的男孩,遇到曾小放等于见到了那些与他生来便可现成获得的一切都不同的东西。曾小放从眉梢到指尖都流露出些许厌世的沉静,在他看来是带着仙气的。还有她的眼睛,陈海自认为的潇洒帅气所不能聚拢起的眼神。陈海想到她就知道自己心跳变了,行事方式也变了,过去,女孩们越是爱他的纨绔,他越要卖弄乖巧。现在出来个视他不见的,他倒要耍耍帅了。
      小放完成下午最后一节课程走出教室,惊讶地看见陈海捧着一大束鲜花站在楼道中,分明是在等她。小放定在那里不敢上前。急着撒欢的学生刚到教室门口见状立时瞪大眼睛,倒吸口气,张开双臂拦住后边同学,只有实在着急上厕所的学生溜着墙边离开,边走边回头。很快,整个班的学生都把好奇的脑袋探到前后门口。
      陈海在学生们按捺不住的哄闹中走过来,把鲜花递过,这束花里有红玫瑰,但不是主角。小放没有接过,侧眼看到学生们一个个眉飞色舞、兴致勃勃。三五个女生壮着胆子凑到他们身边,眼巴巴看着鲜花。
      “送给她们吧!”曾小放平静地说。陈海大方将鲜花递给一个女生,告诉她,“女生一人分一朵。”
      女生们一拥而上,高兴得跺脚欢呼。
      小放把陈海叫到操场,责备口气,“你该提前告诉我一声的。”她已经看清事态,不及陈海辩解,冷漠得近乎无情,告诉他,“不可能的,你是灵子的弟弟。”
      陈海不解,“为什么,我是认真的。因为我比你小?”
      “不够吗?”曾小放坚定地说。“当然,这叫什么理由。”陈海仍不解。
      小放不接受陈海,不是因为她不喜欢他,而是他和她喜欢的男孩太不同,他富足、娇惯、悠闲、幼稚,这在很大程度上与他年龄小不无关系。还有一点是他和灵子的特殊关系,她和灵子如此要好,她不能趟入这复杂的家庭关系中。她已在二十多年里因自己的复杂家庭背景够辛苦了,她不能再次陷入这种家庭中,而且在这种复杂关系的微妙抗衡里,她是不能向着陈海和他父母这一方的。

      陈海的父母对他一向宽松,他不会跟父母隐瞒自己的真实动态。陈副院长知道他那突然变得精神抖擞的宝贝儿子在忙什么。父亲因为花眼需要拉开距离才能看清儿子手机屏幕上那个女孩的照片,是个更偏后脑勺的侧脸,明显是抓拍的。看不出照片中的女孩有什么特别之处能把儿子迷倒,跟他们单位那些时尚娇艳的小护士们比起来,根本就朴素得毫无亮点,不过从侧面的小半张脸上可以判断出女孩的眉眼清甜。正因为如此,陈副院长对儿子作如此选择是满意的,证明他的儿子不是那种被脂粉吊住胃口的小家子气男人。
      陈海之所以将自己的事情全盘托给父母,是需要他们精神上的支持,尤其是父亲,他更多的是在跟父亲诉说。
      陈母身着真丝睡袍款款走来,把削好皮的一盘水果放在父子面前,表达她的意见,“只是比陈海大三岁,还是农村的。”当然还有复杂的家庭,她没有说这点,不然他们的家庭是有多清白,指出这一层面的意思是对他们的家,更是对和曾小放身份接近的她爱人的女儿提出否定。
      陈父摇摇头,笑他老婆妇家之言。陈海急着说:“可她是重点大学毕业,我就喜欢聪明的,下一代也聪明。”
      陈父点点头,说:“还是陈海眼光远,不像你妈妈,鼠目寸光。”

      陈海趁着一中晚自习前的空闲找到灵子。灵子百无聊赖将中性笔在手指间转出花样,“你不是来找我吧?”
      “是找你。”陈海说,“聊一会。”灵子怀疑地看他一眼,“聊小放吗?”
      陈海说,“别的也行!”灵子放下笔,身子坐正,“别的不行,就聊小放。”陈海倒巴不得,难掩喜色,他和灵子套近乎,无论兜多大的圈最终还是得回到小放那里。
      灵子直接说:“你在追小放,全校都知道了!”
      陈海惊讶状,心里却暗喜,制作舆论攻势,对他有益。灵子又说:“你知道小放这人脸皮很薄吗?”陈海闻此有些内疚,“我不是故意的。”
      灵子依然是她那开门见山的风格,“放过她吧,你俩不合适。”
      陈海不饶了,“是你觉得还是她觉得?”灵子回答:“我也觉得,她也觉得。”
      陈海无赖道:“我不觉得。”
      灵子按捺着性子,“陈海,你比她小三岁呢!”
      陈海笑言:“女大三,抱金砖,这是黄金年龄差。”
      灵子轻轻翘起上唇,吐出两个字:“无耻!”她说,“你爸妈不管你吗?”分明把陈海摆在疏于管束的青春顽童位置上。
      “我爸妈支持。”陈海有恃无恐道。他和灵子对话从不把彼此放进同一整体中,即便是提及他们共同的父亲,也不说“咱爸”,灵子更多称“你爸”,陈海更多称“我爸”。
      灵子说:“你们护理系又不缺女的,为什么盯上小放了?”
      陈海不紧不慢:“我爸在医院,我妈在医院,我将来要进医院,我可不想找个还要进医院的,而且她们不是重点大学毕业啊!”他倒坦诚,不隐瞒自己欲求。
      灵子替小放不平衡了,“你知道人家是重点大学啊!”
      陈海见灵子像老母鸡护鸡崽一样,让他没有突破口,心想今天到此为止,“灵子姐,改天聊,你有点激动。”他从小就管他同父异母的姐姐叫“灵子姐”,不记得是哪个长辈教的,恭敬但疏离,有热度没温度。
      如曾小放这些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孩,择偶时对学历很难没有要求,自己辛辛苦苦求学到如此,如果对方早早从这苦海中解脱,却空手娶了个有学历的老婆,岂不是让他们窃取了劳动果实,白白便宜了他们。曾小放也如此,只是不像某些女孩那么学历控,必须要相当甚至高于自身,或者必须理科出身。曾小放只求对方能正儿八经捋下三年普通高中而非职高,参加高考,完成过全日制高等教育即可。反正你也是吃过那些求学之苦的,就算没有什么成果,毕竟耐着性子磨砺了这么多年。所以就陈海大专生的身份也能满足她的择偶及格线了。只不过她觉得陈海这个人狭窄,视野狭窄,思路狭窄,见识狭窄。其中优越的家境就是狭窄的一部分,哪怕有个寒门翻身的经历也算有点广度。总言之就是没话题,倒不是三观不和,她觉得陈海的三观还在平地上没有打起地基呢。

      一天晚上,小茹突然在电话里问小放:“姐,你是真的不喜欢陈海吗?”小放解释说:“不是不喜欢他这个人,是没有男女之情的喜欢。”
      小茹调整一下问法,“你是真的不喜欢他,而不是为了避嫌?”小放听出话里有话,便问:“怎么了,小茹?”
      小茹如实说:“爱田喜欢陈海,好长时间了,她已经知道了陈海在追你。”小放不免惊讶,又无辜,只听小茹慢慢说,“舅舅没有给你打电话吗?我听我妈说,舅舅急着让你谈对象,到处托人打听,他跟我妈说你得赶紧把个人问题解决,不然他也不能安生,听那意思好像爱田把她和陈海,你和陈海的事跟家里说了。我妈说舅舅要找你安排一次相亲,他既然还没找你,我就提前告诉你一声,你好有个思想准备。”
      放下小茹的电话,间隔几分钟,小放果然接到父亲电话。父亲一年会跟小放通几次电话,问她些近期情况,小放常宽慰自己父亲是关心她的,只是迫于家庭不能明朗。小放并不计较她和父亲聊得少,那些父母双全的孩子们有事不也是跟妈说吗,有几人整天抱着电话和爹闲扯,何况她呢!虽然她没妈。
      父亲的确是要安排她相亲,小放都能感觉到电话那边他的眉飞色舞,唾沫星子乱飞。父亲诉说他如何费尽周折托人说亲,他说男方比小放大六岁,是独生子,留学回来的,在合资企业工作,父母都是公务员,总之打着灯笼难求。小放答应下,心想自己是该相亲了,她珍惜父亲任何表达舐犊之情的剪影。
      然后父亲有些不好启齿地对小放说,女孩子找对象还是要找年长些的,稳妥可靠,不要找小的。遇到可能起冲突的事情,学着避让,吃亏是福,如果两个女的为一个男的闹得不可开交,多让人家笑话。他好像只在向女儿漫谈恋爱观,小放却听出了其中味道。他们把她当什么人,再者说,就算真的是她勾引了陈海,又有什么无礼,她既没有插足婚姻,也没有破坏情侣,有本事你曾爱田把他争取到手啊!
      小放习惯了不争辩,况且她并不爱陈海,她自己也觉得需要避避嫌了,去相亲就是证明清白的好办法。她听着父亲仍在诉说小县城中那些两女争一男或两男争一女引起的各种事件,是多么有失体统。小放觉得这些话好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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