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之诗》八雲影

24、相性不差

　　慕云影和那个女人相遇纯属偶然，他自江夏出来之后要前往尼克海姆，首先要去波士顿进行中转。慕云影不得不承认，即便他是慕家的大少爷，也从未踏出过国门前往如此遥远的地方。
　　他平日里很少说世界通用语。江夏有着自己固步自封的骄傲，这导致他在走出国门之后对世界的了解格外贫瘠，甚至连第一次对话都要思索再三，还要不停道歉才能说完整。
　　他的船没有把他送到波士顿，而是借由船只需要紧急维修的理由，让许多旅客在约夫海姆下船，另行寻找合适船只前往其他地方。慕云影有点懵，他这次出行给自己定制的计划严丝合缝，没留下一点多余时间，奈何刚踏出家门第一步，就先把腰闪了。
　　慕云影秉持着能问则问的精神，硬着头皮抓着路人询问究竟该怎么转船去波士顿。谁料那人听了他几句生硬的通用语，当即竖起了三个手指，比了个“好”的姿势。
　　约夫海姆人还不错，慕云影有些大喜过望。黑发少年朝着那人连忙鞠了一躬道：“十分感谢，您只要将我带到售票处就好了！”
　　他抬起身体的时候看着那人仍旧比这三只手指在他面前，像是觉得他像是什么古怪的东西。慕云影愣愣看着他，就听见那人道：“三个金币。”
　　三个金币！诚然在江夏慕云影也算是一掷千金，可是为了一个简单问题掏三个金币这种事情可从未见过。慕云影摆了摆手道：“不好意思！那我还是问别人吧。”
　　“好吧，你尽管试试。”他转过身去拉其他人问得时候，似乎听见那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约夫海姆人这么说。
　　慕云影没太在意，可是当他又拉了两个人对方也对他竖起三根手指的时候，他开始有些犹豫了。他随身确实带着一个小钱袋，里面大约有百十个金币，他从中取出来三个金币，朝着那人手上塞去。
　　“弥赛亚在上，我感觉我要被你气死了。”那人钱刚到手，转瞬就被一个年轻的女人夺走，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大，个子跟他基本一般高，那人叹了口气转手把金币塞回他手里道：“你没听过约夫海姆的名号吗，这里的人都住在钱眼里。”
　　被嘲讽了一句，还丢了到手的钱，那位被问路的人有点不满，他瞪眼刚要说话，就迅速识时务闭上了嘴。红发少女用枪顶着他的头，笑眯眯道：“你想说啥？”
　　“不不不，不想说话，我走了！”那人一开始没注意到这位年轻的少女竟然是一位天工师，他现在还是惜命重要，立刻拔腿就跑。
　　索菲亚也没追，她转头冲着慕云影道：“外乡人，在这里生存要小心点，不要让别人觉得你太傻。”
　　太傻？慕云影何时听过别人这么称呼自己，好吧他那个混蛋弟弟不算数。
　　可他现在不得不承认，自己自视甚高其实对这世界甚至对自己家都了解甚少，他还不是合格的家主继承人，甚至连慕天光都不如。
　　他只是只井底之蛙，或许出来是对的。

　　见他表情阴晴不定，索菲亚有些无奈，她本来打算离开这里，但是路见不平看见慕云影被欺负没忍住。她现在得赶紧走，她不怕来人找麻烦，但是怕闹大了自己暴露。
　　于是红发少女就拍了拍他肩膀：“我说你还不快走，你要坐船去哪里？正好我也要去坐船。”
　　慕云影这才回过神，他朝着索菲亚行礼道：“在下江夏慕云影。”
　　“我看得出来，你们江夏人一身书卷气。”红发少女收了枪，她抽了抽鼻子道：“行了快走，你真是相当难缠。”
　　慕云影在江夏哪里有机会遇见这么豪爽的姑娘，他几乎是被推着走，还仍旧挣扎道：“你是弥赛亚的天工师……我是第一次见天工师，幸会。”
　　“别说话，你说话我就犯困。”索菲亚连推带搡把人推到了一艘船面前，慕云影这才知道这里居然是售票处，她道：“售票处在这里，明码标价，只有这里不会被骗。”
　　“我去波士顿……”慕云影站定道：“请问你去哪里？”
　　“波士顿船票两张！”索菲亚跳上甲板，她扬声道：“快快快，急着走。”
　　她很快拿着两张船票下来，其中一张递给慕云影头也不抬道：“检查一下你的船号有没有问题。”
　　慕云影定神看了看手中那张金色船票，上面印刻有船号，还有船的名字“大洋风浪”号，听上去就是一艘不安全的船。他道：“没什么问题……”
　　“那就行了，快走时间有限。”索菲亚将票塞好，随手拍了一把他的屁股，就率先朝前走去。
　　留下脸皮薄的慕云影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捂着自己可怜的屁股。
　　外界是真的挺可怕的！

　　无论哪个国家，通向波士顿的船只都由鱼人船员护航，船上的船员大多也是鱼人。那些鱼人们都穿着代表着身份低下的草鞋，只在腰间围着一条湿漉漉的粗布来锁住皮肤上的水分。
　　他们在船上笨拙走动聊天，每次拉起船帆都让人心惊肉跳，总感觉船帆的牵引绳会从那些滑溜溜的手中溜走，然后砸在下面的游客身上。慕云影显然也有这种感觉，他时不时抬头看着那些鱼人们艰难劳作着，挪动脚步站出来随时准备开溜的姿势。
　　“喂，江夏人。”上了船就不见的索菲亚，不知道又从哪里挤了出来，她端着两杯粉红色的果汁，将其中一杯递给慕云影道：“还没自我介绍过，我叫做索菲亚·尤利尔，弥赛亚的天工师。”
　　慕云影为难拿着那杯果汁，他迎着索菲亚热切的目光喝了一口果汁，道：“多谢你今天伸手援助，不然我可能会在到售票处之前被骗个精光。”
　　“别开玩笑。”索菲亚大笑道：“我刚才已经知道你是位优秀的武者，如果那群人惹恼了你，你肯定会还击，到时候这事情就有趣得多了。”
　　慕云影苦笑道：“很遗憾我不能对普通人出手。”
　　“迂腐的江夏。”索菲亚仰头将果汁灌下半杯道：“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恶，除恶必尽，这才该是武道真谛。”
　　“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跟我讲武道真谛的人有些多。”慕云影想起来了东疆军营，想起来了王猴子，他苦笑道：“你也不是第一个了，每个人似乎都有每个人不同的见解。”
　　“那你呢？”索菲亚没等慕云影回话，她直接道：“武道应该随自己心意，你若是不曾坚定选择自己的道路，而是跟着每个人的说法走，那么就会乱撞一气，堵塞自己的前路。”
　　“你说得对。”慕云影一口气将一整杯果汁喝下，他呛咳了一下笑道：“我最近确实十分迷茫，我的兄弟向来与我不和，而我的父亲对我给予厚望却并不是真的爱我。”
　　索菲亚握着杯子看着那位和她年岁相仿的江夏人满脸迷茫不知道看向何方，她叹了口气：“说真的我跟你很像，可能比你还要更惨一些。”
　　“怎么会？你看上去可是相当乐观。”慕云影难以置信抬头看她道。
　　红发少女耸耸肩道：“我爸有很多孩子，我是唯一不该出生的那个。”她拉起裤腿，将义肢露出来。
　　慕云影一眼便认出那条义肢的不凡，他能够感觉到义肢里也有“气”，也就是说索菲亚将义肢改造成了某种符合她自身，和她几乎联动为一体的武器，这真是大胆的想法。
　　索菲亚见他专注盯着义肢，也不生气只是道：“我六岁生日前偷偷骑马带着我母亲的马车出去玩，结果路上不知为何马发了疯，将我和马车一同带下了悬崖。”
　　慕云影倒抽了一口气，黑发的年轻男人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本能同情自己的这位新朋友，却也同样觉得这种同情如果表露出来将对于这位积极向上的朋友是侮辱。
　　“嘿，然后我就变成了大家都一定要讨厌的扫把星。”索菲亚将杯子在手中用力握紧，她笑道：“但是你看我不还是活得很好，一切都要靠自己。”
　　“我可能永远无法像你这么洒脱。”慕云影摇了摇头，他道：“我的兄弟是位被迫走上歧路的人，我一直认为他有救回来的机会。”
　　“人一旦走错路，还一错再错，就永远不会找到回来的路了。”索菲亚耸耸肩道：“你那个兄弟，已经深陷于他自己造成的影之中了。”
　　“他叫做慕天光，他……应当是光。”慕云影低下头：“我不希望悲剧在他身上上演，我必然会拯救他，就算他真的很混蛋。”
　　他永远无法忘记小时候小小的慕天光第一次愿意喊他哥哥的样子。

　　午夜的时候，慕天光隐约感知到了不祥的气，在海面之下有着什么东西在快速移动着。他感知不分明，但是足以令他警觉起来，此刻其他人还在睡觉之中。
　　他登上了甲板，意外发现索菲亚在船头坐着喝酒，他们两个人对于对方深夜出来都十分吃惊。索菲亚率先开口道：“怎么？”
　　“没什么……总觉得海面下有东西。”慕云影这么说道：“有什么东西在海面下移动。”
　　“大概是鱼群吧。”索菲亚将手中的空酒瓶放在脚边，她笑道：“不必担心，波士顿的船只一直都有鱼人和人鱼护航，你发现的也可能是他们。”
　　“说来，江夏人也神奇，竟然隔着一艘船能够感知到海面以下的动静吗？”她叉了一口水果塞进嘴里，边吃边道：“气真是神奇的东西，可惜我们感知不到。”
　　慕云影在她对面盘膝坐下，带着点微笑道：“我们是上次天灾的遗族，总要有点与众不同的本事。”
　　他刚想再说什么，脸色微变又站了起来道：“不对，不是鱼群。”
　　慕云影跑到船边，索菲亚不明所以跟在他身后，见那人摘下了自己的眼镜。摘下眼镜之后，慕云影便能够更加清晰感知到气的存在，那不是一个生物所拥有的气，而是还有其他相较微弱的气在那团气四周游动。
　　那些微弱的气大概是海面以下的鱼人，而那一大团一定是某种海洋生物，不是鱼群这样散乱而微弱的气。慕云影思索着，便感觉到其中有一支气直冲海面而来，正朝着他们这一侧。
　　“快躲！”慕云影拉着索菲亚朝后退去，下一秒船侧掀起巨浪将两人兜头盖脸浇了一身海水。
　　索菲亚刚抹了一把脸，就愣住了，她反应极快将枪口对准刚才掀起巨浪的生物，沉声道：“是大海蛇。”
　　慕云影也狼狈擦了一把脸，将眼镜戴好，他上前一步将索菲亚护在身后这才有空注意海蛇究竟是什么模样，那海蛇倒有点像是他们江夏神话传说里的蛟龙，只是仍旧是蛇头，此刻正朝着这两个人昂首吐信。
　　“船上的水手呢？”慕云影突然发现了之前没注意到的不正常，他问索菲亚道：“你一直在甲板上，没有见水手吗？”
　　“夜间是鱼人捕鱼的时间，我没太在意，而且确实停锚了。”索菲亚仍旧紧盯着大海蛇，那只凶恶的海兽没有任何反击，她飞快道：“我知道鱼人会用大海蛇表演，但是绝不是现在。”
　　“看样子海蛇也处于防御姿态，海面下一定发生了什么。”慕云影紧盯着海蛇，他不得不将眼镜摘下，感受海蛇身上的气，那并不狂暴，甚至有点保护他们的姿态：“你可以放下枪。”
　　“你在开玩笑吗？”索菲亚道：“万一它把我们吞吃了呢！”
　　“它不是要攻击我们，是在保护我们，你信任我。”慕云影一边弯身冲着海蛇行礼，一边背着手将索菲亚枪口下压。
　　红发少女叹了口气将枪别好也跟着弯腰行礼道：“希望我抬起头来的时候你没在它嘴里。”

　　慕云影感受到海里的那一大团气分成了好几只海蛇大小，而另外有几位鱼人快速上浮，很快爬上了船。他们一边跳脚安抚海蛇，一边冲着索菲亚和慕云影道歉。
　　索菲亚和慕云影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很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耐着性子听鱼人慢慢解释，才知道他们是在操练海蛇，过段日子迈锡尼的皇室会和约夫海姆还有波士顿一起联合军演，他们这是在准备军备。
　　“好像是有这么一事情。”索菲亚摸了摸下巴道：“不过听说迈锡尼那边不是流放了第一皇女？哪儿来的脸出来丢人？”
　　她笑得有些肆意张扬，谈论他国私事的时候不屑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