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之诗》八雲影

31、第二天灾

　　杨此言一出，不止是水手们怀疑自己听错了，奥丽菲亚也跟着目瞪口呆。诚然杨似乎总是有着神秘的力量，偶尔也会脱口而出一些宛如神棍一样的话，但是她这简直是在挑衅人啊！那有人诅咒别人快死了的！
　　奥丽菲亚反应极快开口就道：“她有病。”干脆利落坑害白发少女，仿佛她还没忘记那次白发少女说她有病的仇。
　　可这次杨并没有像是以往一样因为是玩笑话而笑起来，她只皱着眉盯着两位面露怒意的水手。眼看着又要起争执，船舱内部突然响起了警报的声音，水手们吓了一跳，连找杨算账都忘了，连忙抓住走廊里的扶手道：“快拉住，要紧急上升了！”
　　杨和奥丽菲亚立刻拉住两边的扶手感受到船只在紧急上升，船舱里面不停传来客人们的抱怨和痛哼，很显然这种不适影响到了整个船舱的人。很快船只的上浮停了下来，可警报声一直刺耳弥漫在船舱之中。
　　船员跑去推通向甲板的舱门，可外面仍旧有水压阻止着，他们用肩膀花了好大劲才撞开，海水紧跟着立刻倒灌了进来。这时候有许多人跑出了船舱查看发生了什么，杨面沉如水看了眼那两个船员离开的方向，她对奥丽菲亚道：“跟在我身边。”
　　她话音还未落，甲板上就传船员们的惨叫，奥丽菲亚抓紧扶手看着杨，而杨皱眉看了眼已经跑出来的慕云影。理解她意思的慕云影眯眼一下，沉重道：“气消失了……”也就是说人死了。
　　杨刚想说什么，船只猛然一震，像是要沉没一般被从一端拉向海中。船只倾斜中索菲亚和慕云深都没能抓好扶手，幸好慕云影反应快一把抓住了自家兄弟。
　　而索菲亚却重重滚落了下去，跑出来的其他人也落到了船舱那头，幸好天工师不是落在了最下面，也仅仅只是头破血流努力想要稳住身体而已。“发生了什么，嘶——”船只倾斜刚恢复一点，她便爬了起来，头昏脑涨询问道。
　　慕家两兄弟趁着船只倾斜不算太厉害松开扶手踉踉跄跄跟了下去，慕云深架起来了索菲亚，艰难拉着扶手往上爬，而慕云影则帮忙救人。奥丽菲亚也想去帮忙，却被杨挡了一把，白发少女摇了摇头。
　　奥丽菲亚顺着杨的视线抬起头，看向舱门的方向，那么一眼她皱紧了眉头脸色煞白险些没吐出来。黑发少女看着自刚才开启的舱门外海水合着血肉沿着梯子流了进来。
　　不知道是怎么样的重击能将人压得粉碎成肉酱的模样。
　　“稳住。”杨突然朝其他人道，慕云影和慕云深这次反应极快握住了扶手，两个人一起架住了还在恍惚的红发天工师。
　　白发少女话音刚落船只再一次倾斜，只是这次换了一边，比上次还要猛烈。舱门的位置瞬间被拉到海平面以下，海水直接灌了进来，许多伤者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海水淹没。
　　幸而船没有被整个拉入水中，水淹得不算太深。这么一淹水，红发天工师伤口被海水刺痛让她整个人清醒了过来，她倒抽了几口气自己主动拨水找了个地方抓住，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奥丽菲亚摇了摇头，慕云影突然道：“有什么……很强大的气。”
　　“大海蛇？”索菲亚上次听见慕云影这么说是在说海蛇，她一边帮忙将呛水的其他人拉到扶手旁边，一边抱怨道：“亏大了！为什么这海蛇还会袭击船！这么野的吗！”
　　“不是海蛇……要可怕得多。”慕云深的狼和狐狸在水中狗刨帮忙拉人，此刻的两只魔兽都只能靠慕云深驱使才能行动，否则便会瑟瑟发抖缩在一边。
　　慕云影将头转向自己的弟弟，他温和道：“帮我摘下眼镜，然后收藏好它，好吗？”
　　慕云深照做了，此刻船员们也已经自下层来到了客舱里，他们脸色苍白惊恐不已，却还是帮助紧急将伤员们运送到仍旧较为干燥的船舱之中。
　　就在此刻，白发少女和慕云影同时道：“安静！”
　　船只遭受了两次重击，缓慢恢复平稳的时候一直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像是压上了什么重物一般。而就在这两人同时要求安静的时候，之前顶开的舱门滑入了一只章鱼类生物的触手。
　　只是与一般的章鱼不同，触手上面满是倒刺，一旦来到舱室走廊就立刻膨胀开来，划着舱壁四处探索。旁边就是一间敞开的房间门，杨歪了歪头，索菲亚和慕云影会意，先将慕云深推了进去。
　　杨这边的舱门是关闭的，一旦打开水流会引起怪物的注意，所以她还没能将奥丽菲亚推进去。
　　触手已经逼近了那些没有察觉到的水手和伤员们，慕云影和索菲亚拼命冲着那群人打手势，可是他们仍旧在水里乱动。触手自然不会有听觉，但是对于水波的搅动格外明显。
　　于是那触手高高扬起，自前端倒刺裂开，露出其中一张长满牙齿的巨口，眼看着就要砸到那些水手们头上。慕云影和索菲亚同时出了手，天工师的冰弹先一步击中了巨口，将其冰冻。
　　随后慕云影的金龙拳影呼啸而过击中冰冻的触手，冰块炸裂触手也跟着碎裂。冰冻的血肉击打在那些伤员和水手的身上这才让他们明白过来距离危险有多近。
　　一击得手，慕云影和索菲亚互相对视了一眼，慕云影摇了摇头，在一片尖叫声中道：“这肯定不是本体，而且也太过脆弱了。”
　　慕云深此刻又从室内冲出来，他看了一眼断裂在舱门口的触手，震惊倒退了几步喃喃道：“这是莫桑比克？”
　　论起动物学这里没人比慕云深更了解，被世界所眷顾的引兽使天生就有着识别千万种动物的能力。
　　如果说莫比克是章鱼的变异体，那么莫桑比克便是章鱼们的母体，它隐藏于深海，身上有着万千根刺，每根掉落的刺都会自由繁殖，生长成一只章鱼。没人知道莫桑比克从何而来，但是它一直是波士顿最大的天敌，直到海神将它制服，钉在三叉戟之下永不得超生位置。
　　至今仍有人说它会在暴风雨之夜上浮，浑身闪闪发光宛如不灭的冤魂，在波士顿四周游曳。
　　“可是海神击败它是个事实！”有船员听见他这么说，难免上下牙打架手脚使不上力，他战战兢兢道：“我们船上可没有武器！”
　　“不可能！”索菲亚断言道：“即便不为了应对莫桑比克，每一艘来自弥赛也和索科塔的船上都配备有大型武器来震慑海洋巨物和海盗——”
　　她顿了顿，咬牙切齿拎起一个船员的衣服，冲着他震惊吼道：“你们为了提高载客量去掉了所有武器！你们疯了吗！”
　　“每一艘船都……都是这样！”船员颤抖着狡辩道：“我们也只是听船长的命令！”
　　“外置装甲板呢！内部封仓墙呢！”索菲亚一阵摇晃，最后被奥丽菲亚拉住了胳膊才甩手扔下了船员，她绝望宣布：“我们死定了！他们把所有防御都拆了！”
　　“大海蛇呢？是否在附近？”海蛇一般不会游离出波士顿领域，而她们离开已久，所以奥丽菲亚只是抱有一丝希望问一问。
　　船员摇了摇头，他小声道：“但是我们还有救生艇……至少莫桑比克一直只攻击大船，救生艇太小了不会引起注意……而且救生艇的防御我们都没有拆掉。”
　　“快去准备啊！你们疯了吗！”伤员里立刻有人破口大骂，许多人在绝望之中抓住了最后一颗稻草，竟然忘记了恐惧，求生的本能令那些人朝着舱门冲过去，挤成一团。
　　“他们都死了。”杨突然这么说道，白发少女的眼神缓缓落在舱门口断裂的触手上，眼下白霜已经褪去，触手的烂肉蠕动着，忽而生成两个稍小一些的触手，针刺随空气坚硬，重重刺入人群搅动。
　　血肉碎裂的声音和哭喊声响彻整个船舱之中，索菲亚连连开枪，慕云影和慕云深都不顾一切冲了上去，可是只来得及保住其中几个人。
　　“杨。”奥丽菲亚不安唤了一声白发少女的名字，杨一直没有动，即便伙伴们在奋力救人，她仍旧陪伴在奥丽菲亚身边，对眼前惨状视若不觉。
　　白发少女看了她一眼，她道：“我不喜欢与不能对抗的对手交战，更何况其中还有别的问题。”
　　“可是我们要活命，我们要出去！”奥丽菲亚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她难以置信看着杨：“如果我有能力的话我便会帮助更多的人。”
　　而且奥丽菲亚确实这么做了，她帮助慕家兄弟将浑身是血的伤员拖了回来，她单薄的躯体在沾满血的地板上一步一打滑，却仍旧强撑着那些伤员的重量，轻声安慰那些痛苦的伤员。
　　慕云影慕云深都在协助索菲亚重新打开缺口，舱门已经被彻底粉碎，又有一条触手想要伸入，不知道之后还有多少条。
　　“小西尔。”索菲亚的晶石已经打空，她自腰带上取下晶石换着，抽空喊了奥丽菲亚医生，她道：“对于你来说可能是能力和责任相当，可对于很多人来说不是如此。”
　　奥丽菲亚看了看杨，白发少女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不得不说她稍微有些失望，可是她确实没有权力要求杨做更多了。

　　慕家兄弟终于打开了缺口，他们冲到了甲板上，没有受伤的人们紧随其后，奥丽菲亚被索菲亚拉扯了上去，杨是最后一个。她们不得不将伤员留在船舱内等死，特别是在外面情况还不明确的情况下。
　　外面昏天黑地，像是天与地合拢了一般，弥赛亚和索科塔联合打造的船只在这场风暴和雷点的狂舞之中宛如脆弱的玩具。舱中进水令船只甲板接近海面，浪头一个接一个打在船上。
　　令人恐惧的不是风暴，而是在船边的海洋之中闪烁着的光。海洋之中发光的鱼有很多，但是这些与触手相连的显然并不是什么巨鱼，而是莫桑比克的躯体。
　　在海面以下，隐约可见发光的莫桑比克躯体大小，甚至有着数艘船那么大。触手再次破海而出，落在甲板上击碎甲板。自船另外一侧刚刚开启的舱门被堵死，困在舱内的水手们只能选择破开船壳出来。
　　怪力拉扯着这艘船往下沉，为了自救许多水手忘记了恐惧发疯去砍那些尖刺和触手，但是很快许多人被刺穿或者扫落海中，雨水混杂着血落了满身。
　　更糟糕的是已经能够看见海中大片的背鳍在远处游曳，那是被鲜血吸引来的食肉鱼群。
　　索菲亚这次出行携带的魔弹数量并不多，她很快失去了自己最好的武器，只能抓着吓懵的一位水手迅速抽了两巴掌，道：“快去放下救生艇！”
　　被她打了这么两巴掌水手才清醒过来，一步一跌朝着船后跑去。索菲亚冲着同伴们打了个呼哨，就紧随其后跟了过去。
　　在这种人人自危的时候自救已经是唯一能做的事情，奥丽菲亚也知道这点，她不再坚持救人，只是冲着那些人提醒船后有救生艇，然后跟着朝后面跑去。
　　她们跑到的时候水手们正在放下救生艇，看数量似乎也并不如他们所说一样够用，一看见有人来争抢水手们忙不迭朝着里面坐。奥丽菲亚对慕云影道：“吓唬他们一下！”
　　金龙影相应咆哮紧随而至，将即将坐入艇中的水手击倒，慕云深的两位魔兽伙伴也立刻冲到那群疯狂的水手面前咆哮吓唬，以此得到了通过的通道。
　　奥丽菲亚看了看她的几位伙伴和身后迫切的求生目光，她深吸了一口气道：“让孩子们先走。”
　　她的伙伴们支持了她的决定，慕云深帮忙整顿只需，而慕云影和索菲亚则带着水手们去将第二艘能用的船找了出来。许多人见过这几位少年的不凡之处，即便有所不满也不敢反抗，孩子们被一个一个放上了救生艇，随后第一艘救生艇关闭，落入了海中没有引起莫桑比克的注意。
　　他们很快将第二艘找了出来，而第二艘救生艇还未架设到位，便看见一根比之前所有触手都要粗的触手破海而出，重重落在船的中间。与此同时莫桑比克其他触手一同发力，船只顿时被撕扯成两半！
　　许多人因此落入海中，连同救生艇的锁链都被扯断插到海水里。奥丽菲亚被杨抓住侥幸没有落入海中，而其他同伴则没有这么幸运。奥丽菲亚急切在风雨中呼唤着伙伴们的名字，很快看见索菲亚和慕云影夹着晕倒的慕云深爬到了掉入海中的救生艇上。
　　她和杨仍旧挂在船断裂的边缘处，看着伙伴们疯狂冲着他们身后指指点点。奥丽菲亚一边努力稳住身体，一边回过头去张望，她正对上一只眼睛。那只眼睛和莫比克的很像，却大如车轮般。
　　而在那触手上长满了眼睛，裂缝合拢的时候犹如眼睑，张开的时候便能看见其中如同人眸，如同兽眸，甚至更为奇异的眼睛，成千上万附着在触手上。
　　“你不是说……莫比克是变异的产物吗？”奥丽菲亚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颤抖，说不上是冷还是惧怕，她的精神力遭到了压制，整个人开始变得昏昏沉沉。
　　“那不是莫桑比克。”杨这么说道，白发少女将奥丽菲亚用力拉起，确保她安全。她背后的伤口因为用力而隐隐作痛，可是她的声音里却仍旧平稳：“那是，克拉肯。”
　　杨低头看了眼海中，慕云深的两只魔兽伙伴失去了指引正在下方打转，她吹了声口哨引起了两只听觉敏感魔兽的注意。随后她将奥丽菲亚转向了海洋的方向，继续道：“克拉肯，天灾的化身，有万千种眼，万千之处，它是死亡的化身，是世界的孩子。”
　　奥丽菲亚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她紧张道：“你要做什么！我要和你在一起！”黑发少女奋力挣扎，可是她向来不是杨的对手。
　　克拉肯逐渐来到海面，张开他的怪嘴，将船只搅碎。杨注意到它的身上有一个印记，她一边制止奥丽菲亚的挣扎，一边道：“钱都带着了吗？”
　　奥丽菲亚哪里想过在这种时候她还关心这个，她怒气冲冲道：“都在身上！你到现在关心这个做什么！”
　　“记得好好用那些钱去不语者森林。”杨笑了一下道：“那毕竟是你的卖身钱嘛。”
　　白发少女抬手将奥丽菲亚抛入海中，巨狼将奥丽菲亚接住拉扯她奔向远处的救生艇。
　　黑发少女摸了把脸上的海水，昏昏沉沉抬起头，她看着杨跃入克拉肯口中。
　　“杨！！！”奥丽菲亚的哭叫声淹没在了风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