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之诗》八雲影

4、旅人相遇

　　奥丽菲亚·加兰德此行的目的是前往法克罗纳，为此她必须要横跨海洋，借由商人的名义进入法克罗纳。从她离开迈锡尼的那一刻起，她便不再有任何特权可以享用，更何况大海属于波士顿，商船总难免遭到一些剥削。
　　奥丽菲亚没坐过这么长时间的船，一旦遇上狂暴的海风托举起船只摔落海面，旁人还好，她与伊利亚特的精灵弓箭手两人就双双伏在船边大吐特吐，腿脚打颤被其他人扶回去为止。
　　不过好在旅程足够长，没过几天她便适应了船上生活，留下精灵一个人继续躺在船舱里半死不活。她从小没有过这么自由的时刻，除了学习之余便跑去和船上其他人攀谈，她长得好看又会说话，很快混得整艘船上的旅客和水手都愿意与她交流，这能力真是令她的随从们佩服不已。
　　奥丽菲亚没几天就把这些旅客的身份摸了七七八八，为了掩人耳目，她们乘坐的是普通旅船，以旅行商人的身份携带了一些法克罗纳不常见的高档瓷器拿去销售，这种商人在船上也有几位，两位来自尼克海姆这个商业之国，还有一位是弥赛亚的矮人。
　　此外她也发现了几位不一般的旅客，其中三位是索科亚的魔法使，都随身携带着一个厚重如古书般的铁盒，想来里面肯定装满了危险的晶石，那便是她们的武器。与她们同性的还有一位红色短发的少女，背后别着一把小臂长短的枪，腰间亦携带着一个装满晶石的盒子，一看便来自弥赛亚。
　　这是奥丽菲亚第一次看见索科亚的魔法使与弥赛亚的天工师同行，索科亚研究魔法，弥赛亚研究科学技术，虽然同出一源但是平日互相看不上，更别提一同旅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除开其中一位魔法使一直在房中未出面外，其余两位与天工师也仅仅只是点头问好而已，显得有几分无法交流。
　　越是如此神秘，越是能引发人好奇心，奥丽菲亚不是猫，但是却觉得自己有着堪比猫的好奇心，她与那位天工师倒是交流过，得知对方十七岁生日刚过，来自于尼克海姆，之前一直在世界各地游学，与魔法使们同路不过是恰好有着同一个秘密任务。
　　那位红发天工师名叫索菲亚·尤利尔，自称不过是平民出身，为人十分爽朗，动不动便是一个拥抱。她见多了魔法使们的拒绝，对于奥丽菲亚这种会乖乖接受拥抱的人好感颇高，不过两日就开始以姐妹相称，将自己这些年见闻当做故事一个一个讲给她听。
　　不过奥丽菲亚亦知道她绝对聪明，毕竟无论她怎么旁敲侧击，自索菲亚口中也只能得到那位魔法使的一点点消息，多半是抱怨对方为人粗鲁，看上去十分熟悉。不过奥丽菲亚也并非一无所获，有一日索菲亚估计又是吃了那位神龙不见首尾魔法使的闭门羹，她垂头丧气跑到船上餐厅就座，奥丽菲亚恰好瞥见她裤腿烧灼掉了一小半，其中的小腿透露出金属光泽，竟然是义肢。
　　那义肢一看就是花了大价钱打造，平民难以得到，索菲亚之前的身份掩盖显然也不攻自破。不过这倒无伤她们之间这段短暂友情，奥丽菲亚知道自己盯着不妥，就赶快收回视线，可还是被索菲亚感觉到，对方扑过来揉她脸，笑嘻嘻道：“没见过吧，这可是我最优秀的作品。”
　　“没……没见过……”奥丽菲亚口齿不清含糊回答，她举手讨饶，被松开之后也不敢揉脸，只是问道：“那东西应当很贵，我确实少见。”
　　“嘿，我跟你说实话。”索菲亚冲着她眨眼睛，贴近她耳朵小声笑道：“我自己打造的，只用花原材料钱，你们家经商你应该清楚，若是在外面能翻上几倍。”
　　她推开一点，听见身后不远处有人冷冷道：“索菲亚，走了，我们要换船。”
　　奥丽菲亚也被那陌生声音吓了一跳，抬头看见那是位陌生的魔法使身披灰色头蓬，两个手腕处都带着魔纹复杂的金色手环，上面还坠着一个红色的晶石小铃铛，随着她动作轻轻摇动。
　　那位魔法使头发藏匿在兜帽之中，脸也巧妙隐匿在阴影之下。她与奥丽菲亚对视了一眼，奥丽菲亚只见那双眼眸像一团火焰跳动，奇异万分。她也含笑走近想要打个招呼，却感觉自己周身空气开始变热，身上开始想要冒出细密汗珠。
　　索菲亚连忙将她朝着身后挡了挡，道：“好了好了我们走就是了，艾莲娜，这孩子不过是想打个招呼。”
　　听见她这么说，艾莲娜点了点头。奥丽菲亚这才感觉到自己四周温度突然恢复常温，她有些惊讶这位年轻魔法使的天赋，但遍寻脑海还未曾在世界上将这个名字和名人对上号。
　　索菲亚朝她手里塞了张名片，笑嘻嘻道：“如果有人需要定制义肢或者天工师的武器，别忘了联系我。”
　　她跟着魔法使朝门外走，远处已经放下了小艇，两艘旅船并行极近，另外两名魔法使已经在等候。
　　索菲亚跳到船里面去的时候，还冲着奥丽菲亚眨了眨眼：“嘿，说不定我们还会碰见，记得多联系！”
　　奥丽菲亚冲着她招手，看三位魔法使和她一起离开，心中难免有些失落。过了一会儿她看见小艇回来，有水手低声对站在她身边抽着烟的船长说：“已经送到了，那船靠港后会有北地联盟的人接，不需要我们再管了。”
　　哦，北地联盟，奥丽菲亚恍然大悟为什么这群魔法使出行需要遮遮掩掩，她们毕竟是要去瓦尔拉哈堡为了考察天灾将至真相。
　　如此看来，那位索菲亚·尤利尔必定是弥赛亚的特使，这就令人明白多了。
　　可她作为知情人仍是什么都不能说，难免对自己有些厌恶，毕竟当其他国家行动起来为了全人类而奋斗的时候，她却要为了一家私欲出行。
　　真是太糟糕了，奥丽菲亚对自己有些唾弃。

　　旅船最后将她们送到了法克罗纳的第一大港奥赛罗，奥丽菲亚交了剩下一半船费，她的高山人随从将瓷器箱子扛在肩上，一并下了船，朝着港口外面走去。法克罗纳并不是一个商业十分发达的国家，但是奥赛罗作为第一大港口仍旧十分繁华。
　　刚一下了船，就有人围上来想要得到一份工作，奥丽菲亚看着那位高大强壮浑身长毛的法克罗纳工人，她朝着高山人随从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上去谈好了价钱，并且将瓷器转移了过去。
　　她们给予的钱十分丰厚，因此对方不但乐于小心翼翼搬运这些贵重的瓷器，还热情推荐了这里不错的马车，奥丽菲亚自然也不介意，她打听了一下奥赛罗附近比较好的旅馆和市场，便放心上了车休息。
　　她们这趟旅行出来没有带马，一方面是因为这趟旅行时间较长，马匹在船上需要更多打理，一方面是因为法克罗纳出产更优质的马，奥丽菲亚早就想买下几匹快马奖励给自己忠心耿耿的随从们。
　　法克罗纳的建筑风格总是尤其粗犷，他们偏爱用大块石料直接削成砖块，喜好炉火胜过灯光，奥丽菲亚在风土人情介绍上看过这些，却也仍旧是为了其他国家各有特色而惊叹不已。
　　法克罗纳人在偏爱饮酒上和奥斯安人不遑多让，他们喜好大碗饮酒，每家餐馆里必定都有酒和配套的下酒菜，连带着饭碗都比奥丽菲亚所见过最大的碗还要大。迈锡尼人喜好精致美食，碗里食物向来只平铺碗底，一顿饭吃下来碗筷换了无数。而法克罗纳厨师将肉研制烤熟切成大块拌入饭中，既不给刀叉也不用江夏木筷，奥丽菲亚震惊左右环顾，发现许多人已经入乡随俗下手去抓，她犹豫再三也无法做到，只能挫败唤侍者上个勺子。
　　幸好侍者见多了他国游客做不到，见怪不怪给她了个木勺解除烦恼，奥丽菲亚仍旧边吃饭边为这件事情耿耿于怀，觉得自己不够狠，难成大事。她的随从见多了她皱眉忧虑，也不去打扰，却见她突然甩开勺子又将手重新洗了一遍，深吸一口气下手去抓饭往嘴里塞。
　　魔法使与她关系最好，此刻笑眯眯喝了个彩：“小姐，真有纪念意义。”
　　奥丽菲亚满嘴塞饭瞪了她一眼，两腮鼓动如同花鼠，毫无威慑力，魔法使自怀中举起镜子让她自己看，黑发少女盯着镜中自己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笑得如此开怀，引得其他随从也为她开心。

　　奥丽菲亚晚上又梦见了自己变成了那只鹰，与上次不同这次的她不能和上次一样挥动翅膀。她正立于一棵参天古树之上，地上万物都显得渺小，那些平日人高的矮树仿佛草丛般，她在森林的顶端环顾，看见河流如同银色的缎带在森林一角一闪而过，可她仍旧不认识这里是哪儿。
　　看多了下面她有些恐高，连忙埋头朝着自己胸前羽毛扎，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就在这时她又听见了那个声音，那个上次救了她性命的声音再次想起来，带着调侃的意味：“如果连太阳的眷属都畏惧大地的话，那还是去做陆鸟比较好。”
　　她猛然炸开羽毛，将头拔出来看向那个人，这一次她看清楚了那人的容貌，那人穿着法克罗纳人常见的单袖短袍，小麦色肌肤被映衬得格外明显。她白色的卷发披散在身后，左侧的一束用石青色的珠子束着，垂在身前肩膀上，那年轻的女孩面容清秀，并不是一眼令人难以忘怀的出色，但她有着一双青色的眼睛，像是森林一样郁郁葱葱。
　　她仿佛森林的化身一样，与能够飞得最高远的鹰一样待在森林顶端的巨木上，或者这只鹰就是她饲养？奥丽菲亚下意识想要说话，可是发出了只有急促的鹰啼声，她挫败扭了扭脖子，没有注意到那人惊讶的表情。
　　有只纤细修长的手沿着她的羽毛顺了几把，奥丽菲亚听见自己不争气发出了舒服的咕声，她正要自暴自弃啄自己一口，便听见那人道：“上次我以为你是离魂，可这次看来，或许这是你的特殊天赋。”
　　她认出我了！她怎么做到的！奥丽菲亚又炸了毛，她惊恐盯着那位含笑的少女，那双眼睛似乎已经穿透了鹰的表象，看见了内部她属于人类的灵魂。
　　“你与我看上去有一些缘分，总会再见。”她听见那人这么说道，随后轻轻用嘴唇挨了下鹰的头顶，奥丽菲亚再次被从鹰的身体内驱赶而出。
　　她醒过来的时候没有像上次一样头疼，宛如只是真的做了一场梦，而这次她记住了梦中人的长相，她应当为此高兴，可却仍旧若有所失。
　　此刻已经是天明，他们要抓紧时间出发，昨晚睡前马市已经被打听清楚，今早精灵和高地人随从被打发出去买最好的马，顺便询问有没有知道羽人集落的向导，他们要尽快出发。
　　旅馆的桌上放有纸和羽毛笔，奥丽菲亚在等随从们打听清楚回来前坐在桌前抓起了笔。她本应该给父亲写信说明行程安排，可是最终笔尖一勾开始作画，认认真真将自己梦中所见之人画出，奥丽菲亚神情专注甚至忘了时间。

　　她最后一笔恰好与随从敲门同步，奥丽菲亚有些遗憾拿起图审视了一遍，仍旧觉得自己画得不够好，但最终还是藏在怀中贴身收藏。她将桌子收拾干净，唤魔法使进来汇报。一切如同她所料般顺利，唯有在魔法使问她是否已经给陛下回信时候她撒了个小谎，表示自己已经做到。
　　到时候解释理由可有很多，她并不担心，只是随着魔法使一同离开旅馆，外面马匹已经备好，她一眼便看中一匹毛色雪白蹄子乌黑的骏马，更为奇异的是那匹骏马四蹄子上的乌黑花纹犹如海浪纹路。
　　“小姐好眼光。”见她移不开视线，精灵笑道：“这匹马如若不是还未成年，蹄子纹路还未张开，一定能卖出来比我们所买高十倍的价钱。这匹马是海神之子，由海中走来的神物，是海浪的化身，无论是平地还是水中它都能安然无恙。”
　　“是吉兆，我们一定能完成任务。”奥丽菲亚欣喜道：“我们离开的时候一定要将这匹马带回去，这绝对是我们的幸运使者，是神灵赠予我们的希望。”
　　见她高兴，随从们自然也赶到高兴，这个时候高山人让了让，他身形巨大，将身后的法克罗纳人挡得严实，这个时候奥丽菲亚才看见他身后穿着民族服饰的向导。那位向导是女性，不过法克罗纳人无论男女浑身皆有长毛，女性脸上倒是没有，唯有耳朵如同野兽一般长在头顶两侧。
　　奥丽菲亚对着向导客气行礼，对方也赶快回法克罗纳礼节，然后才道：“羽人集落倒是好找，不过各位老爷小姐，现在羽人骗人得多了去了，不是所有长翅膀的都还会预言。”
　　“感谢你提醒，其实我们只是想去参观一下那里，据说现在正是游客们都去寻求预言的时候，或许也能碰上大运气呢？”奥丽菲亚装出不好意思的样子笑了笑：“更何况说，家父也让我去给家里讨个吉利。”她使了个眼色，旁边的精灵立刻又递上了一个钱袋做小费。
　　“难为小姐，我会尽量帮你们联系到真正的羽人。”向导掂了掂钱袋，笑逐颜开道：“绝不会砸了我这个老向导的招牌。”
　　“那就请吧。”奥丽菲亚在高山人帮助下翻身上马，她本来以为这匹马会对她报以第一，可是竟然异常温顺，这令她更加高兴，忍不住多摸了几把。
　　“只是，小姐，羽人集落后面的森林深处可是不敢去的，以前那里有羽人的神树。”向导也上了马，她嘱咐道。
　　神树……森林……难不成是那人所在？奥丽菲亚心中一紧，表面却仍旧不动声色道：“谢谢您提醒，我们一定小心，对吗？”最后那句是她特意对其他随从说的，他们立刻明白了第一皇女的意思，附和着答应。
　　实际上，奥丽菲亚心里清楚，那棵树她是去找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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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最这篇文的阅读，到目前为止主角和主要配角只有慕云深一个人没有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