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之诗》八雲影

42、舌头蛇

　　如果要想听索菲亚讲一个长话短说的故事，那还要把时间折回她再一次下水的时候。
　　索菲亚和艾莲娜商量好了定位的计划之后便下了水，她对于之前所游的那段道路已经熟悉了许多，加上不去看墙上的壁画，前进速度也要更快了些。但是不知道为何索菲亚觉得水底比自己刚才下来的时候要暗上一些，她大致计算了一下时间，发现不过是一刻钟的差距而已。
　　索菲亚游到第一个井口位置的时候，用手在墙上摸索着砖石的缝隙，寻找着能够放上信标的位置。她很快找到了能刚好卡入信标的位置，由于不放心她在水里稍微等待了一会儿，很快听见了翅膀拍打的声音。
　　“嘿，伊格。”索菲亚抹了把脸上的水她抬起头冲着太阳鹰打招呼，并且感知到艾莲娜在赶来的路上便重新一头扎进了水里。
　　她一共带了三个信标，艾莲娜拒绝她携带太多信标，也反对她在这种未知的水体里待太久。事实证明这点十分明智，索菲亚没想到沿着通道寻找第二个井口的路竟然有那么长。
　　更令她吃力的是在接下来的这段通道里她发现了大量坚韧的水草，以及一些奇怪的被废弃在水中的木头，有些似乎是家具，而有些是车。钻过这些东西给索菲亚造成了太大难度，以至于她最后发现那一道光的时候水肺已经完全空了。
　　索菲亚庆幸自己水性和运气都还不错，她已经发现这条水道是个斜坡一路通往更深的地方，如果再找不到上浮的地方，她可能会因为缺氧而产生幻觉淹死在这里。
　　她奋力游到了出口的位置，却发现这里与上一口井不同，这更像是一个天然的塌陷口。索菲亚想要尝试抓着那些藤蔓上爬，可是松软的土壤难以支撑，她几次尝试都失败了，只能将信标朝着土里埋了下去。
　　她不敢再继续往深处游，只能坚持在这里等待着艾莲娜到来，她努力用刀在泥土上挖出了一个可以依靠手臂的小台子，这样可以不必一直蹬水增加负担。
　　伊格很快赶到了这里，可携带着物资的艾莲娜似乎还停留在很远的地方，索菲亚决定用情绪提醒艾莲娜留在第一个井口，她会想办法游回那里，而那里离艾莲娜也更近一点。
　　魔法使用稳定的情绪安抚了她，随后索菲亚再次用空气装满了水肺。她这次打算换一种方式，她的义肢在水中游动时候因为沉重十分影响活动，而如果沉在水底依附墙壁行走，或许还要更快一些。
　　处于对于呼吸需求的考虑，索菲亚犹豫了一下，她将自己怀中忘了取出的牛皮钱袋拿了出来，将钱暂时埋在泥土之中，将钱袋也暂时灌满了空气系紧，便再次潜入了水中。
　　在水中行走对于她来说反而比游动要更加轻松一些，可惜水底杂物太多，岩壁湿滑，她要更加依赖于对之前路径的感应。有好几次水草缠住了她的义肢，索菲亚不得不蹲下去解开。
　　她最后还是选择更费力的游泳方法，这样至少她能更快到达之前的井口。就在她用力蹬了一脚一个沉在水底的木箱导致自己的脚被卡在箱子之中的时候，蹲下身去处理突发情况的索菲亚无意发现背后的水草正在朝着她的方向疯长。
　　不仅如此，在水中她看见了几缕如同鬼火一样的幽光。索菲亚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唯有鬼神是她最为害怕的东西。受惊之下的天工师吐出了一连串水泡，她慌乱蹬掉了箱子朝后退了几步，不料箱子中突然伸出了一条长长的分叉舌头，转眼之间便缠在了她的腿上。
　　索菲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下水的时候背着枪，下意识的第一举动是去拔枪，可是枪被那些古怪的水草缠住了，她没能成功。那奇怪的舌头力气极大，索菲亚的腿转瞬已经被再次拉入了箱子之中。
　　索菲亚当机立断拔刀去砍舌头，水中不好瞄准，第一次没能刺中，带起的水波令水草感应到了再次缠住了她的手。红发的天工师怒上心头用牙齿去咬那些水草，咬入口中的时候只觉得那如同人头发，并且朝着她喉咙里钻。
　　索菲亚强忍着恶心吐掉那些水草，她举刀刺穿那条舌头，趁着松开的时候将义肢拔了出来，同时拿出水肺吸了一口氧气朝着连忙继续朝着来路游。她回头看了眼水草和宝箱的位置，眼神却突然停留在了那些磷火上。
　　不知道为何只是看了几眼便有种失神眩晕的感觉，索菲亚浑浑噩噩被水草卷走了手中的水肺，木箱中的怪物也再次靠了过来。与魔法使相同的感觉正在逐渐消失，索菲亚竟然从冰冷的水中感受到了一丝如同沐浴在阳光下的温暖。
　　她露出了笑容。

　　就在此刻她听见了一声穿透水而来的响亮鹰鸣，这让她有了短暂清醒，在那一瞬间她感受到窒息的压迫，水肺已经落入不知名的地方。她拿起密封的钱袋一边呼吸着一边继续朝着来路游，再也不敢回头去看。
　　可慌乱之下的游泳速度反而没游快，浓密的水草遮蔽了视线还影响了行动，她的游泳速度还不如之前。索菲亚正心急的时候便感觉到腿上一沉，这次的怪宝箱缠住了她真正的那条腿。
　　索菲亚反手去刺的时候因为被那条舌头用力一扯，一刀刺在了自己的腿上，幸好伤口不深。她咬牙割开舌头，终于成功拔出了枪扣动了扳机，枪中射出的冰弹成功冻结了那些水草和宝箱，后坐力令她游出去了一些。
　　索菲亚恍惚之间看见井口透露进来的光，她用钱袋最后吸了一口气挣扎着拖着腿游了过去。但是她很快发现那并不是光，而是磷火。
　　天工师身体僵硬，她没有力气继续游动，甚至没有办法呼吸，她逐渐被逼入窒息的绝境，索菲亚觉得自己要被活活淹死在这里了。
　　她看见有两条黑影朝她游了过来，那些磷火被驱散，在水中亮起了本来不应该存在的真正火光，她被人拉扯着衣服一直扯到了那处能够呼吸空气的井口，被人用力在胸口按了一下才突然开始大口呼吸。
　　她听见艾莲娜道：“放松点，你安全了。”娇小的魔法师努力架着她的左边手臂，她在岩壁上抓住了一条绳子。
　　“你先上去。”艾莲娜旁边有个熟悉的声音这么说道，随后索菲亚的重量被全部移交了过去：“你实在不适合来。”
　　魔法使道了声歉吃力沿着绳索爬回了地面上，昏昏沉沉的索菲亚被人在腰间系好了绳子，随后另外一个人也爬了上去，最后两个人合力将她拉了上去。
　　一回到地面上寒冷的感觉彻底褪去，索菲亚便清醒了过来，她一边跪在地上将那些水吐了出来，一边不停咳着。等到她将这些自行处理完，艾莲娜地上了毛巾，她的衣服已经被火元素烘干，此刻倒像是完全没下过水一样。
　　索菲亚胡乱抹了几把脸，她抬起头的时候看见了白发少女就在旁边刚披上外套，浑身上下湿透显然是刚下过水。她惊讶道：“杨？是你吗……你不是在我们前面？”
　　白发少女正是杨，她没搭理索菲亚，转而对艾莲娜冷静说：“我说了你不用下去。”
　　而艾莲娜则低头道歉道：“抱歉，身体不由自主就因为担心那家伙先一步行动了。”
　　无论是批评人的杨还是低头道歉的艾莲娜，索菲亚都觉得稀奇，她正要嗤笑的时候就反应过来艾莲娜口中的“那家伙”正是说自己，一时间除了挠挠脸颊干咳以外什么也说不出来。
　　杨看了她一眼，走过来问道：“我告诉你们不要在这种时间下水为什么你们还要冒险？”
　　“你的箭头明明指的是这里。”索菲亚惊讶且不服气这么说道。
　　白发少女道：“我的指针是一个时间，提醒你们某个时间段下水危险，当你在错误的时间下水便会受到影响。”
　　“影响？什么影响？对了！水下有怪物！”索菲亚跳起来又被杨按回去，她现在浑身无力被压制在地上只能这么说。
　　“那是你的幻觉。”艾莲娜递给她一壶温酒，她这么说道：“我们下水的时候只看见你一个人在那里，四周很干净。”
　　“等等……我似乎看见了你在水里点火，帮我驱散了那些东西！”索菲亚尽力回忆着，她不是疯子，也不想被同伴们当成傻子。
　　艾莲娜看了看杨，最后叹气道：“水里并不能点火，至少不能请求火元素的帮助，那太难了，我没有那么做。”
　　“弥留之际的幻觉，看起来她把你当做保护者。”杨在旁边这么说道，她笑道：“很高兴看见你们关系这么亲密。”
　　艾莲娜似乎因为羞耻很想烧人，但是鉴于对方是杨，她冷静了下来。

　　杨继续告诉索菲亚，她很肯定水中没有她所说的怪物，而她所见的一切也不是低温引发的幻觉。“那到底是什么？”索菲亚激动比划着：“我碰见了一个箱子，我的感觉很真实，那个箱子是真实存在的，看！我为此刺伤了我的腿！”
　　她将伤口展示给杨看，随后被艾莲娜无奈按回去做了包扎。杨冷静看着激动的索菲亚，她道：“我只是说那不是因为低温的幻觉，你在水里唯一看见的真实东西只有一个——”
　　她重新脱下了衣服，走到了井边跳了下去。艾莲娜和索菲亚的惊呼卡在嗓子里一个都没出去，她们跑到井口只看见了一团水花，索菲亚和艾莲娜争着想要往下跳，杨已经冒头出来道：“都等着，我不会有事。”
　　她再次消失并且很快拉着绳子带着一个箱子游了上来，箱子上还有一个破损缺口，杨将绳子缠在了自己腿上，然后拉了拉绳子：“拉我上来。”
　　索菲亚认出了那个恐怖的箱子，她一边紧张注视着那个箱子，一边和艾莲娜将杨拉了上来。杨抖了抖身上的水，将衣服重新披上，她背后隐约留下几丝被水冲淡的血来，但是大家都没注意到。
　　她将箱子扔到了地上，自破损的洞口里滚出了一团如同石头般的东西，大小都有，一端呈现椭圆形。索菲亚惊讶道：“就是这个箱子，可是这是啥？”
　　她伸手过去拿的时候被艾莲娜一把拍开，魔法使难得露出无奈的表情：“你怎么回事，怎么跟小孩子一样什么都拿？”
　　索菲亚啧了一声，杨解围道：“没关系，现在可以随便拿。”
　　天工师立刻秉持着研究精神眉开眼笑拿了起来，她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看上去长得有些奇怪，是雕刻的石头吗？”
　　杨施施然道：“不是，那是舌头。”
　　索菲亚抬头看着她，满眼难以置信，杨于是又点了点头好心道：“是人的舌头。”
　　“哇啊啊啊啊！”天工师甩手把舌头扔了，一边用力在衣服上擦手一边叫到：“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舌头摆放在那里啊！”
　　“那根本不是水道，那是一条祭祀通道，被水淹没应该和近些年发生过地震什么的之类有关系。”杨面不改色将舌头一条一条收好，继续说：“这箱子也是无意中从城堡地下被水冲出来的。”
　　艾莲娜听杨这么解释，突然道：“言灵？是否和言灵有关？”
　　杨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朝着索菲亚解释：“准确来说，是和舍弃天赋有关系，据说灵魂在□□当中是遭到压制和束缚的，对于被世界眷顾的人有两个地方可以使用，一个是舌头，一个是脑子，前者主要压制预言能力，后者主要压制精神力。”
　　“羽人一族的衰落是否与她们无法舍弃说话有关？说真的脑子也没办法舍弃啊？”索菲亚也终于明白了过来，她道：“为了增强自己的精神力，那群疯子扔掉了舌头？”
　　“以这里的舌头数量之多来看恐怕不止如此，可能还有很多其他人丢掉了舌头，还记得我们在外面碰见的老头子和那个年轻男人吗？我认为他们可能在主导这一切。”杨这么说道。
　　艾莲娜皱起了眉，她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但是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造梦者的地位在世界上已经非常高了。
　　“为了让这里变成一个由精神力控制的领域，尽管你们没有喝酒，在进来之后也会逐渐看见幻觉，那些幻觉会影响你们做出很多判断，甚至杀死自己。”杨沉声道：“你有在刺中宝箱中怪物的时候看见血吗？没有的话那便只是幻觉。”
　　“领域……将精神力提升到极致，用这么多人换取吗，到底是为了什么？”索菲亚握紧了拳，天工师对此很难理解：“这样分明是邪道。”
　　“这不重要，他们所掩藏的东西终究会被挖掘出来，但是现在我们的伙伴危险了。”艾莲娜提醒她别冲动。
　　“我们能够进到和她一样的地方去，前提是——”杨拿起了舌头，她道：“带着这个。”
　　索菲亚战战兢兢接过了那恶心的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