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之诗》八雲影

6、羽人部族

　　对于奥丽菲亚来说，第一次能够独立骑马的经历总归是新奇的，在皇宫里的时候身边总是跟着一群父亲的随从看护，有的帮忙牵马，有的甚至要一直跟在马屁股后面慢跑，以此来提防她摔下去。
　　她七岁就已经会骑马，直到十三岁才有自由骑马的机会，这不得不说是有些悲哀的事情。在皇宫里她的马鞍都是最好的皮革和布料缝制，外面绣着家族的太阳鸟标记，垂到马鞍两侧熠熠生辉。
　　而在外面尽管她的马鞍仍旧是最好的，可要显得粗犷许多，她不得不在马上先放松腰背，放松腿来防止肌肉酸疼。不像是在皇宫里一样侧坐马鞍让她吃了些苦头，却仍旧是十分高兴，总兴致勃勃走在最前面。
　　他们一路去往羽人*的领地，仍旧是用一辆大车带着他她们的行李还有货物。向导说羽人那边近日有集市，他们携带的瓷器应该能买上好价钱，足够请真正的羽人占上一卜，讨个一年都生意顺风顺水。
　　他们赶到羽人集落附近的时候时间已晚，附近的小镇住满了前来求占卜和交易的人，奥丽菲亚甚至在其中发现法克罗纳一些贵族的马车，也有几辆来自于其他国家贵族的马车，明晃晃停在那里。
　　奥丽菲亚一直在猜测那些人都是来求什么的，无外乎财路和家族兴盛，只有皇帝才会企图长生不老，一辈子霸占着那个宝座。现在可好，为了家族的人光明正大而来，自私自利的人只能偷偷摸摸。
　　整个小镇都住满了人，随从们跑前跑后问了一圈，也没办法腾出来一个房间。高山人自告奋勇在大车上凑合一晚，顺便帮忙看着那些瓷器，而向导提议或许她们能够去羽人集落借宿。
　　这当然不是免费的，羽人集落很少容许外人过夜，向导认定她面子足够大，又加上她这次的雇主里有精灵和魔法使，这总比一般的人类要好上许多，羽人兴许会网开一面。为了保证尽量换得一个住处，奥丽菲亚命她的随从挑选了两件贵重的瓷器，用布包好，让精灵带在身上一同前往。
　　她反应极快处理老成，令向导忍不住边走边赞叹了一声：“小姐，羽人们一定会理解您那颗真诚的心，我刚才都看见了，宛如太阳一般令人欢喜！”
　　“不敢当啊，我的向导。”奥丽菲亚微笑着回答向导的夸奖：“我们商人的心都是用金子打造的，只不过有些人是镀了一层金皮，而我却是货真价实的金子，我为了友谊而来，也愿意为了友谊付出。”
　　“就为了您这句话，小姐，羽人一定会给您安排住处，而我也一定会竭尽所能帮您做担保。”她的向导拍着胸脯大声说道：“您的真诚比水和空气还要重要！”
　　“感谢你的帮忙，我的朋友。”奥丽菲亚含笑点头，他们骑着马沿着小路朝集落的方向走，头顶上突然传来了一声响亮的鹰啼，她抬头看见一团阴影掠过树林尖端，像是在刀刃上滑翔。
　　向导倒是立刻变了脸色，她抬手去挡住奥丽菲亚的视线，神情紧张：“不要看，小姐，那是不祥之物，它的阴影一直在这片森林徘徊。”
　　奥丽菲亚想起来自己梦中经常化身的那只鹰，那是迈锡尼的象征，她为向导这么说感到被侮辱，有些不愉快：“那只是鹰而已。”
　　“那只鹰居住于神树顶端，它是森林最凶猛的猎食者，曾经撕碎过羽人的棚屋，抓走他们的婴儿。”向导压低了声音苦笑道：“小姐，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自从那只鹰到来之后，神树已经被侵占，羽人们也无可奈何。”
　　“好吧……”奥丽菲亚也不愿意和向导争执，她面色稍霁低头道：“我们便入乡随俗听从你的建议，不抬头看便是了。”
　　“那便好，小姐，在这森林之中听我的准没错。”向导这才松了口气，她纵马道前方拨开一从灌木笑道：“看啊，我们已经到了。”

　　他们自灌木后面钻过来，奥丽菲亚的随从率先下马，又将她自马上抱了下来，她环顾四周，在地上确实散落着羽人生活的痕迹，还有一些果核。向导轻咳了一声，示意她抬头去看，就在她的头顶上在树杈之间有着一个一个环形的平台，又用了锁链桥梁紧密相连，在平台上露出一截尖顶的小棚屋，外面覆盖着羽人们自己编织的雨布，那正是羽人们的居所。
　　向导打了个呼哨，大声笑道：“老朋友！我带了几位尊贵的客人想要借宿在这里！”
　　“你这个狡猾的小东西，你既然敢来询问，那一定是有理由。”自头顶上有人这么回答道，奥丽菲亚被随从们警惕保护在中间，她只看见一大团白影自上方滑了下来，落在了众人面前。
　　那是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他没有手臂，只有着一对洁白的羽翼，准确来说身为法克罗纳人，羽人自然也遭到了诅咒，他们的手臂变成了羽翼的模样，有幸运儿只有一只是羽翼，而更多的人两只都是，这对于他们的行动相当不友好。
　　不过后来羽人们也找到了能够进食和尽量维持行动的办法，那便是利用滑索和轨道，如果你进入一个羽人的家中，你会发现她们家中的器皿会被固定在一个托盘上面，沿着家中早已经雕刻好的轨道运送到需要他们的地方。
　　不过神灵给你关上门的时候，也会替你开扇窗，而羽人们可能不止是开扇小窗，至少也是个落地窗。羽人们有着令人惊讶的预言天赋，因此来拜访羽人集落的人越来越多，甚至在周边形成了小镇乃至城市。
　　而羽人们也收获了很多打工者，他们会时常来帮羽人们做家务，打理田地，甚至带着许多特产来交换。羽人们不需要走出这片森林便能够获取天下之物，因此他们十分富足。
　　而在奥丽菲亚看来，这简直像是在圈养动物，她不敢想象如果有一日羽人失去了能力后，世界将会如何对待。幸好这个世界总不会赶尽杀绝，羽人这样的部族还能够不靠进步发展好端端活着。
　　可她什么也没说，也什么都不会说。她小心翼翼解开布的保护套，自其中取出名贵的瓷器，将其端正置于羽人长老的面前。奥丽菲亚谦虚友好道：“我带着远方的礼物而来，请求为了集会借宿在这里。”
　　羽人喜欢瓷器，准确来说没有人不喜欢瓷器，或许没有金子和银子，瓷器有一日会成为这个世界的硬通货。长老忙不迭收下了瓷器，他哈哈大笑拥抱了一下奥丽菲亚：“尊贵的客人，请不要介意我们部族的房屋简陋，事实上里面比你想象的要好许多，务必要住在这里！”
　　奥丽菲亚不动声色自长老怀抱中脱身，羽人如同鸟类，身上总带着一股禽类的味道，她有些不适，可绝对不表现出来。她微笑：“感谢您，除了休息以外，我更希望能从您这种博学的人口中听一些有趣的故事。”
　　“哈哈，那我当然有许多故事，在这世界上没有我无法看见的东西。”长老疯狂夸口道，他道：“如若不是我年老，可能我也会去参加集会，然后用我的预言能力给你看看今后有多好。”
　　“说来这个。”向导插话道：“我们来的路上看见了好多马车，看起来老朋友你今日还是生意兴隆。”
　　“那可说不上。”提到这点，羽人长老愤愤道：“这几年总有其他人冒充我们羽人在集市上摆摊，大地神在上，他们是从哪里弄来能长出羽毛的药剂，我们越来越难查了。”
　　“但是他们并不能看穿命运不是吗？”向导对此并不太担心：“也就骗一骗普通人而已。”
　　“不瞒你说。”长老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叹了口气：“近些年我们部族也有许多青年离开，那些人在外面生儿育女，那些后代或许也有部分预言能力，于是在各地作怪。”
　　“最优秀的预言家仍旧在这里不是吗？”一直没有说话的魔法师突然这么说道，她皱眉：“俗话说得好，良币总不会被劣币驱逐。”
　　羽人长老有些不自然轻咳了一声，他对魔法使点点头道：“是的，您说的没错，等到集会那日，您也可以去与我们最优秀的占卜师相见，我保证尊贵的客人一定拿到优先预言资格。”
　　“那就拜托您了。”奥丽菲亚点了点头，她冲着魔法使使了眼色，对方耸了耸肩沉默了下来：“今晚似乎有点晚了，我的随从有些疲累，或许我们应该先休息？”
　　她话音刚落，长风精灵就打了个哈欠，有些不好意思道：“真抱歉，我是不是配合得太快了？”
　　众人哄笑，随后长老吹了个哨子，示意上面放下梯子，将客人们运送了上去。羽人们的床榻是由树藤混合着外界购买的皮毛编织而成，睡上去仍旧有树叶的味道，奥丽菲亚闭上眼睛，在床上躺下，等待着半夜大家都熟睡的时候。

　　半夜的时候她听见羽人部族骚动了起来，四处亮起了火把，有人在疯狂跑动。奥丽菲亚的房门被重重砸了几下，她和魔法使对视了一眼，自床上爬起来，打开了门。
　　门外是向导和精灵，向导满脸焦急道：“不好了！阴影之翼掠走了羽人的羊羔！”
　　“我们能帮上忙。”奥丽菲亚立刻这么说道：“我的随从都不是普通人，在森林中他们一定很合适。”
　　“哎……哎小姐！我本来是想劝告您千万不要出来的！”向导为难跺了跺脚：“您的热情让我十分感动，可是去森林十分危险，这由不得我来决定。”
　　“那么请你代为通报长老，我们既然住在这里，便是愿意与羽人一族抵抗森林的敌人。”奥丽菲亚正色道：“请务必视我为真挚的朋友。”
　　“援手永远不嫌多！”向导还想说什么，她背后有人这么说道，羽人长老苦笑道：“我本来应该这么说，但是夜晚的森林太过危险，还是请您不要行动，要是连客人都受伤，我们要如何有脸面面对其他人。”
　　“至少我可以将精灵借给您。”奥丽菲亚再次表示自己愿意伸出援手。
　　“不必了，时候不早，客人请好好休息，集落有人留守，请您务必放心住着。”可羽人长老仍旧断然拒绝了她，他匆匆而去。
　　向导宽慰奥丽菲亚：“小姐，您的恩情他们已经记下了，不如好好休息，明天说不定能有一整天的故事听。”
　　“但愿如此。”奥丽菲亚亦笑着回答，她道：“只是如若阴影之翼再来我有些害怕。”
　　“不必担心，小姐。”魔法使立刻接话道：“让我们英勇的精灵在我们门前守一夜便是。”
　　“我没意见。”长风精灵笑眯眯的回答：“不过我更希望你用弗罗多来称呼我，而不是精灵。”
　　“那我便继续休息了，小姐。”见她们自行商定，向导打了个哈欠，她道：“明日我们再见，祝您好梦。”

　　奥丽菲亚含笑看向导离开之后，魔法使立刻将长风精灵一把抓进屋内，扭头问奥丽菲亚：“小姐，察觉到不对了吗？”
　　“是的。”奥丽菲亚的笑颜已经不见了，她沉着冷静像是个大人般：“以弗罗多的耳力，也未曾听见过鹰的声音，如若向导没有撒谎，那便是有人对她撒谎了。”
　　“但是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要掩藏什么？”长风精灵不太理解，他皱眉道。
　　奥丽菲亚金色的眼眸闪闪发亮，在炉火映照下像是将阳光摘下，存入了那双眼睛：“你说对了一点，他们肯定是在掩藏什么，原因便是我们的到来，令他们不放心。”
　　“是了。”魔法使赞同她的意见：“之前丢了孩子都管不了，现在丢了只羊羔就举族出动，说是没鬼也太没有说服力了。”
　　“小姐，您尽管下命令吧。”长风精灵冲着他的小主人行礼，他跃跃欲试道：“只要您开口，我的弓便为您所用。”
　　“我不要你的弓，我要你的腿力，弗罗多。”奥丽菲亚认真道：“我要你跟上羽人，去看看他们做什么，同时不能被发现，你能做得到吗？”
　　“没有人比精灵更熟悉森林，就算他们在森林住了一辈子也不行。”弗罗多自信地笑了，他嘲讽那些羽人：“如若说他们是能够在森林里疾驰的骏马，那我便是风，我跟风一样快！”
　　“慎言。”魔法使在一旁笑了一声，转头对奥丽菲亚道：“如若说他们要是连去好几天不归呢？我们可不能让弗罗多失踪这么久，向导就在这里。”
　　“说的是。”奥丽菲亚若有所思，她轻轻摸了摸自己的拇指，这是她思考时候的一贯小动作，她最终决定道：“弗罗多，我最多给你两天时间，一天去，一天返程，无论能否发现他们做什么，都要保证自己安全回来。”
　　“明日你与我统一口径，就说弗罗多回去替换另外一位保镖守货。”她转而朝魔法使道：“高山人不会撒谎，便不要将他带到营地来，以免起疑。”
　　“是，小姐。”她的两位随从均低头行礼。
　　“去吧，弗罗多。”奥丽菲亚自怀中套出一根自己平日使用的缎带，将其系在长风精灵手腕上：“这是第一皇女的祝福。”
　　“哇小姐，等着我的好消息吧。”长风精灵受宠若惊看了看缎带，他笑容明亮跳出窗户，如同一只猫一样悄无声息。
　　奥丽菲亚目送他离去，感到困意上涌，她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

　　*：羽人：羽人是法克罗纳半兽人当中的一支，与其他半兽人相同，她们也被上次天灾前的龙战诅咒，变成了半人半兽的模样。但是和其他半兽人不同的是羽人并不以武力和魔力见长，他们天资普通，唯有部分人仿佛被世界眷顾一样，拥有预言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