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若遇》余念远

44、作弊

　　自年初一起，清瑶日日玩耍，不是拉着几个丫鬟玩双陆六博，就是跑到岸边弟子聚集的地方凑热闹。

　　司空南星打定主意要让她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也就不去约束她，元宵节还带着她进城玩了整整一日。

　　直至过了正月，清瑶随便翻了几本上面的书，觉得很是简单，遂每天花上一两个时辰看书。

　　这一两个时辰里，还有一小半用来发呆和开小差。此外，除了日常跟着司空南星学习，便是吃饭睡觉到处闲逛，日子好不悠哉。

　　如此又过了一月，三月三上巳节后，清瑶打算收心开始读书。她算了算离年中还有四个月，十本书每本十日，余下还有约十五日时间来复习。

　　如此，她每日早起练完功后，便读书一个半时辰，下午发发呆玩一会儿，再学习两个时辰。未想那第一本书虽简单，记载却十分细碎，记忆起来难度有些大，等看完已过去了十二日。

　　清瑶便又花了一上午，打算把剩余的九本按照章节写了一张计划表，列明每日需要看多少。

　　待她认真地翻阅了一遍所有书后，发现底下几本颇有些艰深，光药草名就有好多不认得的字。只得一边在心里咒骂师父老狐狸，一边把前几本的时间挤压至一本八日左右。

　　如此一来每日的学习时长大大增加，清瑶每日除了练功吃饭睡觉皆只对着书本子。十几日下来觉得十分痛苦，恰逢这日司空南星要带她去后山采药。

　　清瑶听闻整整一日不能看书，瞬间就烦躁起来：“我不去，我要看书。”

　　司空南星笑着摇头：“不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我们之前说好，采药辨药的功夫不可废，若是你来不及，仍按照之前说的一年之期如何？”

　　“去就去，仍是半年，”清瑶被他一激，气性愈发上来了，“不就是一日吗，晚上我多看点就是了。”

　　清瑶去是去了，但一路上都是一副生气样子，见到药草也跟见了仇人一样，咬牙切齿就是一剪子。司空南星看着她这副烦躁不安的样子，心里直发笑，却只当没事人一样讲解新药草的药性，顺便考较已讲过的知识。

　　由于落了一日的功课，清瑶这日一回去便钻进了房间，晚饭都是让朝云端进去随便应付了下，直到四更天才实在扛不住睡了。

　　然而她本来就将功课排得很紧，如今又拉下一日，便有些力不从心起来。为了跟上原定的计划，有些比较难的内容就囫囵过去了，做了个记号打算最后一起解决。

　　饶是有些潦草，也直至六月二十五那日方把十本书全部过完，细细数了数标记，竟有一百多条。清瑶翻开第一本书，只觉恍如隔世，大半内容都已没有印象。

　　她强行复习了一上午，只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有些记载似乎在另一本书上见过，但又怎么翻都翻不到。

　　清瑶这几日只过得昏天黑地，除了朝云暮雨谁都不见。她从没有觉得时间流逝得这般快过，就像是终要落下的夕阳般，再怎么全力追赶也终是无用。

　　六月三十下午，清瑶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到司空南星这里的时候手里还抓着一本书想要最后再记几个字。

　　“哎哟这眼睛，啧啧啧，”司空南星弯下腰，打量了一遍清瑶，“这几日晚上都去偷鸡了？”

　　清瑶却无心与他斗嘴，只盯着手上的书快速翻着。

　　“要不你在这再看会儿？”司空南星强忍着笑意，坐到茶几边慢悠悠地泡了一壶茶，透过轩窗望着后院雨后分外清脆的绿竹。

　　应清瑶所求，如今湖里不仅有荷花，还养了一群小鸭子，说是养着好玩，养大了还能吃。这会儿鸭子们也悠闲地划着水，享受着盛夏雨后难得的凉爽惬意。

　　“给你。”清瑶不情不愿地把书递给司空南星，“快点问吧。”

　　司空南星也没有可以刁难她，都是随便一翻，翻到哪页便考哪页。

　　清瑶对病理症状等本就感兴趣，故故各种细分症状记得十分清楚，基本没有什么错漏，但是对药和药理就有些磕磕巴巴。一来是这些不是跟做饭有关的材料，二来很多药她也从没见过，那些别名、用法、禁忌等让她十分头疼。

　　“我记得这秦艽和臭梧桐之间还有一页豨莶草，这里怎么没了？”司空南星问道。

　　“没有啊，”清瑶无辜地瞪大了眼睛，摇头道：“师父记错了吧。”

　　“不可能，”司空南星皱皱眉头，“这几种药都是治风湿的，我当时还好好分辨过，应当不会记错。”

　　“师父不要纠结了，快考下一种吧。”清瑶急着催促道。

　　司空南星狐疑地望着她不大自然的神色，心里一动吩咐道：“阿杳，你和朝云去她房间把我先前给她的札记拿过来，我当时在札记上注明了出自哪本书。”

　　两人应声而去，清瑶的心怦怦跳得厉害，只觉得脸颊越来越烫。她的确把几个实在记不住分不清的药给撕掉了，却没想到司空南星记得这么清楚。

　　“你是现在说还是一会儿等她们回来再说。”司空南星看了眼明显惊慌的徒儿，希望她能主动承认。

　　清瑶在师父锐利的眼神下无所遁形，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我是想撕下来放在一起好好研究来着，可能忘记放回去了。”

　　“撕下来研究？”司空南星语气突然冷了下来，“说实话。”

　　清瑶瞅了瞅师父的脸色，扁着嘴有些委屈地说：“那豨莶草别名太多了，我实在记不住，而且那些东西记了有什么用嘛？“

　　司空南星的表情和眼神明显地透露着不赞同和失望，他叹气道：“原来我以为你只是有些贪玩，想着你这次完不成自己夸下的海口会长些记性。没想到你竟然为了面子做出这样的行径，真是不知所谓！我看你也不用学了，我果然教不了这尊贵的公主，收拾收拾东西让你的暗卫送你回去罢。”

　　清瑶本来就心里虚虚的直打鼓，听了师父从未有过的严厉斥责，心中既愧又悔，红着脸低着头不说话。此时阿杳和朝云回来，被门口的阿邈和暮雨拉住了，两人努努嘴示意不要进去。

　　“杵在这儿干什么？”过了半响，司空南星没好气地说道，“怎么的你还委屈了？”

　　“不是的师父，我错了，不委屈。”清瑶抬起头，用力地睁大眼睛，不让眼泪轻易流下来。

　　“你倒挺会审时度势的，”司空南星依旧语带嘲讽，“知道此刻被抓包了就承认错了，心里还不定怎么想呢。”

　　“呜呜，我没有，我真的错了。”清瑶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可是太多了，实在太多了，我记不住啊，怎么记都记不住。”

　　她突然爆发的情绪让司空南星和屋外四个都吓了一跳。

　　自出宫以来，司空南星只在定城的英麓山顶见她流了几滴眼泪，如此这般的大哭还未见过。又想到她年纪尚小，贪玩也是正常，又加上自己的可以纵容，犯错本就难免。
　　心里本来气她撒谎，此刻听她哭得伤心，已将那心软了五分，但却还是屏住了不去搭理她。

　　过了一会儿，清瑶自己哭累了，一面抽抽嗒嗒一面嘴里不住地重复“太多了”三个字。

　　司空南星见她偷偷抬眼看自己，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开口道：“今日一个药名字太多你就不记了，明日你就能因为一个病人病得太重不治了！”

　　“师父我错了，我不该把那书撕了骗人，我一共撕了二十三页。”清瑶脑袋和嘴角都耷拉着，老老实实地交代到。

　　“十本书，你只撕了二十三页，是不是以为我一定不会查到？”司空南星语重心长地说道：“医者怎可存侥幸心理？你要知道，医者赌的是病人的命。”

　　“师父，我真的知道错了。”清瑶用力地点了点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徒儿以后再也不敢弄虚作假了。”

　　司空南星见她认错态度良好，又见她小脸上还带着泪痕，虽冷着脸但还是伸手招了招。

　　清瑶见了，立刻识趣地迈开小短腿冲着他奔了过去，还故意把自己的眼泪鼻涕蹭在了司空南星的衣服上。

　　司空南星望着她简直无语，明明刚开始还在抵赖，这会儿却将服软进行到底，一副死缠烂打的无赖样子。

　　“你坐好。”司空南星将她端到前面的小杌子上，“我来问你，你是不是觉得秦艽、臭梧桐和其他许多药材都有祛风湿的作用，为什么还非要记豨莶草？”

　　清瑶挣扎了一会儿，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我问你，秦艽生长在哪里？”司空南星突然问道。

　　清瑶有些摸不着头脑，一五一十地答道：“在北地。”

　　“我们昭国地处南方，可有秦艽生长？”司空南星循循善诱道。

　　“没有。”清瑶摇了摇头，“至少我从没见过，在淮城也没见过。”

　　“我再问你，臭梧桐可有清热解毒，治疮疡肿毒之作用？”司空南星不想只同她讲些大道理，而是希望用最最真实细微的事情来让她心服。

　　“没有。”清瑶摇摇头，复而又点点头，“师父我明白了，世间病症本就十分复杂，相同的表征极有可能是完全不同的内里原因。病症繁杂，对症下药更加千变万化，世间药材没有一种可以完全替代另一种。”

　　“你说的没错，但还有一层，”司空南星笑道，“你如今读这些医术，好像所有药材都是唾手可得的。但实际治病救人的时候，却会有各种桎梏，很可能你记得的那味药正好就是没有。”

　　清瑶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还有些药材，我看着十分古怪，可能一辈子也用不到一次，但用到了就是救命的。”

　　“孺子可教也。”司空南星松了一口气，“所以我宁可你学得慢些，每日只将一种记牢，而不是每日记十样，样样都只记了个大概。”

　　“师父，那又为什么要把所有的别名都记住呢？”清瑶还是有些小小的疑惑。

　　“天南地北的，每个地方叫法都不一样，”司空南星摸了摸清瑶的头，“多记得一些总是不会错的。”

　　“知道了师父，你刚才太凶了，吓死我了。”清瑶抚着胸口佯装顺气，“不过师父长得真好看，就算生气也好看，师父是天下最好看的人。”

　　“油腔滑调。”司空南星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你不但没有完成当初定好的目标，还舞弊，我要狠狠罚你，你可认？”

　　“师父，”清瑶迟疑地开口道，“师父那么好看，心肠也好，能不能罚得轻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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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胖头鱼写这章的时候，脑袋里来来回回都是三个字“世另我”。
哎，直到现在，午夜梦回，还是会被那没有写完的作文，没有做完的最后一道数学题惊醒。考试啊，你这个小妖精，可真的太难了，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