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疯长》黄葛树

8、第八章

　　四月份随着运动会的结束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盼望着，盼望着，劳动节这个没有多少人会劳动的节日终于到了。
　　主要是放假。

　　吴潇妈要留在家里看店，把平时自己送货用的电动三轮车骑过来，对吴潇说：“清明的时候你没去你姥姥家，她挺想你的，今天过去一趟吧，顺便去看看你姥爷。”

　　她在电动车车厢里放了许多吃的、生活用品以及营养品，让吴潇给她姥姥送过去。

　　吴潇清点了一下，沉思片刻道：“妈，再拿瓶酒吧，姥爷以前爱喝。”

　　姥姥家在乡下，但是离得并不算远，电动车骑快点，两个小时大概就到了。
　　中途过省道，路两边一片生机勃勃。

　　现在的风很轻柔，阳光明媚温暖，把人熏得懒洋洋的。天空湛蓝清透，絮状白云缠绵数里，油菜花的季节还没过去，升腾起一片片茫茫的金色香气。

　　吴潇的心情很不错，前几天上课她就有点听不下去。因为位置靠窗，她抬头就能看见外面生机勃勃的花坛，阳光倾撒着，整个心都飞出去了。
　　脑子里不断出现一个场景，自己回到了熟悉的姥姥家，在田野上慢悠悠地骑自行车，路两边开满了油菜花，暖暖的香气扑鼻而来。

　　现在终于实现了。

　　快到姥姥家的村庄时，附近的镇子正逢集市，卖蔬菜水果的，卖牛肉羊肉的，卖糖葫芦小零嘴的，还有卖衣服草帽的，一应俱全。

　　吴潇想到了小时候姥姥和姥爷带她赶集时的光景，那是很多年前了，居然和现在的场景差不多。当时，姥爷拉着她停到了一处衣服摊子前，买了一条粉红色绣着唐老鸭的连衣裙，现在居然也有非常相似的款式。

　　那些无论是跌宕起伏的让人心惊胆战的岁月，还是平淡无奇到让人麻木的日子，都没有把这个小镇给改变了。这是种可以让人心暖到热泪盈眶的感动。

　　尽管给姥姥带的东西已经够多了，但是吴潇还是想逛逛集市，她边慢腾腾地骑着车子，边看路边的各种货物，最后买了三斤香蕉，还有一只烧鸡。

　　到了姥姥家，吴潇敲开门，一个虽然年龄很大但是很精神的老太太快步走了过来，抱住吴潇的脸，揉了好几圈：“哎哟，潇潇可来了，想死姥姥了。”

　　“姥姥，我也想你。”吴潇笑的跟个小孩子似的，窝在姥姥怀里撒娇。

　　“汪汪”一只大土狗摇着尾巴走了过来，朝着吴潇伸舌头。

　　“哟，狗哥长这么大了。”吴潇弯下身子揉揉狗哥的头，从电动车里拿出来烧鸡，熟练地撕下来鸡腿喂给它。

　　“害，你来就来了，还带这么多东西干什么，你姥姥我又不是七老八十动不了了，地里结的东西都吃不完。下次跟你妈说别破费了。”往屋里提着各种营养品和生活物品，姥姥有些心疼地跟吴潇絮叨。

　　“姥姥，没事的，我家现在生意挺好，有钱，该孝敬孝敬您。”吴潇帮她提。

　　这时，狗哥已经吃完了鸡腿，紧紧跟在吴潇后面摇尾巴，两眼巴巴地看着她。

　　吴潇又撕下来一个鸡翅，要喂它。

　　姥姥却制止了：“不能给狗哥喂太好，它嘴刁，以后都不吃饭了。”

　　吴潇惋惜地摇了摇头，对狗哥说：“没办法了，姥姥不让你吃，我替你吃吧。”然后把鸡翅塞到自己嘴里。

　　狗哥：“汪……”

　　狗哥是姥姥几年前捡到的一直小黄狗，正宗中华田园犬。那时候姥爷刚走，她自己寂寞，就把小狗养了下来。

　　吴潇来她家，看见了小狗，非常喜欢，抱着玩了好久，问她：“姥姥，它叫什么名字啊？”

　　姥姥笑了：“狗能叫什么名字，不就叫狗吗？”心想这个孙女怎么回事，在城里呆了几年呆傻了吗？连狗都不认识了。明明小时候挺聪明的。

　　他们这边的农村，狗都是半放养状态，除了白天给点儿吃的，晚上看家护院，其余时间任由乱跑，所以也没人给它们起名字。

　　吴潇：“……”小土狗之前一直被叫狗，现在取个新名字，恐怕也难适应，她想了想，问小土狗：“以后叫你狗哥，你觉得怎么样？”

　　小土狗：“汪汪。”

　　这就算是定下来了。

　　姥姥在一旁笑的肚子疼：“它那么大一丁点，怎么看都得叫狗弟吧？”

　　吴潇却对自己取的名字很骄傲：“听着拉风嘛。”

　　*

　　已经差不多到了中午了，吴潇本就带了烧鸡和一些熟食，姥姥又炒了一道她喜欢吃的土豆炖排骨，两人便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饭。

　　饭桌上，姥姥不停地找吴潇说话，先是问了吴潇身体怎么样，学习困不困难，平时有没有好好休息之类。吴潇都捡着好的回答，时不时撒个娇说个笑话，逗的姥姥喜笑颜开。

　　然后，姥姥又开始和吴潇说一些家长里短，比如村南头的王老太太，打牌的时候老是耍无赖，隔壁的李老头，儿子在外面做生意发了大财，吴潇也都听的很认真。

　　“……就是那个张婶，在你小时候整天来咱家玩的胖妇女。”姥姥说着说着，突然打住了，叹道：“唉，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这些了，当年你才四岁。”

　　吴潇鼻子一酸：“记得，都有印象。”

　　姥姥太寂寞了。

　　*

　　下午，吴潇骑着三轮车，带着姥姥跟狗哥，一块去姥爷坟前看看。

　　小时候，姥爷对吴潇特别好，整天骑个自行车带她到处转着玩，给她买好吃的，后来吴潇被爸妈接走，也隔三差五通电话，吴潇非常喜欢他。

　　直到后来姥爷突发脑溢血死亡，没有一点儿的征兆，人就这么没了。
　　世事无常。

　　吴潇在姥爷坟前，摆上了水果，又拿出来酒，给他倒上：“姥爷，我记得你最喜欢喝酒，每顿饭上都要喝一小杯，以后我常来看你，给你带酒喝，在那边也要记得注意身体。”

　　她又说了一会儿话，然后才站起身，低着头，闷声对姥姥说：“咱们回去吧。”

　　姥姥看着她眼眶红红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孩子，别伤心，你姥爷是去那边享福了。”

　　回去的时候经过她家田地，姥姥两个月前种下了许多红薯。

　　“潇潇，停一下，咱们摘点儿红薯叶子，我回去给你和你妈蒸两锅窝窝头，你妈最爱吃这个。”她们一起下了车子，摘了一大堆红薯叶。

　　回去之后，整个下午都在和面、洗红薯叶子，姥姥蒸了很多，让吴潇明天把这些窝窝头都带回去：“放锅里一加热，沾点儿蒜泥和醋，方便又好吃。”

　　吃完晚饭，吴潇跟姥姥一块去村里的小路上溜达，狗哥跟在她们身后，时不时跟路上没有名字的同类小伙伴闹着玩。

　　姥姥一路上遇到不少认识的乡里乡亲，笑的褶子都是快活的，跟他们打招呼：“这是我外孙女潇潇，都是大闺女了，长得漂亮吧？”

　　农村没多少污染，天空中布满了星星，空气十分清新。
　　交错的羊肠小道上，低矮的平房一排排分部，并不整齐，但也别有韵味。家家户户有小院，院里几只鸡或几架蔬菜，窗户里亮起了灯，投射出长长的影子。
　　耳边偶然有农用卡车“轰隆轰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姥姥笑着对吴潇说：“现在要是夏天就好了。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我跟你姥爷带你出来走，那时候蝉都在叫，我就说童谣逗你姥爷。老头子，逮蚰子（方言，就是蛐蛐），逮了一□□，咬了一腚疮。”

　　吴潇噗嗤一声笑了：“哪儿能不记得呢，当时我姥爷都气的不理你了。”

　　姥姥和姥爷感情一直都特别好，姥姥性格活泼些，常常逗姥爷玩，老头被逗急了，就一边气红了脸喊 “疯婆子”，一边转身不理她。

　　吴潇特别羡慕他们。
　　如果自己将来也能遇见一个这样的人就好了……

　　用不着轰轰烈烈，用不着大富大贵，就是每天平平淡淡中带着些小喜悦，能说得上话，能有共同的想法，能一起承担一切幸运和不幸。
　　听着容易，其实太难了。

　　*

　　吴潇在姥姥家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就没什么事情可做了。

　　吃完早饭，她便带着狗哥，满村子瞎溜达。

　　田野里一处空地上新盖了一所小学，很小，就是乡村里常见的那种一个年级只有一个班的。学校外面的漆刚刷好。

　　吴潇站在外面有些感慨。这里曾经是个幼儿园，自己小时候还上过两年。

　　谁知道居然被拆了，盖成了小学。

　　她觉得自己应该拍照留个纪念。

　　拿出手机，举得离自己远一些，正好可以把脸和教学楼都拍进去。

　　吴潇长得上相，随便一拍就很好看。

　　拍都拍了，发个朋友圈吧，顺便配上一句话感慨一下人世沧桑。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朋友圈刚发出去没多久，张晨雨就在下面回复：“桃花我是没看见，人面绝逼用美图。”

　　吴潇笑出了声。
　　嘲笑她图文不符呢？
　　啧，张晨雨这个杠精。

　　我就是要发自拍怎么了？
　　长得那么漂亮还不能发个自拍？

　　她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继续转悠。

　　现在正在一片玉米田里，玉米已经长了很高了，香气独特且清新。狗哥时不时乱窜，吴潇怕它弄坏了人家的玉米，一直训它。

　　出了玉米田，豁然开朗。
　　眼前是个很大的水坑，差不多有个池塘那么大。周围都是高且茂密的杨树。

　　一个小孩坐在水坑旁边的大石头上，盯着水坑看，很认真的样子。

　　吴潇走了过去，问小孩：“你盯着水坑干什么呢？”

　　小孩说：“我钓鱼呢。”

　　吴潇吃惊，皱皱眉头：“你都没有鱼竿，怎么钓的鱼？”

　　“给你长长见识，”小孩把手边的一根绳子一拉，从水坑里拉出来一个很小的盆，被绳子稳稳的吊着，水平提起来：“就这么钓的。”

　　盆被提到了身边的石头上，里面果然有好几只小鱼，比成人的小拇指还短，各种各样的都有。

　　小孩说：“在盆里放点儿馒头碎，放水坑里，鱼就自己游进去了。”

　　吴潇指着盆里的小鱼，问小孩：“你都认识这是什么鱼吗？”

　　小孩一脸鄙视，仿佛在说你这么大个人连这些是什么鱼都不认识，然后指着小鱼给吴潇说：“这个扁的是武昌，那个长的是穿条，还有这个，是草鱼……”

　　那些小鱼一游，就乱了，吴潇也没记住。

　　小孩把盆里的鱼倒进身边的水桶里，又往小盆里放上馒头碎，准备再钓一盆。

　　吴潇看的心里痒痒，问小孩：“能借我玩一玩吗？”

　　“不借。”拒绝的斩钉截铁。

　　“我抢你信不信？”
　　“我哭你信不信？”

　　吴潇：“……”
　　现在的小孩，一个比一个熊，害。

　　但确实是特别想钓鱼，吴潇只好又回了姥姥家，找了个空的豆油桶，剪开洗干净，做了个小小的工具，然后拿着馒头碎去水坑里钓鱼。

　　果然能钓上来，而且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
　　没多久，她也钓上来了好几条。

　　这里面有一条小鱼长得特别漂亮。三四厘米，又瘦又长，通体透明，看得见里面黑色的一条线，眼睛大大的，在桶里游得十分轻快。

　　狗哥凑过去看这些鱼，别的都受惊了，乱游个不停，就它十分沉静，该什么速度游还什么速度。

　　吴潇越看这条鱼越觉得熟悉，最后一拍脑袋。
　　对！这鱼跟叶婵太像了吧。

　　她哈哈一笑，对那条鱼说：“以后就叫你婵姐吧。”
　　怪有意思的。

　　她把别的鱼都给放了，最后带着婵姐回到了姥姥家。

　　姥姥已经准备好了中午饭。

　　看见外孙女端着一条小鱼回家了，老太太很疑惑：“你从哪儿弄到的鱼啊？”

　　“在村里的那个水坑钓的，挺好钓。”还把钓鱼的过程给姥姥说了一遍。

　　姥姥听完后，也觉得小孩子有创意，但是还是对吴潇说：“这么小的鱼也不能吃，你把它放了吧。”

　　“不吃，我把它带回去养着，看它长得挺好看的。”吴潇把鱼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姥姥凑过去，盯着那鱼看了一会儿，没看出来什么特别的：“你买个金鱼不比它漂亮啊，这鱼有什么好看的？”

　　“不一样，”吴潇笑了笑：“这鱼感觉特别像我一个同学。”

　　“人是人，鱼是鱼，这哪儿能像了啊。”姥姥也笑了，不过没再说什么，和吴潇一起坐下来吃饭。

　　吃完了饭，吴潇骑着电动三轮车，带着两大塑料袋的窝窝头，还有婵姐，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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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可能有小伙伴觉得这一章有点无聊，其实这章挺重要的，算是个伏笔吧
最后……
窝窝头，一块钱四个，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