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盲人推拿在促进夫夫关系上的重要作用》BigFat

28、第 28 章

　　总算，春节在苏青的期盼中走远了。
　　苏青回归了忙碌的工作和生活。他没有再给马志平打过电话，就仿佛把马志平从他的世界里删除了。

　　当然，马志平也没再给苏青打过电话。
　　两个人，好像突然之间就变成了陌生人。
　　苏青这边失去联系之后，马志平跟徐瑶瑶的关系走得是越发近了。两个人不论是在学校里，还是打工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在一起的。

　　谣言传得自然就更厉害了。
　　俩人几乎成了班里公认的一对恋人。
　　终于，在这样的舆论攻势下，徐瑶瑶主动开口问起了马志平。“志平，别人都说咱俩谈恋爱呢，你觉得呢？”

　　马志平的脸红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模糊地重复了一遍题干。“是，都这么说。”
　　徐瑶瑶扑哧一声笑了，她伸手勾住了马志平的胳膊，抬头望着马志平笑，“我问你怎么想的？”

　　马志平觉得上衣领口有点儿紧，他用那只空着的手拽了拽衣领，反问道：“那你觉得呢？”
　　徐瑶瑶拉长了声调，笑吟吟地说：“不如就遂了他们的愿。你说呢？”

　　这摆明了是想跟马志平交往的意思。
　　马志平长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有女生主动提出要跟他交往，说不激动肯定是假的。但想到苏青，他又犹豫了。

　　徐瑶瑶挑着眉望向马志平，笑道：“你有喜欢的人了？”
　　不知道为什么，马志平立刻否认了，“没有。”
　　“那咱俩就试试吧。”徐瑶瑶自作主张地替马志平做出了回答。

　　马志平沉默了，他想起了他跟苏青这些年走过的岁月，感觉就像是做梦一样。
　　然而，梦总是要醒的。
　　于是，马志平似睡似醒地点了点头。

　　苏青也像是收到信号一样，再也没给马志平打过电话。
　　两个人维系了近十年的情谊在距离面前似乎败下阵来了。

　　马志平觉得他的人生突然走上了另一条道路，一条他曾经做梦都不敢想象的飞黄腾达之路。
　　在这里，不论他做什么，似乎都能成功。在孤独自卑了二十一年之后，马志平头一回感觉到了骄傲和自豪。

　　然而，乐极生悲，物极必反。
　　就在他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他的身体却拖起了后腿。
　　刚开始的时候，只是偶尔有低烧的现象，后来，渐渐发展成经常性的，还伴随有盗汗乏力的情况。但他都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一天早上，马志平在刷牙的时候觉得恶心，用力咳嗽了两下，竟然咳出血来了。他这才着起急来。
　　马志平来到医院，把情况跟医生说了。

　　医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大夫，皱着眉说：“估计是肺结核。”见马志平脸都白了，又加了一句，“不过，最后还得看检查结果。”
　　经过抽血等一系列检查，最终确认，马志平得的确实是肺结核。

　　那个时候，肺结核算是一种很严重的慢性传染病，很多学校甚至拒收患有肺结核的考生。
　　由此可知，马志平的心情该是多么绝望。
　　他拿着诊断书，呆呆地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觉得老天爷再一次跟他开了个玩笑。

　　他已经上大三了，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跟辅导员和校领导的关系也都很好，留校任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谁知道，在这节骨眼儿上，他竟得了这么一个要命的病。

　　他看着诊断书上那三个丑陋的文字，双手不停地发着抖，几乎将手中的诊断书捏成一团。
　　他发着低烧，脸色很不好，一会儿惨白，一会儿又发红，身体不停地发着抖。他忍着咳嗽，慢慢走出了医院。

　　他不能跟任何人说，包括他的女朋友徐瑶瑶。
　　回到学校的时候，他已经有了主意。他要偷偷地治病，得病这件事，所有人都得瞒着。但他害怕传给别人，于是就尽量自己一个人吃饭。于是，多多少少地就有些疏远了徐瑶瑶。

　　徐瑶瑶很快察觉出来了，但不管她怎么问，马志平总是不说。
　　然而，徐瑶瑶还是知道了。

　　那天，俩人一起吃饭，马志平吃完之后，本想背着徐瑶瑶把药吃了，但徐瑶瑶却像是铁了心一样，就是不离开他半步。没办法，马志平只好从口袋里拿出了药瓶。

　　虽然马志平把药瓶上的标签都撕了，但徐瑶瑶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治疗肺结核的药。因为，她奶奶得的就是肺结核，每天都要吃这种药。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回想起马志平这段时间的身体状况，她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的眼睛都红了，又惊又怕道：“是肺结核？”
　　马志平知道，瞒是瞒不住了，于是只好承认了。

　　徐瑶瑶的心简直都要碎了，这是她打算过一辈子的男人，怎么能是个病痨鬼呢？
　　奶奶临死前的可怕面容突然浮现在徐瑶瑶的心头，她忍不住大叫起来。然后，她看也没看马志平就跑了。

　　马志平难过极了，拿着药瓶的手紧紧攥了，干瘦的手背上冒出两道青白的筋。
　　他有些怨恨自己，为什么自己要生这么可怕的病？继而又怨恨老天爷，为什么要让自己生这种病？难道，自己的一生就该如此多灾多难吗？他有时候甚至在想，为什么这病不是生在其他什么人身上呢？

　　然而，想过之后，他又觉得愧疚。什么时候，自己变成了这样一个恶毒的人了呢？
　　接下来的几天，徐瑶瑶没有再跟马志平联系。
　　马志平知道，他和徐瑶瑶的关系也就到这儿了。

　　果不其然，一个星期后，徐瑶瑶发过来一条短信。上面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对不起，咱们分手吧。
　　马志平想不明白，爱情在一场疾病面前为什么会如此没有抵抗力？但他知道，这是人趋利避害的本能。毕竟，人都想活得好。

　　于是，他回了一个好字。
　　至此，马志平与徐瑶瑶的恋爱关系到此结束。
　　但他来不及悲伤，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一个问题上，徐瑶瑶会不会把他生病的消息告诉别人呢？

　　他变得疑神疑鬼起来，就是别人多看他一眼，他也会觉得那人知道他得了病。好在，同学们和老师们似乎对他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想，徐瑶瑶应该是没把他生病的事告诉其他人。

　　然而，这件事到底还是曝光了。
　　起因是一次学校组织的体检。全校学生都必须参加。
　　于是，马志平极力隐藏的事情最终还是曝光在大众的眼皮子底下。

　　当然，被查出来的不止他一个，还有好几个其他班的同学也得了肺结核。
　　但，他们班，马志平是唯一的一个。
　　于是，马志平再次成了他们班的名人。

　　不是以农村出身，不是以成绩第一，而是以肺结核病号的身份。
　　就在他成名的同时，围绕在他身边的众多光环和人群，立刻消失不见了。他一下子从神坛上跌了下来。
　　这种巨大的落差给他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压力和严重的心理障碍。

　　当然，他的病症也越来越严重了。他不得不非常小心翼翼地压抑着自己的咳嗽声，但，即便声音很轻，同学们还是能在第一时间分辨出来。
　　当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时候，马志平觉得生不如死。

　　是的，也许死了都比现在好受一点儿。
　　马志平消极被动地接受了一切。
　　直到有一天，马志平在课堂上公开咳出血来了，他的那些同学开始鸡飞狗跳，大喊大叫。
　　事情总算是闹大了。

　　马志平知道，自己离离开这里不远了。
　　果不其然，辅导员找到了马志平。
　　说实在话，他其实很喜欢马志平，毕竟，学习成绩好的到哪儿都受欢迎。而且，他觉得马志平上进积极。只不过，马志平生的这场病，实在是叫人头疼。

　　校方已经对得了肺结核的学生做出了处理，暂时保留学籍，治好病后可以重新回来读书。其他那几名得了肺结核的学生已经陆续办理了休学，只剩马志平这儿还没拖着没有处理。

　　马志平自然没有拒绝的权利了，能够保留学籍，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他没让辅导员老师为难，当天就办理了休学手续。
　　只是，他实在没法跟他妈交代。

　　他拿出手机，通讯录里挨个翻。翻到苏青的号码时，停留了片刻，然后很快又继续往下了。
　　翻了一遍，他发现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都没有。

　　站在马路街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和车流，马志平感到了无与伦比的孤独和悲痛。
　　就在这时候，对面街头走过来一个踽踽独行的身影。
　　来人当然不是苏青了。

　　但马志平还是望着那人出了好半天的神儿。
　　马志平觉得，如果他现在回去找苏青，苏青一定会收留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这么觉得。但是，他知道，他不能。虽然苏青很容易原谅自己，但他不能轻易原谅自己。

　　是他，在两个人的感情中最先放了手。
　　跟徐瑶瑶谈恋爱的时候，他也想过苏青。不过，一般都是跟徐瑶瑶牵手，接吻的时候才会想。
　　马志平生性羞怯，徐瑶瑶也并非放浪的女孩儿，所以，俩人始终没有越过雷池。就连牵手，接吻的次数也很少。

　　但是，每当做这些的时候，马志平都会想到苏青。
　　他觉得，他是个花心的人，在跟徐瑶瑶做这些的时候，脑子里却同时想着另一个人。

　　他觉得徐瑶瑶带给他的感觉，就像是轻柔的风，留不下任何痕迹似的。而苏青却像是灼热烫人的阳光和倾盆而下的大雨，让他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能跟始作俑者一起彻底化为一个整体。

　　在想这些的时候，马志平就会在心底暗暗唾弃自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贪心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么就想不明白了呢？

　　然而，他还是会在拥抱徐瑶瑶的时候，怀念着苏青胸口的温度。
　　很快，那个盲人走到了马志平的身边。
　　马志平深深地看着那个盲人，就像是看着苏青。

　　但他脑子还算清醒，知道眼前的人并不是苏青。
　　也不知道为何，想要见苏青的冲动越来越强烈。就在那个盲人消失在街角的时候，马志平总算做出了一个决定。

　　回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