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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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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立新当下没接，过了一会儿回过来了。
“苏青啊，不好意思，刚刚上课来着。”
苏青笑了笑，表示并不在意，他说：“谢谢你帮我介绍客户，今天有个你们学校的老师过来推拿了，说是你介绍的。”
周立新立刻就知道是谁了，笑道：“老白吧，他那个人嘴上也没个把门的。而且，他很挑剔，之前去康悦换过好几个推拿师。但颈椎也一直没见好，我想你手艺不错，这才推荐他去试试。”
苏青问道：“是不是老师大都颈椎不好？职业病？”
周立新立刻猜出苏青接下来要说什么，他无奈地笑了笑，“这倒不是，我颈椎就挺好。”
苏青却没理会，“回头你过来，我给你验证验证。”
周立新沉默了片刻，笑道：“回头再说吧，这段时间有点儿忙。”
苏青知道，这算是委婉地拒绝了。
他勉强笑了笑，说：“普通朋友就不能推拿了吗？你别想多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就是觉得老师可能颈椎不好，以普通朋友的名义建议你推拿一下。”
说的时候，苏青特意把“普通朋友”四个字咬的很重。
周立新没办法，只能松口了，说道：“放寒假吧，马上要期末考试了。”
周立新这话倒也不全是推脱。他是托他远房表叔的关系进来的，平时自然就得多注点儿意。尤其是在课业上，花费的心血就更得多了。
用周秀花的话说就是，他不能给他表叔脸上抹黑。
所以，自从来了县一中之后，周立新的全部心血就都放到了教学上。
别说，效果还真是不错。
周立新刚来半年，就把一个落后班集体带成了年级第一。
这样突出的成绩，在年轻教师里自然是拔尖的，没给他表叔丢脸。
相反，一开始从不敢跟人提周立新是自己侄子的马恒远，见了人就说，周立新，我侄子，自然是差不了的。语气里带着一股子的沾沾自喜。
当然，这么做的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为了遗忘。遗忘苏青，遗忘两个人之间长达十多年的感情。在忙碌繁重的工作中，对苏青的思念，似乎变得可以忍受了。
周立新让自己的脑子始终充斥着学生、成绩，只有在相对空闲的时候，才会忽然想起苏青来。然后，心中的某个地方就开始疼痛。
他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故事简直就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遥远模糊却又清晰鲜明。
从T市回家的那个晚上，周秀花逮着他说了半宿，又是打又是骂，周立新只是哭。
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嘴里却发不出声音。
两道清汪汪的眼泪在脸颊上弯弯曲曲，始终没有干过。
开始的时候，他也试图开口，试图将他和苏青的感情刨析给周秀花听。但周秀花根本不给他机会，每当他说一个字，周秀花就有一箩筐的话等着他。
于是，他所有的委屈、伤心、不甘都只能憋在胸口。
到最后，周秀花总算放过了周立新。她说话说得嗓子都哑了，实在发不出声音来了。
周立新回到自己屋，上了锁之后，扑到床上，哭了个昏天暗地。
当然，依旧是无声无息的。
他紧紧咬着嘴唇，不让声音从嗓子里发出来。
他不能让周秀花听见，否则，又是一通数落。当然了，他也不想让周秀花听见，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这么做。
滚烫的眼泪流进他的头发丝，流进他的耳朵，最后流进他的嘴巴。
他尝到一股淡淡的咸味。他忍不住咬紧了嘴唇，直到口腔中多出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他也没有松开。
眼泪落到床上，几乎将身下躺着的地方都洇湿了。
周立新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也会流这么多的眼泪。
他控制不住地想念苏青，想着苏青对他的好，想着两个人之间发生的点点滴滴。
他的心，有了片刻的安宁。
但很快，现实又让他感到绝望。他听到周秀花的脚步声，心里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对他？为什么他就不能得到幸福？
这个时候，周立新忍不住怨恨起来。似乎，全世界的人都是幸福的，除了他和苏青。
苏青。苏青。苏青。苏青。
周立新一边流眼泪，一边在心里默默地念着苏青的名字。
他希冀着，苏青能变身成超级飞侠，突然从房顶缓缓降落，然后带他远走高飞，离开羊角村，离开周秀花，离开这个家。
到哪里呢？哪里都行。只要没人认识他们。
总之，两个人在一起就行。
他闭上眼，然后再睁开。可惜，苏青不在。
苏青不是超级飞侠，苏青只是一个瞎子。他现在干什么呢？估计在火车上，或者还呆在T市没回来呢。
老天爷啊，我该怎么做啊？
周立新的脑子乱成了一团毛线，总也理不出个头绪。
他原以为，他已经二十五岁了，可以独立自主了。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明白，他的身体虽然长大了，但内心依旧是那个懦弱无依的小男孩儿。
他再一次体会了生不如死的感觉。
只不过，这次显然要比得肺结核的时候强烈得多。
也许，死了真的不错，至少，没这么多烦恼。
接着，他又想。如果他死了，他妈怎么办？他就这么一个妈，就这么一个亲人。他是独生子，他得养家，他得侍奉母亲。
家庭责任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想，如果他是个不孝子就好了。这样，不用管良心，什么都不用管。只要他偷跑出去，他就自由了。海阔天空，愿意去哪儿去哪儿，爱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
谁也管不着。谁管也不怕。
但，他是周立新。他是个孝子。即使不算太孝顺，始终还是做不到抛家弃母。
所以，周立新注定要活得很累，活得很纠结。
最后，一个二十五岁的大小伙子，就在无限纠结中，像个孩子似的，哭着睡着了。
第二天，周秀花敲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周立新红肿不堪的眼睛和红肿结痂的嘴唇。
周秀花也觉得委屈，她辛辛苦苦养了二十五年的小子，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喜欢男人的怪物了呢？她想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对她这么残忍。
于是，在对视了两分钟之后，周秀花长久以来的坚强突然间冰消瓦解。她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哭了。
周立新瞬间就懵了。他的眼泪也跟着淌了下来。
在他的印象中，除了他爸去世，他高考落榜，这个瘦弱干瘪的女人从来没有哭过。
至少，没哭成现在这个样子过。
“妈……你别哭了。”除了这句话，周立新说不出别的话来。
周秀花像是要把这大半辈子遭受的苦难通过眼泪的形式发泄出来。她哭得嘶声裂肺，惊天动地。
周立新立刻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他抱住他瘦小的母亲，跟着一起痛哭起来。
最后，还是周秀花先止了眼泪。
她说：“儿啊。你是妈身上掉下来的肉。妈不会害你的。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走错路啊！你要还认我这个妈，你就一定答应妈，再也不跟他来往了。书咱们也不读了，咱们就踏踏实实的，行不行？”
周立新叫了一声妈，眼泪流得更多。
他没法拒绝，因为这是他妈。
但他也没法答应，因为，他不想对不起苏青。
周秀花脸上的表情由伤心委屈变成了无奈乞求，她双膝向前一挺，扑通一声跪到了周立新面前，绝望道：“儿啊，算妈求你了，行不行？妈求你了，妈给你磕头了！”说着，就要低下头去。
周立新赶紧扶住了周秀花，他跪在周秀花面前，哽咽道：“妈，你这是干嘛呀？”
周秀花的头发早已经乱了，被眼泪黏在脸上，看上去十分狼狈，却恰到好处地彰显出了她的心碎。
“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还指着你给我养老送终，传宗接代呢。否则，我对不起你们老马家啊。我对不起你那死去的爸爸呀。儿子，你答应妈行不行，妈真的是没办法了……”
看着周秀花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周立新觉得，如果自己不答应，他就不是个人。
于是，周立新闭上眼，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见苏青。”
说这话的时候，周立新的眼泪重新从眼角处冒了出来，顺着脸颊划到了衬衣领子里，烫得他身体一阵发抖。
苏青，对不起，对不起。
周立新在内心深处不停地道歉。
周秀花得了保证还不放心，她怕苏青找上门来，自己的儿子这么善良，如果再被苏青那个害人精缠住了，难免多生枝节。于是，她亮出了昨晚就想好的策略。
改名换姓，重新做人。然后离开这里，让苏青再也找不着。
周秀花把自己的想法跟周立新说了，周立新惨白着脸点头。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既然要断，索性就断得彻底一点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