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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一枝春——谁收春色将归去 ...

  •   粥粥不知道,青螺海以外的世界如此之大。
      她越过重重峻岭。又短暂停留在云溪,她总觉得云溪的一切仿佛是梦一般。
      她总是梦到越夫人,梦到那天越夫人身旁两个少年清澈的目光里的悲戚,惊醒便生出悔意,心也揪在一起。
      越夫人是那样好看的人,那样温柔的人,天底下妻子、母亲应该这般才对。
      那个少年,本该在这样美好的母亲的疼惜下长大,如今,母亲在自己面前死去,该是何等的伤心欲绝,而母亲又怎么舍得抛下孩子。
      是什么?让人置生死于不顾。
      她见过太多贪生的,求死的,只见到两个,一个是越夫人,另一个是枝枝。
      “粥粥,你是我的小妹妹,我是你的姐姐,你别怕,我呀,永远和你在一起。”枝枝说这话的时候,粥粥总是会笑,是从心底里高兴,好像此刻就是永远。
      “好,我会好好保护你,我们永远不分开。”粥粥笑着说,她们击掌为誓,发誓要做最要好的朋友,姐妹,亲人。
      粥粥和枝枝一前一后来到青螺海,一个锦衣玉饰,粉妆玉琢,尚在襁褓;一个面黄肌瘦,衣不蔽体,懵懂孩提;面黄肌瘦的是枝枝,只枝枝问起自己的来历,袁芊女才会和颜悦色的好生安慰她。粥粥若然问起,袁芊女便会嫌弃道:“你是个没人要的,是我好心,你才没饿死在路边。”
      从小到大,她和枝枝算得上相依为命,感情极为深厚。她们的世界只有彼此,可是渐渐的,枝枝变了。
      枝枝时不时下山,总让粥粥替她打掩护,骗过袁芊女,她编的许多借口,粥粥尽数相信,虽有些失落,但从不愿多想,因为枝枝每每回来,总是格外高兴,还会给粥粥带些新奇的小玩意,虽然知道枝枝在骗自己,但见她高兴,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终于有一天,粥粥还是按捺不住好奇之心,她悄悄跟着枝枝,瞧见她在瘴气林外和一个锦衣男子拥在一起,随即又吻在一起。粥粥羞涩的别过头,转身朝青螺海跑去,却不想转身撞上了聂逢余。
      瞧着聂逢余那双阴鸷的眼神,粥粥不免替枝枝担心,他会不会去告状,她要盯紧了聂逢余。
      袁芊女在青螺海定下了规矩:
      一、万事不得自作主张,一切由青螺海的主人马首是瞻,若有欺瞒,必当诛之;
      二、既拿了人家金子,就要拿命办成所托之事,不得与人生情;
      三、诸位一切当务之急,是还了欠青螺海的债。
      而青螺海哪一个人又还的了欠她的债呢?
      粥粥担惊受怕地回了青螺海,正赶上袁芊女大发雷霆,南酥在一旁幸灾乐祸。
      袁芊女没瞧见粥粥和枝枝,正生气,有笔大买卖,她有心派粥粥和枝枝去,那是个难啃的骨头,要杀的是位中原大家的公子,正是项虞郭氏,此次前来护送官银,平乱治边,出手的人亦是极大的秘密,她只得派了枝枝先去打探消息,却不想枝枝也总不见动静。
      瞧着粥粥那不苟言笑的样子,更觉晦气,便冲粥粥发脾气,好一通诋毁,骂完粥粥才想起枝枝还不见踪影,粥粥便说枝枝有些不舒服,去了山下寻医抓药。
      袁芊女是个心思深沉的人,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开始打量二人,让南酥私下多加留意。
      终于发现枝枝与那锦衣公子之事,见枝枝有了异心,十分生气,枝枝百般恳求,可她越是恳求,袁芊女越是觉得枝枝反意十足。
      “青螺海的规矩你全忘了吗,不得欺瞒,拿了金子就要办事,不得与人生情,我念你是初犯,关你一月禁闭,枝枝,你要听话。”袁芊女蹲下身,瞧着枝枝娇艳的面庞:“我真是高看你了,美人计使了这么多次,你不该这样的,你这样会毁了青螺海,毁了你自己,你忘了是谁让你吃饱了肚子,衣食无忧,教你读书习字,你该不会忘了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了吧?”
      枝枝咬紧嘴唇,眼中噙满泪水,哀求道:“师父,我会还的,你给我一次机会,给我点时间,我来做好这件事。好不好?”
      袁芊女怎么会相信呢,这种把戏,她见得太多了!
      “中原之人阴险狡诈,何况这些世族大家,最是讲求门当户对,又重名节,你在他们眼中不过是残花败柳,他生在郭家,你以为他是真心待你吗,不过是玩弄于你罢了!”袁芊女怒斥道。
      “师父,枝枝这般罔顾青螺海的规矩,您若是不罚他,难以服众。”见众人不敢言语,南酥站出来说道。

      袁芊女目光凌厉,斥退南酥,随即将枝枝关了起来。

      夜深人静之时,南酥让阿豺去城中送一封信。

      夜黑凉霜生,
      月冷秋蝉惊,
      鸿雁人萧瑟,
      风定刀光寒;
      少年双燕誓,
      归程无一人。

      圆月挂在半空,几声惊蝉之声响起,粥粥握紧了手中长剑,目光紧紧盯着来人,身形轻快,是个少年郎,快到瘴气林,那人停了下来,像是在等人。
      粥粥没有犹豫,飞身跃至他身后,收起刀落,一切来的太快,少年郎旋即消失在这夜色中,蝉儿也没了声音,粥粥只觉得脸上溅上了温热的血,她有些不安。但想起袁芊女咄咄逼人冷言冷语,又想起枝枝还被她关着,忙收拾了残局,赶忙回去复命。南酥告诉他,只要杀了这个人,枝枝就不会有事。

      她一路飞奔到青螺海,一进门却见灯火通明,袁芊女高高在上坐着,枝枝面无血色坐在她身侧,南酥沉静自若,聂逢余目光阴沉,紧盯着粥粥,阿豺面带笑意,一副好戏开场的模样。

      粥粥只觉手中包袱千万斤重,她放也不是,拿着也不是,阿豺凑上前来,邀功一般抢了去,一把将头颅扔在地上,笑道:“师父,成了!”
      粥粥甚至还在想,如何跟师父开口,饶了枝枝,只见枝枝踉跄着扑倒在地,挣扎着望着那颗头颅,哇的叫出声来,凄怆之声,令人毛骨茸然。
      “阿豺,明日去拿金子。”袁芊女短暂的失神,看了看南酥,冷冷说道。

      再看枝枝,当即晕倒过去,恍惚了一阵便又乖顺起来,只是看粥粥的眼神尽然是仇恨。
      “我恨你,你是我在青螺海最看重的人,却是你杀了我最爱的人,粥粥,我恨你,可我又可怜你,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恨你什么都不知道。”
      自那以后,枝枝便病了,袁芊女也默许她的病。却不许粥粥去看她。
      粥粥以为很快一切又会如常,她不明白,为什么枝枝这次会生气,往日他们都是这样,她使她的美人计,她来找机会下手。枝枝喜欢那个人,纵然喜欢,也万万不能背弃师父,不能背弃青螺海,等她想通了,病好了,就都好了。
      她还盼望着能再和枝枝和好如初,却不想枝枝竟然下毒谋害袁芊女,袁芊女哪是那么好糊弄的,她本就不再信任枝枝,又怎会上她的当。
      袁芊女恼羞成怒,一掌重伤枝枝,聂逢余和粥粥冲了出来护住枝枝。枝枝却一把推开。
      她冲着聂逢余啐了一口:“是你通风报信?小人,你以为他死了我便是你的吗?”聂逢余摇摇头,又无言以对,他又能如何呢?大仇未报,他也给不了枝枝什么,不是吗?
      “枝枝,你莫要辜负师父对你的栽培,就算青螺海不出手,他也活不了,你不能置青螺海于不顾。”南酥说道。
      “师父,难道青螺海要为了她的儿女私情毁了名声,得罪中原吗?”

      “咕噜。”袁芊女将一支碧色药瓶扔到枝枝身旁。
      “叛徒,念在你我师徒多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悔改,便去中原将功折罪,不然,喝下这毒药,把你的命还给青螺海。”袁芊女怒斥道。

      众人还未及反应,枝枝一气呵成,将毒药灌下。
      “南酥,你满意了吗?”枝枝留下两行清泪,随即擦掉。

      众人震惊的瞧着枝枝,只见她用力挣扎起身,扶着胸口朝山上走去。
      没有声响,仿佛天地凝滞,粥粥大脑一片空白。
      枝枝走上枯木崖边,朝着众人喊道:“这提线木偶不做也罢!”像用尽了全部的的力气。
      她说完这句话便身子一斜倒了下去,落在了青螺海那碧潭里。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看粥粥一眼,一句话都没有留给粥粥。
      粥粥亲手埋葬了枝枝,葬在了青螺海碧潭旁,粥粥觉得这是大从小到大最难过的事,但很快青螺海的人个个嬉笑照旧,仿佛枝枝没有出现过,那是一种死寂般的笑,谁都知道,他们生在青螺海,便再做不了自己的主,他们谁都逃不了青螺海。那是绝望中的狂欢。
      从那以后,粥粥更加沉寂,从那以后,青螺海只能看到金子,她常在潭边钓鱼,待上许久,好像枝枝就在身边,她想,若是枝枝在,会是怎样?若是没杀那位锦衣公子,会怎样?枝枝不喜欢他,她只是像往常一样,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会怎样?她开始想,枝枝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为了一个认识没多久的男人忘了我与她多年情谊,为什么?我杀的都是些什么人?

      南陌上,落花闲。雨斑斑。不言不语,一段伤春,都在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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