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奈何》西遇了無

46、落花时节又逢君（三）

　　破沙同长渊落到凡间一处荒山上，正是开满黑色曼珠沙华的那座城外。这山倒是和寻常山林一样，毫无异常，该有的草木鸟兽一个不落。
　　破沙刚想下山，便被长渊叫住：“等等。”
　　“怎么？”破沙回头一脸疑惑。
　　“你打算就这样下去？”长渊上下打量了一圈。
　　“有何不妥？”
　　长渊无奈摇头笑了笑，衣袖一挥将两人身上的云边织锦换成了凡间素衣，连带着发髻也变了样。
　　破沙将自己身上的装扮看了个遍，刚才银朱如火，如今水红淡雅。头上的那朵硕大的赤色曼珠沙华的流苏珠钗也换成了小家碧玉的珠花。
　　“太扎眼了。”长渊茶白的云衫也换成了苍色衣衫，本来簪子绾的发髻也成了苍色发带。
　　“多此一举。”破沙道，不过是件小事，何必如此麻烦。
　　刚下到山脚下，便遇到了个砍柴归去的老伯。
　　“老伯。”长渊叫住他。
　　“公子可是有何事？”那老伯走过来，将柴放到地上，额间早已出了密汗。
　　“听闻洛水城里开了好些黑色的花。”长渊道。
　　“是啊，真是怪事，一夜之间满城都是那花。”那老伯感叹道，“公子和夫人也是来看花的？”
　　听到这儿，长渊失笑一声：“是啊，我们也想见识一下花开满城的盛况。”
　　“是该看看，不然没准儿哪天就消失了。”老伯笑道，“不过说来也奇怪，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花，突然就开满了一座城，也不知道是不是哪位仙人。”
　　告别老伯，长渊携破沙朝城里去。
　　“这事土地已说得很清楚，为何还要打听。”破沙问道。
　　“神仙和凡人不同，”长渊解释道，“神仙能不受影响，但凡人未必。”
　　“那你可看出了什么？”
　　“是有一点奇怪的，”长渊道，“我瞧着那凡人精神似乎不大好。”
　　“他周身并无妖气和魔气，巧合罢了。”
　　“但愿吧。”
　　破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长渊轻笑：“你可是在想，能直接用法术解决的事，又何必多此一举。”
　　破沙沉默，她的确是这么想的。
　　“可还记得三百年前你在灵山上吃的亏？”长渊道。
　　“你那时还未醒，怎会知晓？”破沙皱眉。
　　“我一直知道。”长渊笑着，“走，前面就进城了。”
　　洛水城天降异象，惹来了太多人，如今城里早就人满为患。刚踏进洛水城那一刻，才知说是花开满城也并不夸张。
　　城里每一处土地都开着彼岸，唯有中间小道可以落脚，应是踩出来的路。
　　黑色花间放着矮小的烛灯，幽黄的灯光将城点亮。整个洛水城都充斥着股神秘幽暗的气息，若不是街道上那些活生生的人，这简直就像是人间的冥府。
　　长渊和破沙找了间客栈住下。
　　房内，长渊像还在上清殿似的半躺在软塌上，手拿着书放在支着的膝盖上，侧眼看着破沙：“可是饿了？让店家送饭进来吧。”
　　“如今以我的修为，不必借这些东西果腹。”破沙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透过轩窗往外看。
　　天早已黑尽了，只是被那些灯光映得像夕阳落辉。
　　“等夜深了，街上没人再去。”长渊将破沙心中疑惑说出来，“从前不是喜爱凡间的吃食么？趁这个机会何不尝尝。”
　　“是么？我不记得了。”
　　街道上还有很多人，他们穿梭在花丛中，有的提着灯，有的也朝天上放着灯。
　　其实长渊说的事她都记得，只是如今却没有一丝当初那种渴望。
　　“起风了。”长渊不知从哪儿变出的披风，披在她身上。
　　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她渴望很久的，但那种渴望却又不是自己的。
　　“不必。”破沙将肩上的披风脱下递给他，长渊愣了片刻没接，那披风便消失了，“我以为像你这样的神仙，从不会有顾虑。”
　　长渊挑眉：“哦？破沙上神认为，我是怎样的神仙？”
　　“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破沙面无表情道。
　　长渊被她的话逗笑了，伸手去抓了破沙的一缕头发，慢慢拂过发尾，身子也挨近了些，凑在她跟前说：“高高在上是，目中无人却不是。”
　　“什么？”
　　“没什么，”长渊道，“这座城里的人，精神都不大好。”
　　难不成这些花会吸人精气？但除了觉着这些凡人少了些精神而外，其他都毫无异常。
　　“时辰差不多，出门吧。”长渊站直了身体，同破沙一个闪身到了城中央那座最高的楼阁顶上。
　　长渊掌心发出一阵柔和白光，将整座城覆盖，随后那光逐渐变淡消失。
　　破沙看他施法，总觉得这法力单薄了些，和他有些不配。
　　长渊确定这些花没有所谓的魔气之后，才道：“你来。”
　　“好。”说着破沙十指在身前结出了个小小的花印，随之从花印里飘出几缕红光，飘飘悠悠地散到花上。
　　红光在花朵上绕了两圈，便有黑气从花间飘出，在空中汇聚成了黑球。
　　破沙收回法术，十分疑惑：“这像是......我的东西。”
　　“嗯？”长渊皱着眉头。
　　“这些花的根须里有我的气息。”破沙道，“它们正悄无声息地吸食城里生灵的灵气，所以城里的人才会没有精神。”
　　“被吸食的灵气在何处？”长渊并未在这团黑气中感受到任何灵气。
　　“尚未可知。”破沙摇了摇头，那些被吸食的灵气根本无处找寻，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若非上面有她自己的气息，怕是破沙也感受不到它们正在吸食灵力：“若阿姐在就好了，她一定知道。”
　　长渊自回来还是第一次听破沙提起桃兮。
　　“你这样看我做甚？”破沙道，“阿姐会回来的。”
　　“既没威胁，且将这些东西先除掉。”长渊说着便幻出苍莲剑，一剑挥下去，半座城的花尽数消失。
　　“事已办完，回去吧。”破沙伸手将空中的圆球戳破，那黑气也随之消失。
　　“天色已晚，我累了，回客栈吧。”长渊道，“其余的事，明日再说。”
　　“诶......”还没等破沙说完，长渊便走了，破沙也只得随着他再回那客栈。
　　等她回去时，长渊已在外间的榻上歇下，破沙看了一眼，躺到了内间的榻上。
　　夜间，她被一阵咳声惊醒，等到坐起身来，却又听不到那咳声了。她起身到外间，长渊安然躺在榻上，睡得很规矩，让她一度以为刚才的那阵咳声是在梦中。
　　刚想回去时，她看到长渊枕边有些暗暗的东西，像是水渍，去摸过才发现是血渍。
　　长渊真的受伤了？试问这三界，何人能伤他？
　　“长渊，你醒着。”破沙坐到榻边道。
　　片刻，长渊便睁开眼半坐起来：“吵到你了？”
　　“你受伤了？”破沙想替他把脉，却被不留痕迹地躲开了。
　　“无事。”长渊道，“离天亮还有些时候，再睡会儿。”
　　“是何时的事？”破沙逼问道。
　　“不碍事，不必担忧。”长渊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
　　“说。”破沙的声音不容置疑。
　　“破沙上神如此关心.....是不是.....”长渊眉眼含笑，靠近了些。
　　“是什么？”破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伸手就要给他号脉，却被他反手握住手腕，一扯便趴到了榻上。
　　垂落下来的发梢擦过长渊的脖颈，传来一股酥酥麻麻的触感。
　　“别动。”长渊的声音离她的耳朵很近，呼出的热气打在脸庞，激得破沙颤了一下。
　　“你......”
　　“听话，回去睡吧。”长渊松开她的手。
　　“讳疾忌医？”
　　长渊笑了笑：“我可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长渊，怎会有事？”
　　破沙收回目光，依言回了内间。他都不急，自己又何必瞎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