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奈何》西遇了無

57、重来回首已三生（一）

　　九重天上清殿的床榻上，破沙突然惊醒，脸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
　　她伸手拭去，环顾四周正是住了七万年的地方，而旁边守着她的人，也是她盼了七万年的人......
　　只是眼前境况，她并未有重逢时的喜悦，反倒生出了些物是人非的错觉。
　　“是你回来了？”长渊将破沙拥在怀里，像是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宝物，生怕再次失去。
　　破沙半坐在榻上，任由他抱着，也不说话。
　　等到长渊将她放开，她才缓缓开口：“尊上，七万年不见，别来无恙。”
　　“你......叫我作什么？”长渊声音有些颤抖。
　　“当然是尊上。”破沙笑了笑，掀开被子起身离开，“阿兄还在冥府等我，我该回去了。”
　　“破沙。”长渊叫住她。
　　“尊上还有何事？”破沙回头，眼神平静毫无波澜。
　　“你究竟，记起了多少？”长渊问道。
　　“尊上希望我记起多少？”破沙露出一丝嘲讽的表情反问道，“尊上阻止了我的继任大典，就是想让我想起这些事？从前我和你的那些情谊，你从未珍视过，如今我好不容易都忘了，你还让我想起来做什么？”
　　“我......”
　　“长渊，你总是这样。你想要我便要，想不要便不要。想让我忘记就忘记，想让我记得就记得。我的感情就这么不值钱？对你来说我在人间的二十年不过只是你的二十天，不过是一场劫，无关痛痒。可我呢？梁浅是真真切切活了二十年，那些事那些痛，我实实在在经受过。我所珍视的每一个人都死在我面前，你可知我有多痛？”破沙道，“你从来都不会考虑我的感受，是不是？”
　　“我不是......”
　　“哦，对，对于你这个高高在上的尊上来说，凡间历劫不过是过眼云烟没必要放在心上，所以你怎么会理解别人的感受么？”破沙讽刺道。
　　“你就这样看我？”长渊问道。
　　“难道不是？长渊，我等了你七万年，七万年啊，那是多少个春秋？这么多年，我等够了，等怕了，我不想再等了！”破沙忍住摇摇欲坠的眼泪，“你能不能不要再来招惹我了！”
　　“破沙！”长渊上前去拉破沙的手，却被破沙甩开，然后一掌打在了他胸口上。
　　长渊当即就退了两步，半跪在地上吐了口血。
　　破沙一看自己真伤了长渊，有些后悔。长渊是谁，怎会被她这寻常一掌所伤？她根本没用多少法力。
　　“尊上！”紫陌紧赶慢赶地从月老殿跑到上清殿，刚来就看到这一幕，连忙跑过去扶着长渊。
　　“他......怎会接不过我一掌？”破沙问道。
　　“上神，尊上为了送你历劫，将所剩为数不多的修为都用了。如今的尊上连一成修为都没有。”紫陌解释道。
　　“一成修为都没有？”破沙震惊。
　　“尊上从北冥回来时身子就不好，修为严重受损，如今能活着已是万幸，上神怎还下如此重手。”紫陌道。
　　“我......我不知他......”破沙后悔极了，她从未想过长渊会没了修为，“我去找青梧，我去找她。”
　　“上神，”紫陌叫住她，“你照顾尊上，小神去寻青梧仙官。”
　　紫陌将长渊交给她便马不停蹄去了碧海。
　　破沙看着满头冷汗的长渊，鼻子一酸：“你又不告诉我，你为何不告诉我。”
　　“别担心，我没事。”长渊扯着嘴角笑了笑。
　　“你！”破沙想对他生气，但又气不起来。
　　“破沙，”长渊道，“我只是......”
　　“长渊，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你是不是想让我再失去你一次才甘心？你为何什么都要瞒着我......”破沙在他旁边，边说边哭，就像是把这么久未流的眼泪都流出来，“如今的我竟还不配与你站在一处么？”
　　“乖，不哭了。”长渊伸手去将她的眼泪擦干。
　　“你别对我说这话，”破沙委屈地说，“上次你说了这句话就离开了七万年，我害怕，我真的害怕。七万年太长，我真的会等不下去......”
　　“好，我不说。”长渊道，“我不会消失。破沙，我很爱你。”
　　长渊说爱她。
　　“破沙，”长渊笑了笑，“你别恨我。”
　　“我......”还没等破沙再说什么，长渊便昏了过去。
　　破沙起身将长渊弄到榻上，用帕子将他额头的汗擦干：“我怎么会恨你，我只是气你狠心让我忘掉我曾经那么爱你。”
　　等到紫陌将青梧找来，青梧仔细地为长渊把了脉：“尊上如今修为已然耗尽了，身子很弱，有......油尽灯枯之像。”
　　“怎会如此......”破沙在发抖。
　　“需得找个修为深厚之人将自己的修为渡给尊上。”青梧道。
　　“我来。”说着破沙便要将自己的修为都渡给他，却被紫陌阻止。
　　“上神可忘记了自己不能渡修为？你的修为会害死尊上。”紫陌道。
　　“那该如何？除了我还有谁？”破沙一时间找不到比自己修为更高的人。
　　“我来吧。”突然从外面走进一个比凉起还美的身着纯白衣裳的人，就像是从玉里走出来的。
　　“你是？”破沙从未见过此人。
　　“大殿下。”紫陌与青梧见了，连忙参拜。
　　破沙听到他们唤他大殿下，才明白这原来就是天帝避世多年的长子灵修。
　　“你便是破沙吧。”灵修朝着她笑了笑，像是春日里开满枝头的梨花。
　　“大殿下。”破沙道，“劳烦你了。”
　　灵修随即施法，将自己的修为一点点渡到长渊身上。白色的气流缓缓流入长渊的身体，让他原本惨白的脸有了血色。
　　等到灵修将最后一点修为都渡到长渊身上，才停手。
　　“大殿下，你不必将自己全部的修为都渡给尊上。”青梧有些担心灵修。
　　“不碍事。左右这些修为留在我这儿也没什么用。”灵修道。
　　“多谢。”破沙连忙道谢。
　　“不必客气，我这次回来也是为了长渊。”灵修道，“如今事已办完，我便回蓬莱了。”
　　“大殿下......”破沙叫住他。
　　“我知你想说什么，不必说了。”灵修道，“长渊好不容易遇到个自己喜欢的人，他怎会舍得你受伤。”
　　好不容易遇到个喜欢的人......是啊，是挺不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