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引》西窗竹影

15、第十五章 我回来了

　　突然间，那人身形一晃，猛地跪倒在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顷刻之间，融在雪中的雾气散的无影无踪。
　　燕凭轻茫然地看了看自己一身的血，下一刻，整间院子都清朗起来，所有人都毫发无伤，除了他身前倒下的这人。
　　“是你？”看清了这人的面貌，燕凭轻惊讶道。
　　这人竟是今天一早，在张家棺材铺的前院里跳大神的那名老道！
　　而早上一副仙风道骨的老道此时正蜷缩在地上，七窍流血，痛苦地双手撑地，试着坐起来。
　　燕凭轻连忙后退，方才这老道的铃声和钟声就将他们全部制住，他到现在依然心有余悸。
　　这时他看清了，老道身下碎了一地的铜铃。
　　光滑锃亮的铜铃总共七个，由大到小串在一起，最小的仅有一个指节大小，最大的也只有半个手掌大。可如今，每个铜铃都碎成几片，残破地躺在雪地里。
　　老道来不及擦去脸上的血迹，惊恐地抬起头，对着四周的空气求饶道：“不知是哪位前辈在此？小人王和无礼，冲撞了前辈。请前辈看在小人并未作恶的份上，放我一条生路吧！”

　　燕凭轻也紧张地四下环视，不知这背后是何等高人，竟让前一秒控制住所有人的王和下一秒吐血倒地，法器毁损。能让王和伤成这样且如此忌惮，不知背后是敌是友。
　　但当他看到明玄瑾时，不由得一愣。
　　明玄瑾在屋檐外站的笔直，安静地望着院门处，脸上浮现出清浅的笑意。
　　是那种轻松写意，眼角眉梢都温柔起来的笑。
　　燕凭轻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不会吧……

　　雪已经连续下了一个多时辰，还未有停歇的迹象。
　　院门处出现了一个修长的身影，执一柄素色油纸伞，缓缓行来。
　　他脚步不疾不徐，一步步稳稳地踩在雪里，身着一件淡黄色长衫，握着伞柄的指骨修长。
　　伞沿之下，是一张极清俊的容颜。墨色长发随微风清扬，有几缕垂在了身前。如世外之人般超凡脱俗。
　　昏暗的廊灯和纷飞的白雪，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融融的暖光。
　　他慢慢走近，来到明玄瑾身前，将手中的纸伞向他倾斜。
　　“我回来了。”
　　明玄瑾接过伞，将他揽入怀中。

　　一时无人言语。
　　抱了没多久，慕远舟拍拍他的背，轻轻推开他。
　　低声道：“大家都看着呢。”
　　明玄瑾只是笑，发现慕远舟主动牵过他的手，笑的更温柔了。
　　慕远舟看着面带祈求的王和，沉声问：“你是金铃门的人？”
　　“是，是！”王和跪地哀求道，“小人是金铃门第四十三代传人王和，请前辈高抬贵手，放小人一条生路！”
　　“金铃门是正派道门，你方才是在做什么？”慕远舟语气平和，却带着一股难言的威慑。
　　“我，我……”王和面露难色。
　　“修习道术之人不得参与俗世争端，你主动破坏规矩，就该承担后果。”
　　“小人知错，小人知错！”王和边磕头边道，“小人一时鬼迷心窍，可、可小人并未想杀他们，只是将他们震晕过去，就立刻停手。”
　　“你若有害人之心，现在还能讲话？”慕远舟道，“谁请你来的？”
　　“这……前辈知道修罗吗？”王和小心翼翼地试探问。
　　慕远舟神情一凛：“你和那里有关系？”
　　王和再不敢隐瞒，立刻将所有他知道的和盘托出：“没有！我只有一位亲传弟子，之前收服恶鬼的时候遭受反噬，恰巧遇到修罗的人出手相救。我们一门欠了他们人情，还未想好怎样回报，昨天夜里，他们就派人来，给了我一个任务，让我来斜阳镇阻拦您身边的这几位。所以我从未想过害人性命，还请前辈明鉴！”
　　慕远舟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你走吧。”
　　王和大喜：“多谢前辈！”
　　说完他将碎了一地的金铃尽数拢起，没来得及整理一下，就飞快地跑走了。

　　“怎么回事？”解决了王和，慕远舟转身看着他们，无奈地笑了笑，“我不过离开了一天，似乎发生了很多事？”
　　“事不宜迟，我们得立刻赶回永宁城陆府，”明玄瑾道，“先给陆老夫人解毒，我再慢慢跟你讲。”
　　“好。”慕远舟点头应道。

　　还好今夜有惊无险。燕凭轻连忙换了件外衣，用换下来浑身是血的衣服包住陆棋的那只断臂，把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陆永栋踢给沈惊风。
　　“差点忘了还有这个人，惊风，我带倩倩，你带上他。”
　　沈惊风提起陆永栋的后颈，纵身跃上房顶。
　　“走吗？”
　　几人随之跟上。
　　燕凭轻看着轻飘飘追在他们身后的陈曦，想起方才陈曦未讲完的故事，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到达陆府时已是丑时，还好这里一如既往的平静，看来背后之人并未动手。
　　陆老夫人早已睡下，被陆倩倩急切地闯进里屋，从被窝里哄了出来。
　　堂屋里重新点起了灯，陆老夫人摒退下人，看着满屋子不速之客，面沉如水。
　　“倩倩，你也不小了，祖母相信你不是大半夜瞎胡闹。但你要给祖母一个合理的理由，还有你二哥这是怎么回事？”陆老夫人沉声道。
　　“先别管他了，”陆倩倩拉着老夫人的手，着急道，“先让明大哥给您诊诊脉吧。”
　　“嗯？”陆老夫人虽有迟疑，还是将手伸了出来，露出腕部。
　　明玄瑾在对面坐下，指尖轻触陆老夫人的手腕，片刻后，对陆倩倩点了点头。
　　陆倩倩心中的惶然终于落定，不知是该紧张奶奶也中了毒，还是该庆幸幸好发现的及时。
　　“祖母，您中了毒。”陆倩倩道，“是慢性毒药，已经很久了。”
　　“什么？”陆老夫人将信将疑，她随着年岁增长，每年都会找大夫调理，并无一人发现她中毒之事。可是这些大夫都不是明玄瑾，若明玄瑾说她中了毒，那她或许真的……
　　明玄瑾道：“毒药是何种成分、又是以何种方式所下，如今没有时间深究。我只能告诉您，您体内的毒药日积月累已有至少十年之久，平常对身体无碍，但若遇到特殊的药引，便会毒发。”
　　“至于药引，”还未等陆老夫人追问，明玄瑾继续道，“我们带来了。”
　　燕凭轻将一个大布包放在桌上，一层层打开，里面正是陆棋的一整条手臂。
　　陆老夫人年轻时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被吓了一跳后很快冷静下来。
　　“就是这个？”
　　明玄瑾点头，在心里默数三个数，就见到陆老夫人捂住心口，突然喘不上气来，脸色由红转紫。
　　“祖母！”饶是做好了心里准备，陆倩倩还是心中一慌。
　　明玄瑾一瞬间就站到了陆老夫人身后，在她背后几处穴位轻点数下，同时把装药丸的瓷瓶递给陆倩倩，让她帮老夫人服下。

　　陆夫人毒发时的状态，和陆倩倩方才一模一样。陆永栋几乎围观了全程，突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恐惧地发出呜呜的声响。
　　以为陆永栋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沈惊风替他解开穴道。
　　就听陆永栋惊恐地大喊大叫：“她们都中毒了，那我呢？快帮我也看看！”
　　“鬼叫什么？没看见祖母还没恢复吗？”陆倩倩擦擦眼泪，一边给老夫人喂水，一边怒斥陆永栋。
　　陆老夫人吃了药，又喝了几口水，这才缓过气来。她看了眼一身狼狈的陆永栋，对明玄瑾道：“明大夫，麻烦你帮我这个不孝孙子看看吧。”
　　“祖母！”陆倩倩生气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偏心他！”
　　陆老夫人拍了拍陆倩倩的手，劝慰道：“都是一家人，就别跟你二哥置气了。”
　　“一家人？”陆倩倩难掩悲戚，“祖母，今晚过去，可能只有咱俩是一家人了。”
　　“此言何意？”陆老夫人极为震惊。
　　这边明玄瑾给陆永栋探了下脉，道：“他没事。”

　　“果然没事，”陆倩倩恨声道，“陆永栋，你老实交代！你们到底在计划些什么？”
　　陆永栋得知自己没中毒后，刚松一口气，听到陆倩倩的质问，不忿道：“你别看不惯我就把什么罪名都往我身上扣！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陆棋难道不是你的手下？”陆倩倩激动地站起来。
　　“那是大哥给我找的花匠，你去问大哥！”陆永栋也站了起来。
　　倩倩，你先坐下，”陆老夫人打断了两人的对峙，对陆倩倩道，“你跟奶奶讲讲，到底出了什么事？同永宜又有什么关系？”
　　陆老夫人是见过世面的，从陆倩倩把她叫醒，她在屋内看到这一群人时，就有不详的预感。她本身就偏信这唯一的孙女儿，方才体内毒素的发作也落实了她的预感。
　　今晚，怕是有大事发生了。
　　但是陆永栋性子直，辩解的样子也不似作伪。她才叫停两人，听一听到底发生了何事。

　　陆倩倩在来这里的路上早已打好了腹稿，听见祖母愿意听，忙坐了下来。
　　陆永栋也坐下来，看上去漫不经心，耳朵却竖了起来。今晚发生的一切太超乎他的认知，他也想知道，陆倩倩到底要讲一个怎样的故事。
　　“祖母，今天的主角不是我，但我要先讲一个引子。前几日我非得跟着燕大哥他们去斜阳镇，您当时是不是觉得倩倩太不懂事了？其实我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出此下策。”
　　“那是一个月前的一个晚上，我不想睡觉，就溜到大哥的院子里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