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引》西窗竹影

27、第二十七章 寻人

　　慕远舟眼看着被右护法操控的上百只恶鬼齐齐向他们扑来，一时间恍若隔世。
　　眼看着慕远舟即将被百鬼吞没，右护法将刚才的心悸感抛之脑后，嘴角咧开一个疯狂的笑容。
　　可就在右护法即将得手的时候，方才交到明玄瑾手中圆滚滚的胖纸鹤歪了歪脑袋，扁喙微张，一阵清越的鸟鸣声响起，令人精神一震。
　　百鬼们听闻，竟然纷纷后退了一步，原本的凶狠之色渐渐被惊恐取代。
　　右护法怔怔地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进该退，眼中尽是茫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你……”
　　他看着那只纸叠的鸟儿笨拙地展开翅膀，就像看到一张索命符。
　　“去吧。”慕远舟轻声道。
　　下一刻，纸鹤腾身而起，挥动双翼朝着最近的一只厉鬼撞去！
　　右护法亲眼见着自己辛辛苦苦练成的一只只厉鬼在碰到纸鹤的一瞬间化成灰烬，绝望向潮水一般涌了上来，仿佛回到七年前，那场燃尽一切的业火。
　　眼看最后一直厉鬼也消失无踪，右护法再也支撑不住，狼狈地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吐出鲜血。
　　他费力地抬起头，直直地盯着慕远舟，惨然道：“为什么？你是怎么做到的，这次……还有七年前？”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青冥灯被他带回修罗后，全教上下在这七年里用了无数种办法，别说重现七年前慕远舟不知用什么手段燃起的火焰了，就连点燃青冥灯都做不到。
　　因为这个，他甚至被教主怀疑私下里将青冥灯掉包，把真正的青冥灯私藏起来，这些年来在教中的地位岌岌可危，不然今日也不会孤身一人来找慕远舟报仇。
　　“我布了阵法。”慕远舟道，“七年前的林子里，还有这里，都被我提前布下阵法，只需要一张符引燃而已。”
　　“原来……如此。”右护法声音越来越轻，他还有很多疑问，可惜没有再问的机会了。

　　轻而易举就解决了右护法，慕远舟转身，对上了明玄瑾眼中毫不掩饰的赞赏之色。
　　慕远舟一愣，好笑道：“为何这么看我？”
　　“我们远舟真厉害，”明玄瑾笑得开怀，“方才那个人在你们玄术界定然相当厉害，可在你手下走不过一招。”
　　慕远舟低头看看手中并未用上的一摞黄纸，眉眼泛起温柔之色：“多亏了你这七年来从未放弃我。”
　　“玄瑾，谢谢你，一直在等我。”
　　明玄瑾讶异道：“你……都知道了？”
　　慕远舟轻轻点头，将手中的黄纸尽数燃尽：“若不是有这个，我不会这么快回来。”
　　明玄瑾悄悄松了口气，满怀欣慰道：“你都收到了？太好了。”

　　翌日，明玄瑾带慕远舟一同前往傅家拜访。
　　守门的下人认识明玄瑾，一人行礼后带两人去前厅就坐，另一人快步跑去叫傅望。
　　“小姐前几天刚出门，府里只有老爷在，”下人道，“明公子，您好久没来了。”
　　慕远舟之前就听明玄瑾说过陈年旧事，对傅家的情况有一定了解。明家同傅家曾是邻居，傅浅幼年失恃，傅望一个只懂得舞刀弄剑的粗人不会照顾女儿，就拜托明玄瑾的母亲帮忙抚养，明玄瑾同傅浅一同长大，情同兄妹，这些年也有书信往来。只是此行匆忙，并未来信告知，谁料傅浅不在家。
　　他曾见过傅望一面，对方古板固执，油盐不进，要打听九幽教的消息，只怕没有那么顺利。
　　他看向明玄瑾，对方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慕远舟心中一动。
　　明玄瑾向来思虑周全，对傅望的性格更加了解，或许他有别的办法？

　　两人在前厅没等多久，就见傅望阔步走来。
　　傅望已年近五十，身材高大，剑眉星目，想必年轻时定也英武不凡。他神情严肃，不怒自威，同温柔可人的傅浅相比并无多少相似。
　　“傅叔叔，多年未见。”明玄瑾起身行礼。
　　慕远舟也随之起身，并未错过傅望看见他时，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
　　“两位坐吧，”傅望同明玄瑾寒暄了几句，便切入正题，“说罢，来找我有什么事？”
　　傅望既然单刀直入，明玄瑾也不好顾左右而言他，直接询问道：“我们却有要事，不知傅叔叔对有九幽教有多少了解？”
　　傅望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猛地起身，然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握紧双拳慢慢重新坐下。
　　他深吸了一口气，面上严肃更甚：“为何要打听这个？”
　　“您果然知道，”明玄瑾笑了一下，随即正色道，“实不相瞒，我们最近遇到了一股势力，同早已覆灭的九幽教有所关联。虽然不知他们是否有何干系，但这股势力所图甚大，又无其他线索，我们只能暂且从九幽教入手。”
　　傅望面上神情几度变换，生硬道：“九幽教确实早已覆灭，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如何得知我同当年之事有关，但我所知极为有限，恐怕帮不上你们。”
　　明玄瑾和慕远舟对视一眼，傅望自己倒先说出来了，原来他当年还参与过九幽教覆灭一事？

　　“傅叔叔，您既然亲身经历过当年的事情，自然也清楚九幽教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明玄瑾晓之以理道，“如今他们卷土重来，若是不及时阻止，让他们彻底壮大，怕是会让这天下生灵涂炭。”
　　傅望沉默良久，还是摇了摇头，艰涩道：“我当年不小心被卷入其中，发现九幽教作恶多端之后义愤填膺，要替被他们所残害的百姓讨一个公道。可是到最后又怎样呢？”
　　傅望神情惨淡：“我不过是以卵击石，付出了一切，却什么都没有得到。挚友离心，爱人远走，我这条性命还是门派好不容易保下来，最后九幽教的覆灭也与我无关。你们都是天纵之才，明哲保身又有何不可，何必非要趟这趟浑水，重走我的老路？”
　　明玄瑾无奈地一笑，轻声道：“可是我们已经无法置身事外了。您不知道，我们在几天前遇到了一点事情，不经意间，大概是破坏了九幽教的一个据点，我们并未刻意隐藏，大概已经被他们盯上了。何况——”
　　说道这里，明玄瑾直视着傅望，眸中尽是从容，正色道：“舍生取义又有何难？无愧于心即可。九幽教即便是龙潭虎穴，又怎能从壁上观？”
　　傅望怔住，许久未发一言。
　　久到茶盏全部凉透，傅望神情有所松动，最终慢慢地叹出一口气。
　　“我当年任性冲动，好打抱不平，一头扎进了九幽教的圈套都不知道，直到九幽教覆灭，才恍然意识到其中瓜葛。”
　　傅望招了招手，唤下人来换了壶热茶，让他们全部退下后，才直视两人，缓缓道。
　　“当年的事我知道的太少，你们若是执意要听，就帮我一个忙吧。”
　　“您讲。”明玄瑾认真道。
　　“替我……找一个人，”傅望面上的刻板之色融化了些，眼中泛起怀念之色，“她叫游红。”

　　清明之后，绵江城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离开傅府后，明玄瑾立刻给千机楼送了信，让他们帮忙查探游红的下落。千机楼在绵江城里没有据点，不然他们就可以直接去拿情报了。
　　“我们等下去哪里？”慕远舟问。
　　此时已到正午，傅望自从听到他们来意后全程神情恍惚，似是当年之事对他影响甚大，也并未留两人用膳。
　　两人来到悦来客栈，不过这次没有暗中的隐晦视线，明玄瑾点了菜，和慕远舟一起慢慢用膳。
　　“等消息，”明玄瑾神秘地笑笑，“让你见识一下，千机楼的消息有多快。”
　　慕远舟眼中亮起几分好奇：“久闻千机楼大名，我很期待。”
　　绵江城的春日有时显得过于热闹了些，午时未过，长街上摆摊的百姓们渐渐增多，叫卖之声络绎不绝，从四面八方传来。
　　“吵吗？”明玄瑾看着慕远舟的神色，提议道，“吃完我们就回去吧？”
　　慕远舟摇了摇头，他平日里喜静，但周围嘈杂渐起，他并未有丝毫不耐。
　　“偶尔这么热闹一下，也挺不错。”
　　突然，一阵响亮的喝彩声从客栈外传来，将吵闹声通通比了下来。
　　清脆的铜锣声响起，慕远舟和明玄瑾对视，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好奇。
　　出去看看。

　　客栈外不远处围了整整一圈人，将宽阔的长街塞的满满当当，铜锣声和喝彩声便是从那里传来。
　　两人身量较高，在人群外侧远远地找了个位置往中间看，这一看都有几分忍俊不禁。
　　一个身形瘦弱的少年手中拿了数个大小不一的铁环，最大的有一人环抱大小，最小的只比脑袋略大一圈。他看起来弱不禁风却动作矫健，满场跑来跑去却不显疲惫，几个铁环在他手中翻出层层花样。
　　但引发众人喝彩的，确是少年身后不远不近缀着的，一只和他一样毛发金黄瘦弱矫健的猴子！
　　那猴子胸前围着一块红布，看起来极通人性，追着少年跑了几步后，眼看着少年停下脚步举起最大的铁环，它助跑两步，轻盈地从铁环中间一跃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