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引》西窗竹影

29、第二十九章 孙家

　　等慕远舟再路过前院时，那缕浅淡的黑气已经消失不见。
　　这大概就是那只猴子留下唯一的线索了。可惜怨气不足，未撑过一日便已消散。
　　不过明玄瑾得知后倒是松了口气：“你不需出手，帮我一起找线索就好。”
　　“此事听起来的确匪夷所思，”慕远舟想了想，“查案之事我不如你，我们现在去哪里？”
　　明玄瑾看了眼暗下去的天色，眉宇间也多了几分郑重：“这个案子有些棘手，明日先陪我去孙家看看吧。”
　　据何仇所言，玉照城内养猴的只有孙家，那么他们现在的线索，也只有孙家了。
　　虽然看起来，无论是孙家还是哪家的养猴人，都不太可能完成这种操作。
　　会不会是那侍卫真的看错了？亦或者是什么障眼法？在第二天来临之前，甚至包括何仇在内，大家心中都有这样一个怀疑。

　　翌日天刚亮，慕远舟和明玄瑾就被叫起来，连同睡眼迷蒙的游红一起，看着何仇大步走进府内，神色如临大敌。
　　何仇握住刀鞘的手背青筋毕露，他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地沉重道：“昨夜，定国公府失窃。”
　　游红倒吸一口凉气。
　　“难道……”
　　“没错，”何仇面沉如水，他做捕快已有二十余年，大大小小的案子经手了近千个，奇诡杂难之案也见过不少，但非人作案要是第一次见，他眼中还带着一丝恍惚，“定国公喜静，府内守卫人数较少，才给了贼人可乘之机。有两名侍卫看见，一只猴子背着一个硕大的包裹从府里离开。”
　　“定国公内守卫再宽松，也都是精兵强将，就没留下那猴子吗？”明玄瑾皱了皱眉，感觉不妙。
　　何仇摇了摇头：“两名侍卫第一眼见到时，都以为自己眼花了，在原地愣了一下才互相确认，那个时候猴子早跑没影了。”

　　何仇已经派前夜里撞见猴子的侍卫同燕国公的两名侍卫一起回忆那猴子的具体形貌，他亲自带着三人出了府。
　　“昨夜燕国公府失窃的消息传出，孙家满门全部被捕，现在被关在地牢里。我带你们一起去，看看能不能套出什么话来。”
　　何仇带着几人来到地牢前，立刻被守门的兵卒请了进去。
　　孙家所有人被关在一个大牢房里，隔壁的小牢房关着七只猴子，所有的人和猴都是半夜被从床上拎到了牢里，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眼里的惊恐清晰可见。
　　孙老爷已到古稀之年，在阴冷的地牢里冻得牙齿打颤，看到终于有人来，立马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三分不满七分疑惑道：“您是何大人？不知我们孙家犯了什么事，全家上下十几口人都被抓来了这里，还请大人给孙某一个明白！”
　　何仇做捕头这么多年见过太多人，说没说谎他一眼就能辨别出来。看孙老爷惶然的神色不似作伪，再看看其他人，也是一副惊疑不定的神色。他心下一咯噔，意识到恐怕从孙家口中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何仇不由得叹了口气，简略道：“前夜我府上失窃，昨夜定国公府失窃，据侍卫所述，他们都见到了一只猴子携带包裹从府内跑出。”
　　原本极为不满的孙老爷即刻怔住，瞪大了双眼：“这、这……”
　　何仇心头愈发沉重：“孙老爷，您也知道，这玉照城里，只有您一户有作案条件。”
　　孙老爷一脸迷茫，张了张嘴，半晌才发出声音：“会不会是侍卫们眼花看错了？或许是个长得像猴儿一样的瘦小贼人作案……”
　　何仇坚定地摇了摇头：“前夜里我府上失窃时也有此想法，所以没有去抓您一家，可经过昨夜定国公府失窃一事，只怕没人会这么想了。”
　　“可、可是，”孙老爷在原地踱步，突然抬起头直视何仇，神情恳切道，“何大人，我们孙家所养的猴子都被关在隔壁，您去看看，哪一只能去做贼啊！”
　　何仇当场怔住。

　　在何仇同孙家人讲话时，慕远舟和明玄瑾站在隔壁牢房门前，看着门里的七只猴子一个比一个没精神地垂着头，其中几只还揉着肚子发出几声低低的吱吱声，看上去像是被饿坏了。
　　慕远舟将这七只猴子都细细打量过一番，实在未能看出其中哪只有如此高超的本事。
　　“有什么奇怪吗？”明玄瑾低声问。
　　“没有，”慕远舟确定道，“都是普通的猴子。”
　　明玄瑾也将所有猴子看了一遍，若有所思道：“不知为什么，一想到猴子作案，我总会想起我们在绵江城里看到的那个少年。”
　　“我也一样。”慕远舟也有此感。或许是那只灵动的猴儿给他们印象过于深刻，可就算是它再聪明十倍也难以做到。
　　难道这两起案子，有身怀异术之人插手？
　　如果真是如此，慕远舟不着痕迹地勾起唇角，那就好办了。

　　在孙家口中得不到线索，何仇只能带着几人返回府中，另想它法。
　　正午后，亲眼见到猴子行窃的三名侍卫带着画像走进地牢，将孙家所养的七只猴子一一辨认过来，最后摇着头一脸木然地离开。
　　虽然深夜里看不清楚形貌，但据他们观察，孙家的七只猴子同他们所见均有不同之处，甚至连他们见到的两只，在对过细节后，发现在毛发长短与颜色上都有细微的差异。由于可能存在周围环境不同对视觉上的影响，他们也不能确定这两夜里行窃的猴子是否为同一只。
　　眼看何仇愁的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慕远舟和明玄瑾也不好干等着从孙家口中获得更多线索，便和游红分两头探查。游红去找守城的侍卫打听最近是否有养猴人进城，两人则混进一群捕快中去失窃的定国公府上走了一遍，意料之中没有贼人的信息留下，只知道府上失窃了几件有价无市的古玩字画，定国公暴跳如雷，吩咐官府尽快查明真相，知府已经往何仇这里跑了三四趟了。

　　三日后，何仇满脸胡茬，双目无神地把孙家人亲自从地牢里接了出来。
　　经过整整三日的严密调查，他们仅仅从守城士兵哪里得到了一条不知价值几何的线索。最近进出玉照城之人太多，当值的士兵总共十几人，只有在何仇府上失窃的前一天值守的四人隐约记得，那天有两名高壮的青年男子牵着一只猴儿进了城。可那两名男子进城后就和猴子一同失踪了，再也没人见过他们的踪迹。而且，据士兵们形容，那猴儿同入府行窃的猴儿差异甚大，完全不可能是同一只。
　　但不止慕远舟，所有人都觉得，莫名失踪的这两人一猴有些蹊跷。可何仇带着下属几乎把玉照城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人和猴。
　　坊间关于这两期盗窃案也是众说纷纭，何仇已经没心思在意这些，接连两起案子，尤其第一件还是在他府里发生，这无疑是对他的挑衅。
　　可这件事还未结束，就在孙家被放回的当天晚上，茶商周府失窃。

　　周老爷最爱附庸风雅，收集了无数名人字画，一夜间丢失大半。周家只是普通的经商世家，府中守卫远远比不上何仇和定国公府，当天夜里一点响动都没有听到。还是第二日一早打扫书房的小厮一进屋，发现屋里被翻的七零八落，才发觉不好，惊慌地跑去叫人。
　　何仇整个人都要气疯了，得知孙家全家又被抓了进去，早膳都未用就急匆匆跑去地牢。
　　但这次他们并没有跟着何仇前去，就连游红虽然愁眉紧锁，也稳坐不动。
　　游红看着不疾不徐用早膳的两人，挑了挑眉，半真半假道：“你们怎么不去帮忙？若是这个案子破不了，我和大哥可是不会告诉你们九幽教的事情啊。”
　　去了又有什么用？慕远舟想起上次去地牢时见到的孙家一众人，在心里摇了摇头。
　　明玄瑾放下竹筷，温声询问：“前辈您不也没一起去吗？”
　　游红唉声叹气道：“你们也想到了，孙家这明显就是被推出来的替罪羊。大哥心里也有数，只是不得不走这一趟。不然若是迟迟抓不到贼人，怕是孙家会被屈打成招。”
　　“前辈这么肯定，这两期案子定然不是孙家人所为？”明玄瑾问道。
　　游红笃定道：“定然不是。孙家人都不会武，且那些猴子连翻墙都做不到。况且，这样做岂不是把自己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当成了活靶子？”
　　“前辈聪慧。”明玄瑾称赞道。
　　“行了，别说这些虚的，”游红被夸后一笑，又很快正了神色，“说正事，你们准备怎么办？”
　　明玄瑾也正色道：“那贼人既然出手三次，就极可能会有第四次。”

　　之前慕远舟就和明玄瑾商量过，两人一致认为，不管盗贼是人是猴，目的都是为了偷窃。而且这三家失窃的多为世上独一无二的珍品，这玉照城内堆金积玉的人家可远远不止这三家。
　　只要何仇顶住压力将孙家人再次释放，幕后黑手发现活靶子又回来了，就极有可能还会行窃。
　　至于下次行窃的目标，就要好好合计一下了。
　　想到这里，就听明玄瑾问他：“来了这几日光忙着查案了，今日你是想休息一下还是出门逛逛？”
　　慕远舟并未思考，脱口而出：“出门。”
　　“好。”明玄瑾温声应下，对游红道，“前辈，我们出去查案了。”
　　游红怎么都没明白其中的逻辑，看着两人相携而去，目瞪口呆。

　　游红当然不可能知道原因。
　　慕远舟的直觉相当准，他既然第一反应是出门，那么他们今日多少都会有所收获。
　　果不其然，两人沿着街市逛了没多久，慕远舟一回头，当即愣了下。
　　有个熟悉的背影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