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引》西窗竹影

30、第三十章 计划

　　“怎么了？”慕远舟脚步一顿，立刻被明玄瑾发现。
　　慕远舟思索了一下，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我方才……可能看见咱们在绵江城见到的那个耍猴的少年了。”
　　明玄瑾目光一凝：“他往哪边走了？”
　　慕远舟不动声色地指了个方位。
　　“好，”明玄瑾压低声音，“你是跟我一起，还是在附近等我？”
　　“我跟你一起。”
　　慕远舟虽不擅长追踪，也知道自己跟去可能会拖后腿，但他就是想任性一次。不过看着明玄瑾眼中带笑地点头同意，他突然感觉，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两人的交谈并未耽误多少时间，明玄瑾轻松地找到那名少年，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意识到方才为什么慕远舟无法确定。那少年步履蹒跚，身形佝偻，和那天的神采飞扬判若两人。
　　慕远舟自从回来后，存在感就相当低。一路跟着轻功卓绝的明玄瑾远远地缀在那少年身后拐进小巷，都没有引起注意。
　　这处巷子位于城郊，狭小而破旧，墙面满是污渍，巷子如迷宫般弯曲多岔路，深处还有老鼠穿行。
　　很难想象玉照城里还有这等住处。
　　慕远舟一踏进巷子就皱了皱眉，一股酸腐的臭味扑面而来。他们在明少年在暗，若继续跟下去会不会中了圈套？
　　正想着，腰间被明玄瑾揽住，一个起落出了巷子。
　　“先回去，”明玄瑾道，“问一下何仇前辈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两人出门没多久就匆匆赶回，快到府门前，远远地看到一驾马车停在门口。
　　马车高大华贵，马儿膘肥体壮，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人家才有。
　　不知是何人来访？还赶在这个节骨眼上。
　　两人走进府内，得知何仇正在前厅见客，就去找游红说今日的发现。
　　游红看着两人出门没多久就回返，还想打趣两句，看到两人郑重的神色，就敛了神情。
　　听完今日慕远舟的发现后，游红猛地一拍桌，激动道：“你们可能发现了关键人物！那少年前后反差如此大，定是遭遇了什么事情，而且总不能让孙家一直坐牢吧，其他接触猴子的人也该被叫来盘问一番。”
　　“前辈，莫要打草惊蛇。”慕远舟叫住了已经起身的游红。
　　“你说的有道理，”游红冷静了一下，坐下来仔细回想，“那一片我也未曾去过，等大哥见完客问问他对那里了解多少。”
　　说着游红面露赞赏之色：“还好你们没继续跟踪，那里叫无声巷，是玉照城的‘禁区’，贸然闯入可能会有危险。”
　　“禁区？”明玄瑾眉头一皱，想到了什么。
　　慕远舟回想起方才所见那巷子里星星点点的褐色污渍，蓦然反应过来，那是陈年累积的血渍。

　　“有白天就有黑夜，很多地方都有这样一处，让不能在阳光下行走的人有个歇脚的地方，”游红对他们慢慢解释，“我听说，那处禁区里，有上顿不接下顿的乞丐，也有被全武林通缉的绝世高手。”
　　“既然如此，就不好派人潜入其中探查了。”明玄瑾思索道。
　　两人的反应都不如她所想，游红惊讶道：“我还以为你们会问，为何官府不率兵清剿那里？毕竟只是一条巷子，里面的人再厉害，也不可能比过皇城的禁卫军。”
　　明玄瑾比她还惊讶：“前辈，我是大夫，行医多年，什么人没见过？”
　　“这倒是，”游红点头，看向慕远舟，“那你呢？慕小兄弟，我才发现，还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
　　慕远舟淡淡一笑：“我是个算命的道士。”

　　游红信了几分不重要，重要的是，何仇把人送走后，带来了一个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的消息。
　　“正好你们都在，”何仇走过来，“方才燕国公世子来访。”
　　慕远舟想到了门口华丽的车驾，竟是燕国公世子？几日前定国公府被盗，这是来探听消息的吗？
　　游红性子急，已经问了出来。
　　何仇点点头，随机摇了摇头：“不止。燕国公世子此番前来，一方面是为了打听盗窃案的进展，另一方面则是为了燕国公。”
　　经过何仇解释大家才明白。原来，燕国公本人嗜画如命，家里收藏了几十幅传世名作，在玉照城里颇有盛名。燕国公把这些字画当成宝贝，吃饭睡觉都要在身旁放一幅。
　　而燕国公世子今日来找何仇，就是拜托他尽早将贼人抓捕归案，如若不能，也请加强燕国公府附近的守备，毕竟贼人若再作案，燕国公的字画可是一个绝好的目标。
　　何仇说完，刚想抱怨两句，就看到三个人的目光亮了起来。
　　“你们……这是什么反应？”何仇茫然了。

　　“我们刚才还在思索如何找到窃贼的踪迹，这不就送上门了吗？”游红高兴地拍了拍手，“燕国公世子来的太是时候了。”
　　何仇楞了一下，反应过来游红话中的意思：“不会吧？这……有风险啊。”
　　“有风险才有收益，”游红欣然道，“大哥你觉得，我们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吗？”
　　当然没有，不然何仇也不至于愁的团团转，连从哪里下手都不知道。
　　“何前辈，莫失良机啊。”明玄瑾赞同道。
　　何仇毕竟做捕头多年，破过无数重案，是有决断之人。他仅仅是犹豫了一下，就同意了游红的提议。
　　“好，就照你们说的做！”
　　只是要成功施行此计划，何仇面临的压力太大了。他不仅要在几日内尽快洗清孙家的嫌疑，将孙家所有人从地牢里放出来，还要说动燕国公世子，将燕国公府上有稀世名作之事不动声色地传遍玉照城，而他们只需瓮中捉鳖即可。

　　何仇金刀名捕的名头还是起了不少作用，在他多方斡旋下，两日后，气若游丝的孙家一行人互相搀扶着走出了地牢，而坊间沸沸扬扬地传起了“无影猴”作案的故事。不过大部分流言还是把矛头指向孙家，指责官府不作为，屡次将最可能犯案的嫌疑人抓进去又放出来，于是大部分百姓开始看戏，等着下一家失窃的消息传来。
　　而燕国公府上也不动声色地传出消息，燕国公深怕自己收藏多年的名画失窃，已经开始准备偷偷将画卷运走，让窃贼偷无可偷。这样一来，若那窃贼当真对字画感兴趣，就会尽快动手。
　　只是不知道何仇是怎么说服燕国公府上，以燕国公本人的字画为诱饵设下埋伏的。这两日下来，何仇来回奔波，头发都掉了一大把。
　　一切就位后，就等候鱼儿上钩了。

　　何府不大，但何仇把绝大部分亲信安排在城中各处，剩下的人都有几分草木皆兵之感，这两日里倒是清静许多。
　　慕远舟安静地坐在桌旁，看着明玄瑾将长桌上分门别类放好的药草按一定比例混合，放入一旁的药臼里细细捣碎。这么有烟火气的动作由他做出来，竟有一番超脱俗世的宁静之感。
　　七年前，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明玄瑾制药时，拿一卷书坐在旁边，书看累了就看一眼如画卷中走出来的明玄瑾，看着看着就移不开目光了。
　　还好，明玄瑾制药时太过专注，一般不会发现他竟看出了神。
　　一个时辰过的飞快，明玄瑾将可能很快就会派上用场的几份药包整理好，一抬头就发现，慕远舟正看着他发呆。
　　被当场撞破的慕远舟压下心头的几份不自在，大大方方地冲明玄瑾笑笑。
　　我就是在看你，不可以吗？
　　明玄瑾眼中的笑意漾开，佯装苦恼道：“怎么办？我知道自己一旦配起药来就什么都注意不到，但我还想让你一直陪着我。”
　　慕远舟心中的那点不自在立刻消失无踪。
　　明玄瑾想了想，突然笑出声：“我怎么这么无理取闹。”
　　“怎么办？”慕远舟弯起唇角，“我知道你有正事要忙，但还是想一直陪着你。”

　　两人将配好的一部分药包交给何仇，由他安排人洒在燕国公府周围。
　　何仇原本正心神不宁，接过药包神色立马变了，仓促感谢两句后就带着药包直奔燕国公府。
　　“我总觉得这陷阱有些明显，”慕远舟差点被何仇感染，私下同明玄瑾讨论，“你说那窃贼会不会看透我们的布置，换一户人家下手？或者干脆停手，让我们空等一场？”
　　“不会的，”明玄瑾胸有成竹，“别忘了我们调查过，在这玉照城里，没有比燕国公最适合的人家了。何况孙家人还被释放出来，他就算预测到或许有危险，也会出手一搏的。”
　　“你说的是，”慕远舟想了想，心定下来，“如果他不再行窃，孙家就不会被当成唯一的嫌犯，想带着他的猴子从玉照城中离开恐怕没那么容易。”
　　行窃的最佳时机就是今晚，如果今晚过后再抓不到窃贼，不止一意孤行的何仇会被问责，孙家将再也洗不清嫌疑，案件会立刻做出判决，而真正的犯人将永远逍遥法外。

　　傍晚，何仇已经偷偷带人埋伏在了燕国公府周围。
　　游红也按照原计划，用完晚膳后，独自一人准备出门去逛晚间集市。集市离燕国公府很近，如有意外能及时赶去支援。今日正好赶上十日一次的晚间大集，以游红爱热闹的性子，本就想去凑个热闹。
　　可她还未走出大门，就看到一位许久不见的故人牵着马停在府门前。
　　那故人高大英武，器宇不凡，鬓间的几缕白发昭示着他已不再年轻。
　　但游红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
　　傅望也看到了她，神情严峻不再，竟生涩地笑起来，同她打招呼：“三妹，多年不见。”